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 面對不確定的未來,我們都試著幫助孩子尋找一定的確定性。但下文這個姑娘,卻放棄了一條看似最「穩妥」的道路,繞著地球一圈來到德國求學。這是一個關於如何脫離「既定」軌道,尋找更多未來可能性的成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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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柯察金 編丨Lulu
剛認識Darla是在去年春節前,她正就讀於德國一所公立高中的10年級。
這個家在四川成都的同學,當時就引起了外灘君很大的好奇——赴德留學的計劃完全是她自己做的,此前她已升入四川省第一梯隊高中的實驗班;優秀的成績,外加學校每年都有保送名額,老師們認為她比較大機率可以上清北,詫異她為何要「冒險」去德國。
而就在前陣子,11年級的Darla發來消息說她順利拿到墨爾本大學(QS14)、雪梨大學(QS19)以及兩所德國頂尖商學院的offer,準備迎接大學生活了。堪稱神速。
按照Darla所在的德國拜仁州(或稱巴伐利亞州)的學制,她和同年級的學生正常來講還有2學年(到13年級)才會畢業。也就是說,她比德國的同學們提前了兩年多成為準大學生。
原來,在過去近10個月里,Darla一邊在德國上學,一邊自考A-Level,並最終取得全A的成績。其間,她的日程表例如這樣:
強大的自律和執行力,同時只遵從熱愛做決定,不過多考慮所謂的穩妥……在外灘君看來,這位小同學 不僅刻苦,關鍵是還知道自己因何努力,並樂在其中。
Darla坦言有段時間她也陷入過迷茫與自我懷疑——放棄在國內已有的確定性,繞地球那麼一大圈留學,真的值得嗎?然而,回想起在德國一路走來的豐富經歷,如今的她堅定地表示:
「我發現,人必須走一些『彎路』,最後才能真正走到想去的地方。」
從確定性的生活中「出走」
在體制內路線下,評估標準差不多,學霸之間也似乎常常是類似的。要說Darla與其他學霸有什麼不同,最顯著的可能就是家長的育兒態度——在別家爸媽把孩子的學習成績視作家庭首要「軍務」時,Darla的爸媽卻採取了徹底的放養,以至於她以前「從心底里希望他們多多少少管管自己的學習」。
Darla是家裡的老么,父母有她這個女兒時已經人過中年(媽媽生她時40多歲了),如今二人也雙雙退休。也許正因如此,父母總說別的都不重要、只要孩子身體健康就行。
Darla
「我媽在我剛上小學的時候還稍微管了幾年,但後來很快也不管了。」在Darla的記憶里,她小時候沒怎麼上過幼兒園,那時候爸媽經常帶著她出去一起看遍祖國大好河山;
正兒八經上學後,爸媽還是隔三差五出去旅遊,享受二人世界(這幾天又在預備飛到三亞度假)。至於學習、考試、進重點中學,全靠女兒自己安排了。可能正是這种放養,也給Darla後來大膽地作出決定出國埋下伏筆。
重點中學每天的生活也沒什麼太需要著墨的,兩點一線,遨遊題海。早上七點到學校,晚上十點多放學回家,睡前再看會英語、自習一會兒,一天就結束了;周末也無非是在家做作業和搞學習。
「如果單純說是學知識,我在國內的學校的確學了很多東西。」但是,也僅此而已,Darla覺得自己的學校生活總缺少一些色彩。
她的興趣之一是學習不同的語言,不僅是看文化、看世界,也很享受語言學習帶來的即時反饋。這也成了題海式學習生活中的一味調劑。
初三時,Darla參加了一位大學老師開辦的興趣社團,學習拉丁語和古希臘語。那段時間她閱讀《理想國》和《高爾吉亞篇》,對哲學的理想國產生了深深的嚮往。剛好也是從那位老師那兒,了解到德國的哲學專業很厲害,日後可以去德國讀大學云云。
在心裡「種草」之後,Darla做出改變的齒輪已經悄悄開始了轉動。第二年進入高中實驗班沒多久,她就開始在網上搜集關於德國留學的資料。
