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民族学经典《礼物的流动》,阎云翔耗时八年,心血之作

2019-10-30     民眼看天下

作者: 文艺情



《礼物的流动》全名为《礼物的流动:一个中国村庄的互惠原则与社会网络》,是一本经典的人类学著作。本书最先为英文写作,于1996年初次出版(英文版),2000年译为中文出版。该书从选题到出版前后有八年之久,作者阎云翔以对中国“地方性经验”的反思,跨时空对话自西方的礼物交换研究理论,阐释了中国“人情社会”中礼物交换的运行逻辑。


阎云翔,1954年生,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中国研究中心主任、文化人类学教授。本科、硕士就读于北大中文系,师从著名学者张光直,后留学美国并获得哈佛大学博士学位,著有《礼物的流动》《私人生活的变革》《中国社会的个体化》等著作。其中,《私人生活的变革》曾获2005年度美国亚洲学会列文森奖,阎云翔是该奖项的首位华裔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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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的“礼物”研究

礼是指社会中的人们共同遵守的规范、仪式和规则,也正是因为“礼”使得礼物的存在具有了合法性,或表达情,或得到利。人类学(民族学)视野里,关于礼物的研究是很丰富的。

田野调查开创者马林诺夫斯基在特里布恩岛发现了“库拉圈”,库拉是当地土着人互相交换臂镯、项链的一种习俗,交换方式主要是用白色贝壳臂镯换红色贝片项链。臂镯逆时针流动,而贝片项链顺时针流动。这种交换在不同部落的男人之间举行,交换会伴随着权力和威望。马林诺夫斯基就这一习俗提出礼物交换的本质在于“互惠”,也就是互相给予好处。

西方单独对礼物进行研究是从法国的马赛尔·莫斯的《礼物》开始,莫斯举了三个例子,即库拉、豪和夸富宴。莫斯从毛利人的“豪”这一神秘力量中找到了礼物交换的真相,“豪”也被他称为“礼物之灵”,他认为人与人之间送礼物必须要还就是因为“豪”的存在,“豪”能让人通过物与其他人构建关系,促使各个部落团结起来。

库拉交易地图

上世纪60年代时,“结构主义之父”列维斯特劳斯反对莫斯描述的“礼物之灵”的说法,他认为一个民族的行为取决于深层次的“无意识”结构,也就是植根于思想背后的民族文化,而不是神秘力量。

70年代的萨林斯最具有代表性的著作为《石器时代的经济》,他使得礼物之灵非神秘化,并且强化了互惠原则的可计算性,认为礼物经济与商品经济并非是对立的。

80年代,礼物研究出现了新视角——礼物的不可让渡性。不可让渡性也就是说礼物与主人之间是依赖关系、是不可分割的,主人可以暂时失去礼物的拥有权,可是只要他想拿回来便可以拿回。

此后,还有许多学者提出了新观点。例如格雷戈里提出礼物交换与商品交换二元对立,以及布迪厄从“权力资本”出发,认为礼物交换使得资本正当化等……

马林诺夫斯基研究库拉时的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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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岬村的“地方性经验”

西方学者对于礼物的研究,并不能适应于中国社会。其实,许多中国学者都曾对中国的礼物进行过深层次的研究。比如有学者提出,礼字最早的意思是祭鬼神的器皿,“礼”代表礼节、仪式以及忠孝等其他道德观念;“物”大多指物质的意思,这也就意味着礼物不仅仅具有物质的涵义,更多的是文化观念,文化规则的物质承担者。在《礼记·问丧》中就有这样一句话:“此孝子之志也,人情之实也,礼仪之经也;非从天降,非从地出也,人情而已矣!”

中国的礼物研究中,都会与“关系”“人情”“面子”等词语挂钩。王铭铭在《物的社会生命》中,对莫斯的《礼物》进行了更深层次的解释,并阐述了书中的局限性。他认为灵力是物本身的生命,即社会、人与物三者的融合,礼物之灵与中国传统社会的礼,都包含了道德规范的,拥有一种社会性。

而在《礼物的流动》一书中,阎云翔的研究是建立在对调查地点下岬村内礼物交换的分类整理基础上。通过整理,他将礼物分为表达性礼物与工具性礼物两种。

随礼

表达性礼物指的是以交换礼物为目的,下岬村一般称为“随礼”,表达了送礼者与收礼者的长期关系,如我们在结婚喜宴上的“送礼”与“收礼”,如相互串门时相互送的东西。表达性礼物可再分为“大事”与“小情”,大事一般伴随着仪式活动,并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见证,例如生育庆典、婚礼、葬礼、盖房、拜寿等;小情则与大事相反,例如亲戚互访、探望病人、压岁钱、爱情信物等。而工具性表达,下岬村一般称为“送礼”,主要是指从等级的纵向来表达某种功利性目的。

在下岬村的案例中,无论是表达性礼物,亦或是工具性礼物,其目的都是要培育一个有利于自己或自己家庭更好生存的关系网络。这份关系网络虽看似普通寻常,但它却能在特殊时期为村民们提供诸如经济、政治和社会等各方面的支持或帮助,也就是说人们可以从自己施行的礼物馈赠行为中收获“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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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礼而轻礼物

《中国统计》早些年有一篇名为《人情债成为农民的新负担》的文章中,作者对山东省多个城市进行调查,发现人情礼的行情随着攀比风逐年水涨船高,人情债务链越拉越长,人情礼成了农民的人情债,已成为农民生活中的一项新的经济负担。

“人情礼”难随

又如《乡镇论坛》有一篇名为《礼多村民忧》的文章,作者深入江苏省泗洪县青阳镇一分场田桥队进行调研,数据显示田桥队中10户人家的全年总收入为38800元,而人情支出就高达13500元,占总收入的35%。因大量金钱消耗在礼金上,村民只能减少对农田的投入。

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人们不再固定于乡村的熟人社会,送礼也不再适应于费孝通所说的“差序格局”,而不断向朋友圈扩大。随之而来的是“礼物”意涵的变化,礼物背后多了许多功利算计。

中国是一个讲究礼尚往来的社会,但“礼尚往来”常常被人们曲解为“礼上往来”,礼尚往来应是礼节上的你来我往,你待我如何,我便以相同的方式对你;而不是指礼物上面的来往,你送得多我便要还得更多。

压岁钱

重读《礼物的流动》一书,回到下岬村,阎云翔的研究道明“礼物”拥有多重功能,它能稳定社会关系,表达对彼此的关爱,维护社会秩序,传承传统美德。礼物作为“礼”的物质承担者,具有浓浓的人情味,我们不应该把它变成夸富宴中的炫耀性消费,不应该把礼物的价值高低变成评判关系的标准,更不应该把礼物扭曲化成为人类理性计算的一种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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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的流动》是西方理论与本土研究共同催生的产物,如何在西方理论的基础上,以独立的思考,探索出属于自己的理论之路,实现对我国社会更有效力、更有解释力的分析?此书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示范与参考。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vCaQHm4BMH2_cNUgkfER.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