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沉而困。
勞作了一天的我，感到身心很疲倦。在吃完晚飯後，就早早的捂著被子進入了鼾聲如雷的夢鄉。
平日裡並不貪杯的我，突然鼻子尖里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直透心田。出於好奇心，我正準備睜開雙眼，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在騷擾我的寢夢。
誰知一個把聲音壓得很低的男人，命令式的對我施號：別動。接著他舉起一壇陳年的桂花釀，容不得我半分反抗，徑直朝我頭頂上，傾壇而瀉。
我被突如其來的醇醇綿香，灌倒在蟾宮門前下。
今夜，借著皎潔的月光和天地倒旋的酒膽，書一封當年一直沒有勇氣兌現承諾的信。
雨，你好。
還記得九五年正月初十以後的那個春天嗎。
北歸的南雁，迎著初春的暖風，在頭雁的帶領下，一會排成人字形隊列，一會排成一字形隊列齊頭北進，時不時的在空中傳來嘎嘎的叫聲。
我順著這溫馨的呼喚，不知不覺的來到蓮花水庫後梢上的田畈沖里。
不知是上天眷顧還是天公有意安排。一場從偶然相遇，再到後來相熟相知。其整個事件，就發生在這個空曠的田畈沖里，而且還是在一條彎彎的窄窄的田埂上。
情況是這樣。當時我把雙腿微微叉開，悠閒的站在田埂中間，把頭仰向天空，獨享雁群在空中慢舞的雄姿。
可能是我情操太專一了，竟然沒發現有個大活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面前，而且還是個女的，是花季少女。此刻，她正面帶笑容，靜靜的在注視著我。
在沒發現身邊有人出現的時候還好，我照樣忘乎所以的獨自沉醉在我自己的天空里。可命運偏偏與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盡捅我的弱點。那時候，我最怕與任何姑娘接觸，非常害羞的那種。
忽有一股蘭香，在空氣中隱隱散開。卻被我靈敏的鼻子嗅到了，而且還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整個人的精神陡然一振。不好，面前有人。一看，果然是。嚇得我呀，魂都差點出了竅。
原來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正在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看呢。啊喲，我滴個媽耶，把我緊張的，心蹦得像鼓一樣突突的在亂跳。一時慌的不知所措，就沒想到側身把路讓開，或退回去，讓這位姑娘順利通過這條窄窄的田埂。當時我蠢的呀，只是一味的傻傻的睜大著眼睛，朝這位姑娘憨憨的看著直發愣。
風仿佛把現場的空氣吹到另一個世界裡。缺氧的我，窒息的如老牛耕田時，被累的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境況極度尷尬至極。正當六神無主的時候，我的腦殼子裡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右手猛的一拍自個兒的大腿，急促的張開嘴：你是……
時光逆回我當年在上小學的時候，有一位女同學的相貌，長得倒有點像眼前的這位美姑娘。
不過那位女同學很調皮。我常被她逗的直發懵，唉，誰叫我那時的智商很低呢，怨不得人家喲。
我的那位女同學頑皮到什麼程度呢。我來說件讓我印象最深的事給各位聽聽。聽完後，就知道她是不是個喜歡捉弄人的小精靈。
如果腦海里把季節沒記錯的話。那是在一個深秋里的某一天傍晚放學的時候，我急急忙忙奔出校園，朝歸家的路上走去。還沒走上幾步，就被班裡的經常拿我開刷的這位女同學攔了下來，她用很禮貌的帶有央求的口氣跟我說：樹葉同學哥哥，幫幫忙，好不。我不知道怎麼搞的，頭突然暈得很，兩隻眼睛直發花，渾身還沒一點力氣，路都走不動了。大哥哥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我想請你把我馱一下，送我回家，好不好，求你了呢。
當時我猶豫了一下。因為我回家的路跟她回家的路不是同一個方向。這樣一來一返耽誤的時間，等我到家恐怕伸手難見五指了。還有一個原因，我心裡有點對她不敢相信，萬一是裝成這樣，故意耍我，明天班裡所有同學又開始津津樂道的拿我做特大新聞報道。
