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機,它跟我如影隨行,成為我靈魂歇息的精神高地

2021-03-23     記攝人間

原標題:收音機,它跟我如影隨行,成為我靈魂歇息的精神高地

收音機

文/沈萍

收音機是一個可以移動的物體。它嬌小、輕便,可以放在你的口袋,也可以放在你的床頭,還可以隨你遠行,火車、地鐵、公交車……它是一種娛樂行為,和人的身體保持某種鬆散的關係,像是身體自由散漫的背景。人們可以操縱收音機的身體,不像電視機相反地操縱人們的身體。電視機固定在家庭的某個位置,它是強悍的,你的身體不得不受它的束縛,你窩在沙發上或床上,直面著電視機,不僅是一種視覺勞動,還耗費著身體的體能。收音機則完全不同,它不需要身體的全力以赴。相反,是身體束縛著收音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收音機可以被當做一個附屬物,一個玩物。它聽命於你,服從於你的身體,它並不阻止你去做飯、去散步、去田間勞動……

講述與傾聽是收音機和身體之間的互聯關係。收音機動用了機器舌頭的功能,身體則依賴於耳朵的功能。收音機派生出來的音頻就是為了讓耳朵吸納、傾聽。耳朵能分辨這音頻的強與弱、優與劣、歡愉和憂傷。收音機任勞任怨不知疲倦地侃侃而談。但耳朵不像收音機那樣忠貞不二。有時似聽非聽,有時聾子的耳朵擺擺樣子,有時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人們好像習慣於收音機理應不停地發聲,絲毫不能沉默,甚至認為收音機的存在本身就是聲音的無限鏈條。所以人們可以趾高氣揚地熟視無睹、充耳不聞。這是傾聽者對講述者玩弄的聲音遊戲,是對聲音痛心疾首的浪費。

傾聽者能熟悉講述者的聲音,雖然不知道講述者的容貌與形象,但從聲音中可以辨識一個講述者。可以迷戀他的聲音,親吻他的聲音,可以成為傾聽者熟悉的陌生人。但講述者不可以,他不清楚傾聽者有多少人,是何許人也,更別說傾聽者的容貌和聲音。所以,講述者在明處,傾聽者在暗處。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又是,傾聽者在明處,講述者在暗處。總之,傳遞這聲音的雙方都是對方的異己。這似乎又是對講述者的不公平。所以,收音機有時會發出「吱吱吱」的雜音,甚至聲音中斷(收音機發病),這是對傾聽者的抗議。

偶爾出去逛街,走進一個小商品市場。那些店面里的賣主大多捧著手機看影視、娛樂、明星秀。然而,我想想自己依然對一台手掌大的收音機如痴如醉,真是土得掉渣。兒子說我簡直是在開歷史倒車。舊事物被新事物所代替,這是社會前進的原動力。萬事萬物中,包括科技、軍事、文化,人們一直在摸索新事物,開拓新事物。停滯在原有的舊事物中,只能說明社會的不進步,國家的不強大。但守舊與新潮,停滯與開拓,是兩種不同意義上的釋義。你不能說今天擁有收音機的人,阻止了社會前進的步伐。是的,收音機是舊事物,但它也一直在創新,一直在追趕著人們迅捷前進的步伐。

小時候,父親買來熊貓牌收音機,把《藍色多瑙河》帶進我們陰鬱的生活。把《夜幕下的哈爾濱》和著烤紅薯的味道一起潛入記憶深處。那時的收音機是不能控制的,一哩哇啦、喋喋不休一路說到頭。你跟別人閒串一下,或者上個廁所,等回過頭來,得,好歌已唱完,敵人已擊斃。你懊悔得幾乎哭出來。偶爾來一段音樂就覺得心曠神怡,正聽得愉悅,卻戛然而止:「白貓牌洗潔精,洗洗好乾凈」;「安字牌螺冒釘,人人都歡迎」。廣告從天而降。於是,總是幻想著,如果收音機一天到晚播放的都是舒緩的音樂,悅耳的歌曲,那該多好。

大凡人們跟我一樣都喜歡聽音樂。也確實,音樂非常適應收音機。有需求就有市場,終於有一天,我欣喜地發現,有一種手掌大的收音機,它產生出來的聲音鏈條都是人們喜歡的經典、名曲、名段,而且還能控制它。就像你的舌頭可以控制你的聲音一樣,你似乎擁有收音機的舌頭。這首歌真好聽,你可以讓它再唱一遍兩遍甚至幾十遍。再也不愁自己打岔、閒串、走開而跟不上它。

有的市場把它叫作老年機。這種老年機對於90後、00後是不屑一顧的。他們收聽音樂的機器大多是一刻都不能離身的手機。街頭、超市、車站……隨處都能見到他們耳朵里塞入白色的耳機,耳朵吸納手機里的聲音,眼睛接受外來的事物。身在凡塵,心在桃源。而老年機顧名思義是老年人聽的。我喜歡老年機,難道我已經把自己劃界為老年?或者說我的身心已經趨向於老年?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在時間面前,你沒有賄賂的機會。但不管是手機還是老年機,這兩個不同的機器發出來的音頻都是屬於講述。對於一個講述者和一個傾聽者,兩者之間構成事物的關聯是一樣的,只不過一部手機一部老年機的差別。也就是說機體的不同,也能形成傾聽者的喜好與挑剔。