儘管爸媽再怎麼不盯她的學業,對於女兒突如其來的決定還是嚇了一跳。Darla做了很多分析,並把自己的詳細思路寫下來給爸媽看。
Darla最初對留學德國的計劃
老師們也語重心長地勸Darla好好考慮,因為保送國內頂校的機率非常大,而本校走德國高中路線的卻很少,前方有著太多不確定性。
不過對於Darla來說,「一旦我確定的事情,就會堅定地往前走」。現在想想,當時德語基礎為0的她乾脆利落地從國內的高中退學,確實很有一股子冒險勁兒。
2021年10月,Darla正式離開母校,找好留學中介,花了6個月時間高壓式學習德語,高分通過德語B2考試,作文甚至獲得了98/100的不錯分數。她拿到德國一所私立學校的offer作為過渡,其後又自己找學校、面試進了德國南部一所很好的公立學校,成為全校唯一的中國學生。
離開國內的高中後,Darla其實比以前更加忙碌,為了學德語每天從天微亮學到披星戴月。然而,眼前一切是自己的選擇,語言又是愛好所在,每天的學習都充滿了動力。
獨自來到德國這個陌生的國家,雖然過去熟悉的環境、親友和老師都不復存在,雖然彼時疫情還在此起彼伏,Darla還是帶著怦然興奮踏進未知的留學生活……
想要認清自己,有時必須得「走彎路」
Darla所就讀的公立學校叫作「Willstätter-Gymnasium Nürnberg」,沒有中文翻譯,被她暱稱為「威中」。
雪後的威中
威中位於德國南部的拜仁州,是紐倫堡最好的理工特色中學之一。德國的公立學校免學費,一年的住宿和生活費大約8~9萬人民幣。(Darla選擇住在寄宿家庭)。
紐倫堡是西門子的誕生地,也極有文化底蘊。歷史上,它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直轄的統治中心城市之一。一戰、二戰期間,它又是諸多重要歷史事件的舞台。Darla在威中上歷史課尤其是大戰歷史,總有種身臨其境、整個城市都是博物館的感覺;
威中的著名校友包括理察·維爾施泰特 ( Richard Willstatter),他因發現植物色素和葉綠素的化學結構,於1915年獲得諾貝爾化學獎。「也許是走出過諾獎的緣故,威中的化學課程難度不小,老師教得很深。」
在德國上學,Darla的最大感受就是,「德國的通識教育太好了」。
做化學實驗
必修科目不是個位數,而是有足足16門。在她熟悉的幾大主科外,還有國內沒有的科目,比如社會學、ethics(倫理學)、經濟與法律……雖然德國也有「高考」(Abitur),但大學申請主要是看平時成績——拜仁G9(9年制中學)政策下12、13年級成績都計入評分,最後13年級末有「高考」,不過科目可以自選,大概需要考5門。
除此外,理科特色中學很重視計算機,「CS相當於半個主科吧」。同時也有豐富的選修課可以選,只要學生有時間,不限制選多少門。
體驗過德國學校的通識教育後,Darla有種「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感覺——她發現自己以前對哲學那麼感興趣,並決定以此為志業,「很大程度是當時在國內沒有接觸到其他更多的東西。」這就好比本來以為自己只喜歡吃蘋果的人,到了百果園後發現,其實有很多水果都很美味。
除了哲學和外語,Darla還喜歡上了計算機,在學校選修了編程課,在校外參加各種大學的計算機營,比如暑假參加了耶拿大學計算機夏令營,秋假參加了帕紹大學計算機營;
每周五,她會泡在全紐倫堡唯一的學生實驗室。裡面的器材十分豐富,提供各類「發明」的原材料,可以做木工、研究電路、搞建模……
到德國上學後,Darla發現自己的數學變得比以前更好了。在德國,數學考試不會有那種為了故意難倒學生而出的偏題怪題;
上課的形式也有點不一樣,很多節數學課都是在計算機教室上,比如用Excel編統計模型,而一些函數在電腦上也能比較直觀地以圖形顯現。「德國重應用,可能題不難,但覆蓋面廣。」
