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班路上,妻子邊走邊招呼人:「阿姨,新的呢,就扔掉呀?」一個女聲,並不顯老,「嘿嘿」一笑,說:「新的,給你。」妻子笑著接過塞來的東西。
往前走了幾步,妻子一轉手,把東西塞進我手裡,同時說:「你喜歡的。」我一摸,是一個精製的小錄音機。我沒好氣地說:「你無聊啊!你接這個幹什麼?」妻子說:「給你呀,你不是省飯票省菜票買呀!」我在一篇稿子裡說過第一個錄音機是怎麼買的。當年省著飯菜票買它,今天送我我也不要。我嫌棄的樣子,她哈哈笑。
這段時間,我被「硬送」弄得非常煩。當然不是如錄音機這樣的實物,這錄音機被送來我手裡純屬偶然,根本不在送者謀化之中。謀化著送人東西,謀化者的目標必定是得回好處。這一點我是深信不疑的,但像網上煩我的這些「硬送」,它是如何得回好處我還是搞不清。
以前有位名作家,把電話鈴嫌稱為「催魂鈴」。那時我電話都還沒呢,對他的「嫌」自是不以為然。而相對於今天我電腦里不停湧進的東西,電話鈴之擾簡直也是不值一提的。
其實,我幾乎不上網,每天用電腦不過是寫兩段文字。早時上網,也常遭遇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它沒現在這麼猖狂,我勉強能應付。按說,它應當算出,它再怎麼使勁推送,在我這裡也得不到好處。亦或它的算法,根本不是人的算法,所以我不能理解。
要說,它的推送開始還是很精準的。我在文檔里打著字,它左一個右一個推過來各樣記事本、輸入法、閱讀器……都是和文字挨得上的。一聲「要不要」都不問我,在我電腦里直接下載安裝,怪物附體一樣覆蓋到我在用著的文檔上,意思是讓我在它的框框里用它的東西。
它怎麼就算不出我是靠讀屏軟體在操作電腦呢?很多東西的所謂好無不是通過新奇複雜來展示,而展示的新奇複雜就只是新奇複雜,根本沒有實用價值,而讀屏一般是玩不起新奇的。就像走路,360度,別人可以從任意一個度上出發,穿插、繞彎、轉圈、跨越,怎麼走都行,我就只能老老實實走一條走熟的直線。電腦里它推送來一個新東西,就等於在我熟悉的路上設了一道路障……可惡的是,它推送的軟體,肚子裡還懷著它的子孫一大群,像小說里說的「子母炸彈」一樣炸開在我的電腦上,我立時就被路障卡著動不了了。
我叫來師傅搞,殺毒軟體和讀屏又不兼容。師傅說重裝一個系統就行。結果師傅一走,它成群結隊又來了。妻子說:「你就不要寫算了,又不能當飯吃,總跟它叫勁。」可能是受母親信教的影響,我認為詛咒別人是心裡惡毒的表現,而對著充斥我整個電腦的怪物,我一句話衝口而出:「這些混蛋,怎麼不去死掉!」
好辦法沒有,笨辦法總是有的。我想到一個科幻小說說電腦成精,也就是說電腦程式進化有了和人一樣的思維,而這種成精的電腦程式是外太空的智能生物壯大自身的最好補養,這成精的程序就被外太空生物滿宇宙追殺,最後在人類的幫助下,藏身到一台老舊的電腦里,又將這台電腦斷電斷網,才沒被外生物當成補品找到吃掉。想到這個,我也拔掉網線,我看你這些怪物還怎麼到我電腦里來。
寫了稿子,就要投出去。隔一些時間網線就還是要插一回的。拔的時候,我戰戰兢兢,一段時間內這將是我的常態操作,每次指望妻子不太可能,我必須能自己搞。我又怕拔錯線、又怕摸到電,把妻子叫過來指清哪個是網線,我咬著牙、提著心、壯著膽,摸著拔插,妻子在邊上也咬牙切齒,說「又叫我來,又要自己摸,我不管了。」網線一插,讀屏就不停地讀「氣泡、氣泡……」也搞不清讀屏說的「氣泡」是什麼東西,就只好不停地關、關……手忙腳亂,投一個稿,幾分鐘時間,那些怪物好像就守在我網線頭上似的,就會湧進來一大班,它自己就給自己安裝上了,還自己打開運行。我就又摸著一個個的卸掉它,它還腆著臉說:「真要狠心卸呀?」我寶貴的時間啊!被這些怪物白白地消耗掉許多。我還是得求人裝一個更好的防禦系統,擋賊於家門之外。
無疑,這樣推送,是要有很大本事的。我坐在家裡寫兩段文字它都算到了,想最大程度地通過誘發我的喜好掏走我的錢。這麼大本事,應當可以通過做確實有益於人的事賺錢吧?世界並不富有,而主宰世界的我們貪念無邊,慾望無底,都被它激發出來,湧進眼裡的都是各種荒唐和妄想,不由得沉溺在虛擬的占有與滿足中。一邊辛苦地製造、拼力地撈取,一邊不遺餘力地污損和浪費。
人的本事為什麼都要用在如何壓榨人上、用在無止盡地撈取物件上?要是本事都用到讓物盡其用多好!據說人的壽命是由來的時候摸的牌子上開列的衣食用品而定的,早用完早走、晚用完晚走,可能是真的,所以用不上的東西就不要拚命抓到手裡浪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