收音機的功能是發聲,同時,發聲也是它的工作。不管你聽與不聽,它就這樣心甘情願地在那裡辛勞著。沒有半點怨言,不要一分報酬,不索取一句誇獎之詞。它像你的黑奴,對它指手畫腳,任你擺布。你可以讓收音機停頓、變強、變弱、甚至不停地變換,從男聲到女聲,從說話到歌唱,從人聲到樂音……它都努力使自己最貼切的音頻駐紮在你的耳畔。而你高興的時候和它一起放聲高歌;煩惱的時候,把它視作雜音、噪音。於是,「叭嗒」一聲把收音機關掉。但你關掉的是噪音,關不掉的是煩悶。

就像默不作聲的蜘蛛,在暗地結網,爬過心的每一個角落。你忍不住再開,聲音大點,再大點。而此時,你聽到的不是噪音,而是獅子的怒吼,它正「突突突」踩著你熱騰亂撲的心臟「嗷嗷」吞噬你。關也不是開也不是,你恨不能舉起收音機朝窗戶扔出去,仿佛罪過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收音機。可收音機像一個善良的老者,不卑不亢,依然為你苦口婆心,調節心情。其心亦苦,其情亦真。你能掌控收音機,但收音機不能把握你的人生。為情為性,何必為此發怒生嗔。

收音機卑微、弱勢、可憐。不像電視機猶如皇上之軀、九五之尊。人們服從於它,朝拜於它。今晚的新聞一定要看,有關自己的前程;今晚的球賽一定得看,有關國家的榮譽;今晚的「新歌聲」一定要過目,有我女兒的直播比賽。忽然,「唰」的一聲,電視螢幕一團漆黑,不顯示了。你急得「倏」地從沙發上彈起來:「老公,快來修電視機,馬上要輪到咱們的女兒比賽了,快點!」電視機你怕它使性子,它就越對你使性子;收音機不使性子,可你要對它使性子;電視機唱的都是曲,說的都是你,看的都似花;收音機唱的是人聲,說的是內核,看的是外殼。

電視機是朝廷天子,收音機是山野草民。你能把收音機摔出去,而電視機你敢扔嗎?當然也有個例,好些年前,中國隊參賽一個至關重要的世界盃足球賽。很遺憾,中國隊輸了。一個在家裡觀看電視現場直播的中國球迷毫不猶豫地把那台電視機從窗戶扔了出去。這不是幽默,也不是漫畫,確有其事。雖然是個瘋狂球迷,但也道出了我們中國人的民族豪氣。同樣,假如他把收音機從窗戶扔出去,恐怕沒有那麼多人會知道。但他這一行為的性質是一樣的,一樣的民族骨氣,家國情懷。這也折射出收音機被人們的忽視、不屑。

但是,收音機也有它自己的獨特性。在電視機和電腦所不能涉足的地方發生著它的功效。計程車司機、老年人、孤獨者、居無定所的人、特殊的群體、置身於偏僻角落的人、一切被電視和電腦被現代事物所排斥的人。這些收音機的傾聽者,不管他們是弱勢還是強勢,收音機產生出來的功效與電視機一樣有價值。它機制里的新聞、音樂、故事,一樣真實、悅耳、感人。

他們為什麼要傾聽,為了了解世界真相?為了獲取有用和有意思的知識?為了慰籍內心的哀愁?為了打發無聊的時光?為了讓一個聲音來劃破四周的靜寂?各有題解。但還有一點,收音機不會浪費你的時間,洗衣、做飯、勞動……你做你的事,它唱它的歌,看似互不關聯,卻又處處關聯。這似乎是收音機最討人喜歡的地方。逝川東去,白雲歸山。時間的流逝無法阻止,使古往今來志士才人慷慨悲歌。生活,誰也不想刻板,需娛樂,需歡歌。電視機電腦消費掉你金子般的時間,而收音機正好迎合了你時間與娛樂之間最適宜的調配。

輕輕開啟收音機,調撥著收音機的按鈕,猶如撥動自己生命的琴弦,或激越悠揚,或婉轉低回。它陪我度著寂寞,度著孤獨;它梳理我苦惱,慰籍我憂傷。因為收音機,我看到了天空飛翔的小鳥,聽到了大海拍岸的濤聲,觸到了風兒撫摸我的手臂。我的視線有些模糊,我奔跑的身體有了融融的暖意和堅實的意志,我身上的繩索終於一圈圈松解開來。我為它哭,哭得涕泗交流;我為它跳,跳得身心俱醉;我為它笑,笑得噼噼啪啪似花兒綻放。

收音機,它跟我如影隨行,成為我靈魂歇息的精神高地。

哦,收音機,我帶你一起,繼續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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