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吃妈妈做的菜
铁道兵第四师第20团 王甫亚
在20世纪的五六十年代,由于自然灾害等原因,生活条件非常艰苦,“瓜菜代”是一个普遍现象。百姓家庭连饭都吃不饱,还怎么能奢望吃上炒的菜呢。那时国家为了减轻负担,压缩供给人员,决定下放一批干部职工和干部家属。我妈妈就是在那个时期从供销社下放到我老家的那个大队,先后担任大队长、大队党支部书记。
图为:2020年清明节期间,妈妈(中)与大儿媳妇(左)、大孙女(右)在踏青赏花。
当时,我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我和弟弟妹妹们在家生活。那时候细粮很少,一年到头的主食以粗粮为主,基本上都是地瓜、地瓜干或由地瓜干烙的煎饼,就是有一点细粮还要留到逢年过节时食用。虽然我们那时是长身体的时期,但能把饭吃饱就很好了,根本谈不上什么营养价值,从没有享受过现在的孩子们的那个福啊!记得在我二妹妹小的时候,还不能吃大人们吃的饭,妈妈就用一小块白纱布缝了一个小布袋子,在每次做饭的时候,就用那个小布袋装上一小把大米,放到煮地瓜的饭锅里一起煮。待到吃饭的时候,再将那小布袋里的米饭倒进一个小碗里,专门喂给二妹妹吃。说起来也没什么营养,因为营养都被煮到大锅稀饭里去了。可这在那时应该算是很高档、很奢侈的了吧!
那时饭桌上的菜基本上都是盐豆子、萝卜干、咸菜之类,就连家里来客人了,炒个萝卜丝、豆角,或者炒个青辣椒之类的,都算是很奢侈的了,根本不可能奢望鸡鱼肉蛋之类的副食品。那时妈妈常说:“菜是引食”,意思是:菜是引导着下饭的,真正能管饱的还是饭。妈妈为了给我们这些孩子增加营养,也经常做一些白菜炒豆腐、炒黄豆芽、炸萝卜丸子等,也是变着法子改善生活。其实,饭菜还是那个饭菜,只是在做法上,改变了一些方式,使其改变了一种味道而已。我曾经听妈妈说过,有一年,家里中秋节时买了一斤豆油,直到春节还没有吃完,可见当年4个月基本没有炒过什么菜。说实在的,那时农村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炒的,都是在自留地里种点青菜、辣椒、萝卜、豆角之类,为了勤俭节约,有些就直接生吃了,或者用盐巴和醋凉调一下就食用了。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就是维生素没有被破坏掉!
记得那时的猪肉是7毛3一斤,但是没有私人卖的,是属于“统购统销”产品,要凭票供应,而且必须要到食品站才能够买得到。羊肉9毛3一斤,豆腐1毛4一斤,黄豆芽9分钱一斤,这些有“遛乡”(就是走乡串户)的人在卖,可也不是每天都有。尽管价格不算太贵,可全家人的生活全都指望我爸爸的那点三四十块钱的工资,也还是吃不起,更不可能经常吃。偶尔妈妈遇到了,就买上一些,给我们改善一下生活,也只能算是有点荤星、打打“牙祭”而已。只有遇到逢年过节时,才可以饱餐一顿。那时没有冰箱,也怕肉和鱼被猫偷吃了,就用一个小篮子,将猪肉、羊肉、鱼、丸子等装在小篮子里边,在房梁上安装一个小滑轮,用一根绳子吊到房梁上,留到有亲戚朋友或上级来人时接待用(那时候农村没有饭店,上级来人或遇到领导下来检查工作,在碰巧赶上饭食的时候,基本都是在我们家就餐。也就是随便炒两个小菜,加上一些盐豆子、萝卜干等,吃一点便饭罢了)。那时在接待客人的饭桌上,常对客人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就点盐味”。这也确实是实话,其实根本没什么菜,也就是一点盐味,可客人对我妈妈炒菜的味道还都是赞不绝口!