在威中的數學課
Darla尤其熱愛經濟學,老師和同學都評價過她有「business sense」(商業感知)。她笑道自己話太多,「喜歡一切能夠多說話的科目」。
在經濟學的小組討論里,她常是最積極的那個;每次要做Presentation(展示),她都很自信能夠拿高分。恰好在德國學校的評估體系里,多做Presentation確實能夠拉高學生的評價。
威中的老師們很稱職,就拿Darla最喜歡的經濟學老師來說,她會定期向學生們(一個班總共十幾個人)匿名徵求意見,有次Darla提出板書太複雜,老師居然很快做出改變,儘量讓課堂筆記變得簡潔明了。
經濟學老師還熱心地推薦她去紐倫堡大學旁聽公開課。並且每次考試的時候,老師允許她用一部分英語來表達暫時還不會的專業詞彙,「她說,最重要的是對於知識的理解和運用,而不是語言。」
在德國學校,寫作是一項很被強調的素養,老師都會布置一些問題,學生需要自己查找資料撰寫小論文;據說到了12年級後還會有大論文,更是要求10多頁的容量。
Darla剛來德國時,德語只是B2水平,但她花了大量的時間練習,加上很積極地做課堂討論和展示,語言進步很快。每周一下午,學校還會提供德語補習課,不光是她這樣的國際生會上,德國本地的學生也會學,「因為德語語法本來就是一個重難點,很多德國本地人的語法可能還沒我好。」
德國學校也很注重培養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到了11年級的時候會有一個活動,整周都不上課,學生必須選一個科目進行自學,最後再彙報自己的學習成果,等於是提前培養在大學的自學能力。
課後活動也不少,Darla至今還記得在「Wandertag」(德國學校郊遊日)去學校旁城裡最大的電影院,觀看並了解電影的製作歷史;聖誕節的時候,跟同學們一起突發奇想向校長申請賣可麗餅慶祝德法建交;還參加了環境社團,打理花園,在樹上給鳥兒掛放飼料……
和同學一起製作可麗餅
學校外,Darla自發地創辦了德國首個中學留學組織,還積極參加義工活動,跟著德國的志願組織一起去超市收集當天售賣不完的短期食物,再把它們分發給有需要的人。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德國人是高冷的、不苟言笑的,但在Darla親身經歷看來,這怕是一種刻板印象吧,至少在德國南部,很容易遇到熱情的陌生人。「不管是在大街上還是出去做義工,都會有德國人主動和我聊天。印象特別深的是有位老太太,由內而外地散發出樂觀,一聊才知道她已身患癌症。」
參加環境保護活動
不管是在課堂上學習到很多有意思的課程,在校園裡做各種各樣的活動,還是在學校外認識形形色色的陌生人,都讓Darla覺得,來德國的決定沒有錯。
她尋著哲學的「理想國」來到德國,卻在更廣闊的探索中發現了更適合自己的方向,最終決定攻讀商科,跑了那麼遠、付出那麼多精力找到這樣一個答案,看似挺繞遠路的,但她覺得如果以穩定為由待在舒適圈裡,絕不會有這麼多豐富多彩的體驗,也不會深刻地認清自己適合什麼、真正想要什麼。
在熱愛的事情里
培養自主的時間管理能力
現在的Darla比以前更加感謝父母的「放養」。他們的不焦慮、不雞娃,反而讓自己有著更自由的成長空間。
而當一個孩子的內驅力足夠強的時候,不僅家長的作用淡化了,學校的角色也成了一種輔助而非目的。這不,Darla跳過3個學年,直接申請大學了。
她的想法是,既然不打算在哲學領域一條道走到黑,而是報考更適合自己的商科,那麼也未必百分百要走德國高考。她腦子一活絡,覺得自己可以試試A-Level,因為A-Level長則2年,短則1年就可以學完,而考Abitur需要在德國讀4年。
「我想給自己1年左右的時間嘗試,如果結果不錯,就可以把4年縮為1年,留下更多自由的時間去做更多想做的事情。」
2022年的11月,Darla一邊就讀德國公立高中,一邊學起了A-Level。開頭提到的從5點鐘開始學習的日程表,便誕生於這樣的決定。
