來源：江蘇檢察在線
作者：王帆（連雲港市蒼梧小學法治副校長、連雲港市檢察院檢察官）
江蘇省共有農村留守兒童24萬餘人，85.4%集中在鹽城、宿遷和連雲港。其中連雲港就有2.5萬餘人。這個案件的意義不僅在於斬斷侵害困境兒童犯罪的黑手，堅持「最高限度保護，最低限度容忍」，更在於落實劉華檢察長在全省未成年人檢察工作視頻會議上的指示，「檢察機關是司法機關，核心工作是辦案。所以，未檢工作一切都要圍繞辦案展開」，通過一起案件的辦理，解決一批問題的隱患，保護一群農村留守兒童的安全，讓國家監護既溫暖又有力。
立足案件
我們能為孩子做些什麼？
清明到了，如果小文（化名）還在，這時候應該也是個在家上網課的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我一直記得她蜷縮著的身軀那麼瘦小，合上卷宗後，反思我們是不是做得還不夠。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我們只有帶著該案引發的反思和警醒，提高學校員工學生法治意識，完善校園安全督查機制，搭建強制報告溝通平台，織密社會保護救助網絡，才能讓在校生被侵害案件數量同比下降15%的基礎上，持續再降低。
消失的孩子，糊塗的家長
2018年3月31日，一名中年女子劉某急匆匆到公安機關報案，稱11周歲的女兒小文已經失蹤三天了。民警很詫異，怎麼失蹤了這麼久才來報案。劉某焦急又慚愧地表示，女兒3歲多的時候，自己就與前夫離婚了，女兒由前夫撫養。其前夫長期在外經營足療店，女兒實際上一直在老家上學，由奶奶照顧其生活，其實她對女兒的行蹤並不十分了解。又因為婆媳關係處得一般，雙方平時聯絡並不多。剛開始，小文晚上沒有回家的時候，奶奶以為孩子是去了媽媽那邊，沒有太放在心上。直到第三天，奶奶一直沒有見到孩子回來，慌忙聯繫了劉某，發現孩子也不在媽媽家，這才慌了神，才正式開始「找孩子」。
劉某找到了小文的同學，也是女兒的表妹小花（化名），小花反饋了一個情況，讓家長們的心情跌倒谷底。29日晚22時53分，小文在同學群里陸續發了「放學的時候，一個人說他腰疼，我就把他扶到一個房子，然後他拿刀說不許動，不然我殺了你」、「我被騙了」等信息。但小花和同學們卻不以為然，同學們反映小文經常說這些偏激的話：「她渴望引起別人關注」，「她說她媽媽喜歡弟弟，不喜歡她」，「她手背上也有很多刀痕，還說過要去跳海」，所以當小文這一次又在群里發上述消息時，同學們仍然覺得小文在「吹牛」。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當小文當晚發出消息的時候，她已經深陷魔爪。
無良的罪犯，折翼的少女
錢某與女友分手後，心情苦悶。2018年3月29日16時許，錢某看到騎著電動車獨自放學回家的小文，心中頓時產生了惡念。他謊稱自己腰疼，請求小文送其一程。把小文又騙又拐帶回家後，對小文實施了侵害。其實在錢某睡著後，小文仍然有獲救的可能，她通過QQ發出了上述信息，但遺憾的是並沒有引起同學的重視，反而紛紛聊起了自己的「戀愛經歷」，從而錯過了救援時機。
30日早晨，小文父母此時依然不知道女兒沒有去學校，而錢某醒來之後再次侵害了小文。他害怕小文報警，殘忍地殺害了她。隨後，錢某駕車將小文的書本、衣物分別拋棄，在包中放入兩塊大石頭後，將屍體沉入河底。實施完這一系列犯罪行為後，錢某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繼續跟著父母做裝修，甚至連其父母都沒有發現異常。直至偵查人員根據掌握的線索到其家中調查，錢某慌忙外逃，最終因冷餓交替、走投無路，才投案自首。
從快打擊，從重處理
案件發生後，「小學女生放學路上失蹤」、「現實版『素媛』案在連雲港發生」等文章經網絡迅速傳播，孩子和家長都很擔心。得知案件情況後，連雲港市檢察院宋祥林檢察長要求未成年人檢察部門提前介入偵查，並全程主辦該案。庭審中，公訴機關全面、清晰地出示證據，被告人和辯護人均表示「對公訴機關出示的證據沒有異議」。隨後的法庭辯論階段，辯方認為本案應當從輕減輕處罰。控方認為，犯罪行為惡劣，手段殘忍，事後毀滅證據，逃避偵查，侵害不滿12周歲的兒童、農村留守兒童，更要依法從嚴懲處。控方從刑事政策、立法原意、法律規定、案件情況等角度，詳細闡述了本案「雖有自首，但不足以從輕、減輕處罰」的理由。