那时属于大集体,妈妈当时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白天到各生产队督促、检查、落实农业生产和发展多种经营工作,农忙时也直接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晚上还要组织党员干部开会和政治学习,开展一些政治文化活动,忙的不可开交。家里就交给了我这个还不到10周岁的孩子,由我带着弟弟妹妹们在家。在妈妈不在家时,我除了上学、写作业之外,放学回家还要做饭给弟弟妹妹们吃。当我到12岁时,妈妈就说:“你12岁了,就是大人了”。因此,我很早就能做挑水、洗衣服、做饭、炒菜等家务活了。对于烧稀饭、贴饼子、蒸馒头、烧菜汤、擀面条、包饺子、炒菜等等,这些也都是在那个时期,跟妈妈学会的。
为了度过那个艰难困苦的岁月,妈妈也向庄上的那些婶子大娘们学会了腌咸菜、腌萝卜干、做糖蒜、腌盐豆子、腌韭菜花等家常农家菜(“盐豆子”这道菜,我在《家乡的盐豆子》一文中专门写过,此处不再赘述)。妈妈腌的咸菜味道非常可口。腌咸菜就是在秋季蔬菜收获季节,用辣疙瘩、辣菜或者萝卜樱子等,摘干洗净后(也可将辣疙瘩可用刀切成块),在一口小缸里用食盐腌上,比例为十斤菜一斤盐。待腌好后放在大锅里煮熟,煮时可稍微放点酱油,用以加深颜色,同时也能改善一些味道。煮好后在锅里闷上一夜,再取出存放在干净的坛子里,以备食用。
妈妈腌的萝卜干香脆有味。腌萝卜干也是在秋季萝卜收获时,将萝卜洗干净,用刀切成条条,放在通风透光的地方晾晒,待风吹日晒的非常柔软后,再在锅里炒一定比例的食用盐,然后将食盐碾碎(那时候没有细盐,都是大的颗粒盐),再按比例拌上花椒面、胡椒面等调料,撒在晒好了的萝卜干上,并用力地揉搓,让其均匀的吸收。待揉搓完成后,将其装进坛子里闷着,以备食用。这种萝卜干既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切成小块拌上醋食用,非常的香脆。还可以切成小块炒着吃,这又是一种风味。这几种菜在农村来说,就是那时老百姓餐桌上常年食用的主菜了。我在县中学上高中时,每个星期都要带上一些,在学校里吃,也是美滋滋的!
妈妈做的糖蒜也是一流的。其实种大蒜的好处极多,它既可以吃蒜苗,又可以吃蒜苔,还可以吃蒜头,还具有一定的杀灭病菌的功效。每年的秋季,妈妈都在院子里和家前屋后的空闲地里种上大蒜,待来年春天收获后,她将比较大的蒜头留着炒菜吃,将比较小的蒜头就做成糖蒜。其做法是,先用刀将大蒜头切去蒜尾的根毛,再摘干洗净,放在通风透光的地方进行晾晒,待晾晒到干匆匆的时候(注意:蒜头上一定不能有生水),就将其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坛子里。再按比例买上一二十斤醋和几斤红糖,将醋在锅里烧开,将红糖放入锅里的醋中搅拌均匀,并将其熬熟,趁热倒进已经装好大蒜的坛子里,待大蒜全部没进醋里为止。然后将坛口用塑料布进行密封,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可食用了。哪种颜色金黄黄的,那个味道甜甜的、酸酸的、脆脆的,真是美极了。直到现在,我每年回老家,都还要带上一些。
妈妈腌的韭菜花又是一道美味。腌韭菜花就是在每年秋季,待韭菜花成熟期,那时农村的豆角也收获了。妈妈先将豆角洗净切成小段,再与韭菜花混合,配上食盐、花椒、辣椒等调料腌制。那个味道既有韭菜的清香,又有豆角的清脆。在去年秋天韭菜花成熟期,我试着给单位食堂建议,让他们做点韭菜花尝尝。食堂师傅还真的做了一批,同时也卖给单位员工,我当时就买了4瓶,到现在还没吃完。现在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以上这些菜已经成规模的生产了,属于苏北当地的“土特产”,在我老家的市场上都可以买到。
为了做饭炒菜,妈妈还专门请了老家庄上一个外号叫“聋子”的人,帮我们家支了一座锅灶。“聋子”实名叫王一杰,按辈分我得叫他大爷爷,他因小时候一次发高烧,冲坏了耳膜,导致听力全无,说话也是吐字不清晰,但他凭着看口型,就可以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俗话说:“十个聋子九个能,一个不能还能拿麦糠来搓绳”。这个“聋子”为人诚实厚道,在农业生产上是一把好手,在其他方面也是个能工巧匠,编框、磊墙、盖房、支锅、织网、扑鱼样样在行。他按照我妈妈的要求,就在我们家的西偏房里给支了一座锅灶,共两口锅。一口是大锅供烧饭用,一口是小锅用作炒菜。并在两口锅的后侧,支了两个向上的烟筒,到中间时又合二为一,合并为一个烟筒,又向上直通房顶,再延伸到房子外边的屋顶上。只是占地面积稍有点过大,就像当年的机关食堂一样,几乎占用了整整一间房子。可烧起饭来非常方便,烧草还是烧炭,都是“呼呼”的快。