聽上去真是有夠「瘋狂」的計劃。而在整個備考A-Level的過程中,她都幹勁滿滿,有條不紊地推進著學習進度。輔導她A-Level經濟學的校外老師,都稱她是成長和進步驚人的學生。
儘管在德國公立學校學到的內容和A-Level有一定程度的交叉,尤其是經濟學這樣的學科,可在不脫產的情況下備考A-Level,顯然對時間管理能力提出了超高的要求。
備考筆記
Darla表示,其實她在國內讀書的時候,恰恰是用不著什麼時間管理的,因為每天有十多個小時都待在學校,基本上是被推著往前走。老師會安排好作業和考試、布置一個又一個的任務,這種情況下,談不上什麼自主學習,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完成便行。
「所以,怎麼合理安排自己的時間、做什麼事情,這樣的能力反倒是到了德國學習後變得顯著起來。我有更多時間去了解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學習習慣如何、怎樣可以讓效率更高……以此根據自己的情況去做計劃表。」
除了時間精確的待辦清單,Darla還有另一種計劃表,只列出任務但是時間是彈性的,可以讓她優先把精力給到比較重要的事項。這兩種計劃表結合起來使用,令她高效而充實地完成每天的學習計劃。
酸鹼指示劑的顏色變化
令Darla意想不到的一點,是德國公立學校不能因自考這樣的理由請長假,這意味著A-Level長達一個月的考試和學校在時間上必然是無法協調的。Darla再次做了個果斷的決定,從威中退學,「我是那種認定一件事情,就一定要把它干好的。」
她在學校的最後一堂課,班主任辦了場茶話會為她踐行。在之後的幾個月里,Darla全身心地準備A-Level考試,並如願以償地拿到優秀成績。
這兩年隨著閱歷的增加,她對夢校的感知也在發生變化。以前因為對澳大利亞有好感,最想去的高校是雪梨大學。如今雖然也拿到了雪梨大學的offer,卻決定留在德國讀書。一方面是因為她已經習慣並喜歡上德國的生活,另一方面,儘管德國高校在國內的知名度沒那麼高,質量卻同樣是一流。
紐倫堡城市中心
Darla把本科生能申請的德國頂尖商學院的offer幾乎都拿到了。本科階段最好的三所商學院分別是FSFM(法蘭克福金融商學院)、EBS(歐洲管理學院)以及WHU(德國奧托貝森商學院)。由於WHU要求提交高中階段的成績單,所以Darla沒有申請。
海外學習是德國商學院的重要特色之一,本科生擁有至少一個到其他國家的海外交流學期。在面試商學院時,招生官會用英語和德語兩種語言提問。Darla目前法語和西班牙語都已經達到了中級水平,她計劃以後到法國或者西班牙進行交換。
「比較下來可能還是會選擇FSFM吧,因為它在校企合作方面做得比較好。」在FSFM的「三天模式」下,三天時間上學,其他時間則在名企實習。像Darla選擇的,是四大之一的KPMG畢馬威。
從性價比方面來說,德國大學無疑比英語國家更高,每年學費大約12萬人民幣,但企業會負擔至少25%的學費,而且實習期間是帶薪的。
結語
現在,Darla每天還是會花很多時間在語言學習上,學習對她而言已成為一種生活習慣。「其實如果想在德國找工作,德語好是最關鍵的。而對於商學生來說,英語、法語和西班牙語這些都能成為加分項。」
在外灘君看來,Darla所走的這麼一條路線,重點不在於德國,不在於A-Level,也不在於10個月考取大學。
孩子真正的確定感,不來自既定軌道所帶來的按部就班,而是有「折騰」的動力、在探索中確定自己的方向。就像Darla說的,「不斷折騰,然後找到自己喜歡的領域,不斷開拓新的天地。」
*圖片均來自受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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