後來，連雲港市中級人民法院當庭判決，被告人錢某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犯強姦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決定執行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錢某上訴認為「罪不至死」，但二審法院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並報最高法核准死刑。
檢察建議，堵塞漏洞
辦案中，我們心痛地發現，小文失蹤多日才被察覺，家庭內部缺乏溝通是主要原因。但同時也反映出學校監管的重大缺失——學校並未將學生周五一天沒有到校的情況及時通報學生家長。
根據《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十六條規定，中小學生曠課的，學校應當及時與其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取得聯繫，明確學校應承擔的監管責任。於是，檢察機關赴學校走訪，召開專題座談會。根據走訪及座談發現的諸多問題，連雲港市檢察院制發了檢察建議，明確指出本案背後存在的校園安全問題。宋祥林檢察長專程到連雲港市教育局現場送達、現場座談。教育部門召開了教工委會議專題研究。
檢察建議落實得怎麼樣？檢察建議的生命在於落實，落實的關鍵在於剛性。連雲港市檢察院聯合團市委、連雲港市教育局等部門聯合督查，以先期自查加後期督查的方式，對檢察建議提出的校園安全建設工作中存在的長期問題逐一排查。工作檢查中，發現部分學校校園警務室「崗在人不在」，無法切實達到校園安全保衛效果。對於督查中發現的問題，檢察機關與學校「約法三章」，三個月後回頭看，力求使檢察建議「條條有落實，件件有迴音」。
學生安全保護還有沒有漏洞？檢察機關進一步擴大強制保護範圍，聯合團連雲港市委、市公安局、市司法局等七部門組建「強制報告」平台，將「保護孩子的手拉得更緊」。要求教育機構等發現未成年人疑似侵害的，通報同級人民檢察院未成年人檢察部門，並向本部門主管行政機關報告備案。實施以來，已經接到兩起未成年人被侵害案件線索，檢察機關均迅速跟進，妥善處理。我擔任法治副校長的蒼梧小學，戴詠芳校長說「我們學校零報告，會一直把這個記錄保持下去。」
校園普法，全面覆蓋
「媽媽愛弟弟不愛我」
「我不想活了」
……
我們發現這個案件還暴露出留守兒童群體自護意識淡薄、渴望關愛等問題。連雲港市檢察院聯合教育部門共同會簽了《關於在全市中小學開展「法治陽光•護苗成長」安全自護主題教育活動的通知》，要求在連雲港市範圍內所有中小學開展安全自護教育活動，實現「全覆蓋」。
連雲港市兩級檢察機關聯動，採用現場教學、網絡直播等方式，對連雲港市中小學校法治教育「全體配齊」。而連雲港市檢察機關，也已經實現了兩級院領導法治副校長「全覆蓋」。
「我也被某某親過」，小文在群里求救，同學卻聊起自己的戀愛經歷。留守兒童大多正處於青春期，然而青春期的悸動卻無人可訴。疏堵結合，標本兼治。適逢最高檢與中央電視台合作的大型未成年人保護類節目《守護明天》全國遴選人員、案例進行錄製。我精心挑選了兩個案例，分別是在校學生在QQ群內傳播淫穢視頻圖片從而觸犯刑法以及另一名未成年人因為網上觀看了淫穢視頻從而性侵三名幼女。節目在中央電視台播出，網絡及現場觀看人次達7600萬，並在學習強國平台推廣。
小文求救不用電話、簡訊，卻依賴班級QQ群。傳遞知識也要聆聽心聲。結合中小學生喜愛使用QQ的特點，我們專設了「檢愛護苗」QQ群，在每次法治講座結束後邀請同學加入。群內每周上傳4-5次安全自護教育文章、圖片及視頻等，引導學生增強「網絡免疫力」，樹立對檢察機關充分信任。目前，通過QQ群，學生向檢察機關反映疑似網絡詐騙、網絡傳播木馬病毒等信息80餘條，諮詢法律常識問題20餘次。
由於打擊有力，案後效果好，機制卓有成效，案件被評為「全國檢察機關維護婦女兒童權益典型案例」、「江蘇省檢察機關關愛睏境兒童典型案例」。
法治副校長，是對檢察官的認可，但更是託付給檢察官的一份責任。願這樣的悲劇，不會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