再看看她那央求的眼神，心軟了。不管那麼多了，萬一人家是真的求我幫幫忙，反而被我拒絕了，不但傷了她的自尊，還會引起不少同學的指責那可就於心不安嘍。
好吧，寧可被她再戲弄一次，我也認了，誰叫我憨呢。
想到這，我毅然的背起同學朝她回家的方向吃力的邁進。
當我們龜行到一條寬寬的水塘埂時。塘埂上有一棵很粗很粗的大樹(這棵樹的名字我忘了)，只記得當年那樹上掛滿好多紅色的布條，是附近村民把它當樹神來祭拜的。
同學看到我累得滿頭滲出豆大的汗珠，喘著大口的粗氣，於是叫我不要再馱她了。
我說好人做到底，不能半途而廢啊，在堅持一會你就到家了。
同學繼續說道：看把你累的上氣不接氣，都是我不好，害苦你了。我頭現在不暈了，好之了。身上也有勁了，你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能回家了。
我還在倔強的堅持著，不肯放下她。沒想到她在我的背上用力一掙，竟然從我的背上掙脫下來。當時應該是我力氣也快耗盡的緣故，才被女同學從背上輕鬆的掙開。
她落地後急促而又死命的催我快回去吧，不能在耽誤我了，天馬上就要黑下來了，快走快走。
然後她甩給我一個拜拜的手勢，一溜煙的小跑開了。在跑出幾步之後，忽又停下，說聲：謝謝你今天大度的奉獻。還有看在你累的像牛一樣喘氣的份上，這事，明天我在班裡不宣傳了。接著她用雙手捂著自個的嘴，似乎想遮住自己今天得意的佳作不被我輕易發現，於是，開心的蹦蹦跳跳的離開了我的視線。
這件事，至今在我的腦海里一直迷糊著。總懷疑當年的那個小丫頭片子是善意的在逗我玩呢，還是真的如她當時所說的情況那樣，沒我騙呢。唉，不想了。不管怎麼說，我對那個小丫頭片子，印象還是挺好的，雖然被她戲耍的團團轉，但她在學習方面經常給予我很大的幫助。還有一點，就是偶爾從家中帶點零食與我一道分享。現在想想我那時也真是又笨又挺好吃的，夠傻的吧。
想到這些往事後。我突然用雙手拍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興奮的啊喲了一聲：你是小雨吧，好多年沒見面，差點沒認出你。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對，我是小雨。這麼多年過去了，難得你這個老同學還記得我，真是讓我好感動喔。小雨姑娘說到最後一句好感動的時候，還特意把兩隻眼睛睜的老大老大滴，繼續笑如春風的接著往下說：應該說抱歉的人是我，其實我早就認出你來了。我故意的不先喊你，是想考考你有沒有把我這個同學給忘到哪個旮旯里去了。說完這句話時，這個曾經老拿我開刷的小雨同學，此刻正用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神柔視我。
我突然被這熾熱的眼神烤的面紅耳赤，心跟鼓一樣砰砰的在亂跳，朦朧中預感到什麼，裝著儘量的把話題岔開。可緊張的心情控制不了說話時結結巴巴場面：老，老同學滴啊。我，我們現在都長大了喲，不能再像，像小時候那樣嘻嘻哈哈的了。你還記得不。有一次你把我當牛一樣把你馱了好遠好遠的路，累的我啊好多天都沒回過勁來。拜，拜託小雨同學，以後我們見面這樣的玩笑不能開喲。讓人知道了影響會不好呢。
誰說我在開玩笑。這句話的口氣，當時讓我想像不出竟是小雨姑娘說出來的，且有點重重的味：我是認真的。自從那次讓你幫忙送我回家後，你後來有沒有發現從那以後我基本上不拿你開心了，知道為什麼嗎。小木頭，開竅沒？
啊，這下輪到我睜大了眼睛。朝著小雨同學笑問：噢，我懂了，原來那次的事是你故意乾的，你這小丫頭片子，好精。
越想岔開話題越被小雨同學盯的越緊。
好吧，不跟你繞彎子了，不然你又說我騙你。小雨同學是性情中人，跟小時候說話一樣乾脆：今個豁出去跟你直說了吧。聽好，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們為什麼這麼巧在這裡碰到。那是我關注你很久很久了，一直想找個機會我們面談。蒼天不負有心人，終於逮到機會。現在，借著這空曠的天地壯膽。我正式向你表白，樹葉，我喜歡你。同時我也想知道你喜不喜歡我，現在你必須要明確的回答我，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
我被小雨同學猝不及防的表白，怔的我一時摸不著腦殼在哪了。雖然之前隱約的感覺到什麼，但在倉促之間心中還是應付不了突發事變。
