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明》——用人之得失，用權之道路，為你描繪大明王朝的權謀長卷（30）
上一章：厚道的大明：無論如何，請允許我們來向大明送禮朝貢，說啥也得來
之前我們說了很多有關夏言的故事，那是因為夏言畢竟算是主演，戲份很多，但一部好電影，當然也離不開那些好配角們。
主角是歷史舞台上的大明星，然而配角同樣也是人吶。
雖然他們大都在黑暗中，在昏暗中，但總還是得有人去仰望星空。
這次出場的配角，是李時，李大人。
李時，字宗易，河北任丘人，他的父親李蓕，是進士出身，做過萊州知府，所以李時也勉強算是個官二代。
李時同志中進士，是在弘治二年，公元1489年。
弘治年間任翰林院編修，正德年間任翰林院侍讀，嘉靖皇帝即位後，又升任侍讀學士。
朋友們，侍讀學士的官階，雖然只有五品，但這個職位卻實在是個香餑餑。
原因在於，這份工作的內容十分特殊，他不用坐衙門，也不用下地方，每天全部的任務，就是跟皇帝一起泡著。
當然，是泡學問，不是澡堂子裡泡澡。
如果皇帝是小孩，那麼李時就是皇帝的學問老師，如果皇帝是少爺，那麼李時就是皇帝的伴讀書童。
反正不管怎麼說，這份工作，他每天必須要在皇帝眼前晃悠。
並且晃悠的次數越多，頻率越高，越能證明你的工作乾得好。
我們知道，大明王朝幅員遼闊，沃土千萬里，所轄州郡不計其數，地方官和京官加起來能有一籮筐。
地方官也就算了，別說見皇帝一面，就是京城，他們一年也去不了幾回，京官雖然就在京師，但想要見皇帝一面，也是難比登天，因為即便是京官，如果級別太低，也是沒有機會參加早朝的。
就算是級別夠了，能參加早朝，那朝堂裡邊人山人海，烏央烏央，人頭攢動的，站在最後邊，連皇帝的面也見不到。
如果你級別不僅夠了，而且級別很高，能站在前邊，你也別高興太早，想要目睹龍顏，那也是很費勁的。
因為皇帝可以俯視百官，但百官卻不能直視皇帝。
你要麼跪著，要麼趴著，要麼躬身，要麼俯首，反正不能正眼瞧皇帝。
皇帝就宛如那十八歲的黃花大姑娘，你只要看上一眼，搞不好她就惱了。
這麼來看的話，作為大明官員，想要見皇帝一面，那實在是太難了。
世界很大，宇宙很大，生活也很大，人和人之間，似乎只要有緣，都能遇見，但如果你想要靠有緣去見皇帝一面，那還是省省吧。
見皇帝，只能靠運氣。
倘若誰有運氣，真抬頭見了皇帝一面，並且和皇帝說上了那麼幾句話，那可真是可以吹一輩子牛了。
你知道皇帝長什麼樣，你跟皇帝說過話，你有這經歷，以後你在大明官場上必然會被人另眼相看。
而侍讀學士李時，則可以說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上班打卡就是在皇帝的御書房，這一天可以說是想怎麼聊怎麼聊，想怎麼看怎麼看。
所謂酒香也怕巷子深，您要是閉門造車，在偏遠地區當個知府縣令，就算乾得再好，沒有人脈，沒有背景，沒人介紹，也很難在仕途上開第二春。
但在皇帝身邊工作，則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架不住您天天在皇帝身邊晃悠，皇帝對你印象實在是深刻，一旦朝廷里出現什麼官位空缺，皇帝很快就能聯想到那些整天在自己身邊溜達的侍讀學士們。
果不其然，在皇帝身邊教了兩年書之後，李時同志於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升任禮部右侍郎，一躍成為了朝廷大員，並且很快再升一級，當上了禮部尚書。
李時當上尚書的時候，朱厚熜已經基本取得了大禮儀之爭的勝利，意氣風發的同時，產生了藐視古人，藐視先帝們的小小驕傲心理。
大臣們天天嚷嚷著讓自己崇古，讓自己遵守祖宗留下來的成法，自己現在還不是為所欲為，想怎麼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就怎麼來麼？
對朱厚熜來說，古人的制度是迂腐的，祖宗的成法更是扯淡的，為了讓自己這個皇帝當得更有存在感，他決定定為古代的典籍譜上新章，完成本朝制禮作樂的事業，制定出一些新章新規，為大明王朝的禮儀事業增光添色。
張璁當過首輔，夏言也做過皇帝跟前的紅人，這兩位仁兄都是改革派，當權的時候都喜歡順著皇帝的旨意改來改去，東改改，西改改。
改革禮儀，是皇帝的旨意，但皇帝只負責發號施令，所有的工作，都指名到了張璁和夏言的身上。
張璁和夏言是高級領導，那每天的本職工作也是很多的，所以只負責挂帥，掛名，具體的工作，都是李時這個禮部尚書來實施的。
李時這個人，可以說是個老江湖。
比如一個問題，一個方案拿出來，大臣們總是會有不同的意見，上朝時大臣們有時候會廷議，然後吵得不可開交，平時在工作中也會堅持己見，不對付，進而不配合對方工作。
在這種情況下，李時從來不站隊，他只會把大臣們的意見全部採集到位，然後上疏到朱厚熜的御案前，讓朱厚熜來做最後的定奪。
這樣的方法，雖然不出彩，但卻很穩妥，這讓朱厚熜無時不刻都有一種十分安心的感覺，皇帝每每覺得，把一件事兒交給李時去辦，總是出不了什麼亂子的。
如此恭敬和順的性格，讓朱厚熜一度對李時非常喜愛，皇帝甚至還賞賜給了他一枚銀章，上刻「忠敏安慎」四個大字，可謂是一種特殊的榮譽。
朋友們，皇帝賞賜大臣東西，那可是一件十分轟動的大事兒。
封建帝制時代，由於皇帝被過分神化，導致幾乎有關皇帝的一切都變得分外特殊起來。
皇帝吃剩的飯，太監們搶著吃，皇帝穿過的衣服，更要一件一件理好鋪平地放起來。
皇帝待過的房間，那是上上品的吉宅，就連皇帝穿過的內褲，如果被人偶然得到，都要恭恭敬敬地送回自己家的祠堂里供奉起來，並且以此作為一種殊榮，就更別說皇帝親自頒發的銀章了。
不過由於工作太忙，這枚隨身攜帶的銀章很快就被李時給弄丟了。
朱厚熜對這種事兒向來開明大度，結果李時前腳丟完，後腳皇帝又賞賜給了他一枚。
大臣們明白，本質上，身為臣子，其實丟什麼都不要緊。
當官，可以丟名聲，百姓們反對你，謾罵你，這都沒有關係，在古代，縣官叫做縣太爺，叫做父母官，這一縣之地的生殺大權都在自己手裡，就算別人不服，也暫時沒有什麼辦法，所以得干一天，就是一天。
當官，可以丟面子，上朝的時候被同僚譏諷了，廷議的時候被同事抨擊了，這都沒有關係，乃至於被扒下褲子當眾打幾十大板，尊嚴盡失，只要沒死，沒打殘了，也沒有關係。
當官，也可以像李時那樣，把皇帝給他的銀章弄丟了，因為銀章是銀子做的，是死的，就算它是金子做的，它也是死的，丟了可以再做一個，而且準保要比丟掉的那個還要好。
大臣們什麼都可以丟，但唯獨不能丟掉的，就是皇帝的寵信。
皇帝如果不寵信你了，那麼你做對也是錯的，做錯更是錯上加錯。
皇帝如果寵信你，那你就可以在大明朝堂里當螃蟹，橫著走。
可一旦皇帝不再用你，那麼你的仕途生涯也就到頭了。
什麼都不會是你在大明官場的敵人，因為如果給你足夠多的時間，你可以徹徹底底的玩轉官場，戰勝你想要戰勝的任何對手，唯有永恆，你無法抗拒。
大明一天不滅亡，大明的每一天就是永恆的。
你活不過永恆，你的仕途也活不過永恆。
李時的仕途生涯當然沒有到頭，但那時節張璁的官位卻不保了。
嘉靖十年，公元1531年，因為張璁在朝廷里橫行過度，整天指手畫腳，搞得大家很不爽，大家不爽，大家就要上摺子參他。
朱厚熜架不住朝臣們這麼一頓參，只好先把張璁送回家休息。
嘉靖十年的時候，張璁下台了，張璁的老戰友桂萼也去世了，這個時候的內閣，就只剩下翟鑾一個人，實在是有點獨木難支。
內閣不像大明朝廷的有些部門，存在的意義只是擺設，內閣是要幹活的，而且還是重腦力的活計。
紫禁城文淵閣的摺子堆成了山，但是一個資質平平的翟鑾是根本忙不過來的，於是他只好向嘉靖皇帝朱厚熜求援，表示皇帝哥哥你趕緊派人來支援我吧，你再不派人，我可就要為國捐軀了。
朱厚熜沒辦法，只好臨時把李時拉到了內閣中幫忙。
不過，雖然翟鑾是內閣中的老資格，但李時的派頭和皇帝寵的愛度明顯要高過他，所以儘管李時來得晚，但在內閣中的行政級別卻比翟鑾要高。
內閣是明朝權力的樞紐地帶，我們可以把這份權力看成一塊可口的蛋糕。
以前，由於蛋糕太大，而吃蛋糕的人太少，導致每天的蛋糕都吃不完，吃不完就會變質，變質了就會浪費，為了不浪費，翟鑾只好呼叫李時一起來吃蛋糕。
但這塊蛋糕實在是太大了，所以就算李時和翟鑾一人一半，吃起來也是綽綽有餘，所以這兩位老同志在內閣的日子是非常和諧的。
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權力沒有衝突，那麼一切就會相安無事。
但如果權力一旦爆發衝突，平時手無縛雞之力的大臣們就會把文淵閣的房頂掀個底朝天。
大臣們打起架來不要命，但他們實在是有點喧賓奪主了。
因為這房子不是他們的，他們也算不上租客，只能算做是遊客，所以他們是沒有資格在房東朱厚熜的房子裡瞎搞胡搞的。
正如多年前古龍老師的《陸小鳳傳奇》一樣，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在紫禁城太和殿頂上比武決鬥，場面雖然震撼，但不知道他們擅闖景區，有沒有掏門票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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