緩了好大一會氣，平了平懵亂的心情，然後用誠懇的態度和認真的語氣跟小雨說：小雨，首先我非常非常的感謝你的厚愛。可我是個寒磣潦泊之人，又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垂青。我的家境你應該是清楚，我不能自私的接受你的感情。那樣會毀了你的幸福，幸福是建立物質需求之上的。希望你能真正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想明白什麼幸福建在物質之上的怪理論，讓它見鬼去。我就想知道你喜不喜歡我，不是口頭上那種喜歡的。我要的是你心裏面的話，就是那種真正喜歡我的肺腑之言。小雨急了，幾乎要用哭的聲音又重複式的補上一句：我現在就要你一句話，那怕你嘴巴上不說出來喜歡我，但你必須要告訴我，你心裏面到底喜不喜歡我，這對我很重要。
小雨，你別激動好不。我心裏面是非常非常的喜歡你，這是我的真心話。但我不能從嘴裡說出來啊，你看我現在這熊樣子拿什麼底氣來說。我把這些話說完之後，突然發現不對勁。
小雨這時倒開心的笑起來了，因為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我在她笑的時候把不對勁的地方找出來了，原來又一次上了她的連環套。沒辦法，一起同了幾年的學，沒有一次斗過她。唉，人愚唄。
現在你把你真心話都說出來了，我以後就吃定你了，不答應也不行。小雨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當時也夠倔犟的喲，就是一味的在拒絕小雨。這個性格可能是我與生俱來的，就不會繞一下彎，緩和一下火藥味的氛圍。
小雨見相持不下，讓了一步：這樣吧，我不急於現在出結果。我們可以慢慢的相處一下，如果你發現我真的不適合你，那時你拒絕也不遲啊。聽說你明天要去南方打工，我提前祝你旅途一切平安愉快。記住，要寫信給我，一定別忘了。
一塊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了。我毫不猶豫的拍板敲定：這個我能做到，我一到哪地方立馬給你寫信，並附上詳細地址給你，方便以後書信來往。怎樣，滿不滿意。
小雨聽我這樣一說，當時在她心裡啊，甜的筒直就跟喝了蜜一樣，開心的露出滿臉的笑容，如一朵盛開的桃花，楚楚動人。這一刻，她不在言語，而是用一雙世界上最深情的眼睛，溫柔的看著我。殷切的期盼著我，給她一個……
草木知春。這道理，我懂。何況，我還是青春期的大活人，面對一位如此善良貌美的姑娘，在深深的向我拋出橄欖枝，怎能不心動。當時我也好想好想衝上去，不顧一切的來接受小雨對我的一片真情。可殘酷的現實絕對不允許我這樣做。我只有狠下心來，硬生生的把對小雨的愛，暫藏在心底最深處。
幾經輾轉，好不容易在南方某一小鎮上，討得一口生活，算暫時的棲落下來。這期間，我動了無數次筆，想與你傾訴離別之苦，相思之痛，可寫了又撕，撕了又寫。後經過艱難的抉擇，最終狠心的違背了當初的承諾，把自己逃避到一個封閉的世界。
小雨，如果你非要想知道當初為什麼不給你寫信的原因。那我現在就向你坦白：是自卑左右了我的個性。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病逝了。因家裡太窮，實在沒吃的，母親就帶著我四處要飯。說白了，我曾經是個小乞丐。唉，乞丐也不好做喲，常有遭白眼的時候呢。再後來，就是前面已說過了，暫棲在這個南方某小鎮上，掙的工資除了夠自己一張口吃的，剩下的幾乎見兜底了。
巨大的生活壓力感，逼的我不得不在第六情感上做出規避的選擇。愛情，此時對我來說是遙不可及的童話。
反之。如果我私心重的話。選擇用蜜海戰術來包圍你，你肯定會中我的招。明知前方是泥潭，我相信你會奮不顧身的撲進去。
這樣帶有欺騙手段的愛情，得來未必幸福。可惜的是，我天生不會川戲裡的變臉術啊。
漸漸的，提筆的手，越來越重，重到最後卻如磐石，我拿它紋風不動。如今，這塊磐石，依然壓在心中，時不時的發出陣陣痛楚。
好吧，信就寫到這裡。懂一個人需要艱難的去理解和包容。
祝你安好，永遠開心快樂！
樹葉筆
喜鵲不知何時從窗外鑽入我熟睡的夢境里。它仿佛用柔弱的身軀輕輕的偎在我耳畔，喳喳的喊個不停。我酣夢中的往事，卻被它攪和得九霄雲外。
春風送溫暖，淚眼濕枕巾。我慢慢地睜開被手拭得猩紅的眼睛，一束魚白色的光線，陡然間從眼角縫裡刺入瞳孔，整個黑眼珠里瞬間被朝氣十足的春光光所覆蓋。喜鵲依舊附在耳伴不停的歡叫，可我昨夜的夢，成了寄不出去的憂傷。
喜鵲老弟呵，請告訴我，人生是不是留點遺憾，才會有美好生活的嚮往。
願它日相逢，握手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