妈妈做的羊肉炖白菜、粉条,或者烧的羊肉汤都非常的鲜美。那时候也不是经常都能吃到羊肉的,有时一次买上一二斤,也只是每星期吃一次,够吃个把月的。每次只切上二两左右,配上白菜、粉条炖上,辅以调料,出锅时再撒点香菜,那个味道真的是美极了,就算不饿也能吃下两碗饭。妈妈有时用羊肉再加上点黄豆芽烧羊肉汤,那个味道也极其鲜美。据妈妈说,用黄豆芽可以提鲜。再配上佐料,不亚于徐州的那个糁汤。只是这个羊肉汤的做法我至今还没有学会,待有机会回老家时,再向妈妈慢慢学习。
妈妈熬的鱼也是鲜嫩味美。吃鱼在那个年代也是个奢侈品,只是偶尔遇到庄上的“聋子”,他在我们家东的那条西渭河里扑鱼,就买上一些。妈妈先是将鱼去麟、摘干洗净,用食盐腌上,说是先腌透了肉香。而后在鱼的两面裹上面粉(有时也不裹),在锅里用油煎,待到鱼身煎到两面黄后,再将油倒出来(也可以少留一点)。先后加放少许的白酒(那时没有料酒)和适量的醋炝炝,这样可以去除鱼腥味和提鲜。再放上葱段、姜片、蒜瓣、花椒面等调料,并加上适量的水,煮上十几分钟就可食用了。盛之前再放点香菜,汤味就更加鲜美。如果再在锅的一圈贴上锅贴,那锅贴的味道也是香酥可口,就连吃剩的鱼冻也是另一种美味佳肴。我跟妈妈学做的这道菜,也受到了家人和战友们的好评。
妈妈做的猪肉炖萝卜或是猪肉炖白菜、粉条,也是味道极香。这道菜用五花肉最好,炖好后满屋飘香。其做法是,先将油炼热后,放上切成块的五花肉,放入葱姜等抄炒,待猪肉基本炒熟后,倒上少许酱油(那时没有味达美)一炝,加点水在锅里煮一会儿,然后再加入事先准备好了的萝卜块或是白菜、粉条,稍微炒一下,而后放入调料,再加上少许的水,在锅里煮上十来分钟,就可以盛出来吃了。
妈妈熬的茄子也是一绝,属于红烧茄子的那一种,吃起来还有一种鱼肉的味道。其做法是,先将茄子洗净,用刀切成片状的块块,并在茄块的两面用刀浅剁成“井”字状的花纹。妈妈说,这样可以浸进去油。然后撒点细盐腌一下,再在两面裹上面糊糊,放在油锅里煎。待煎到两面黄后,放上葱姜及佐料,再加上少许的水煮沸,就可以吃了。不知怎的,这样做出来的茄子竟然有鱼肉的味道,甚是馋人!
妈妈做的菜技艺高超,美味可口,我也乐于向妈妈学习。妈妈教我炒菜的顺序是,锅烧热后倒适量的油,待油炼热后放少许的盐,在盐炼热后放葱花姜末,在葱花和姜末炼熟后,再放洗净切碎的蔬菜,说是按这样的顺序,炒出来的菜味道香且可口。而后勤翻动蔬菜,如蔬菜较干可稍微放一点水,如蔬菜水分较大,则不需要再加水了。待感觉菜炒熟后,即可盛出,就可以吃了。在今年抗击“新冠病毒疫情”期间,我们响应国家号召,都宅在家里自我隔离“战疫情”,我就充当了“家庭煮夫”的角色,每天想着跟妈妈学做的那些菜,变着花样的给家人炒菜、烧汤、煮饭,倒也乐在其中。
说起吃鱼,还有一个小插曲。记得在我七八岁的时候,一次妈妈买“聋子”的鱼,当时忘记带钱了。妈妈回到家后,就让我把钱给“聋子”送过去。“聋子”的家住在我们家后面的大汪后边的那一排,在我去给他送钱的时候,他家西边的一个邻居叫王范礼,因眼睛高度近视,有点不太好使,庄上人们送他外号叫“老瞎”,论辈分我得叫他老爷爷。当时他家里养了一条大狼狗,在我路过他家门前时,那狼狗看到我这个生人且又是小孩时,就有点欺负人似的,“汪汪汪……”地狂叫着,并猛地向我扑过来。我一时躲闪不及,被那狼狗一下扑倒在地,小腿随即被咬出了血,我当时吓得“哇哇……”大哭。幸亏当时“老瞎”在场,把狗赶走了,我才得以脱身。我哭着爬起来,可还没有忘了送钱的任务,一边瘸着腿抽泣着,一边坚持着把钱送给了“聋子”。回到家里后,妈妈看到我腿上的还在流血的伤口,就马上骑上自行车,带我到大队的医院治疗,那时候还没有狂犬疫苗,医生给我打了一针“破抗”(破伤风抗毒素),又对伤口进行了包扎。直到现在,我的左腿弯处两个狗的牙印还清晰可见。我想,这也是吃鱼给我留下的永久纪念吧。
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国在农村大力发展电力事业,县政府决定,每个乡镇都要成立供电站,主要任务是:负责全乡电力事业的组织领导和工程施工及技术指导等实施工作。组织上考虑到我妈妈的年龄偏大,已不适宜再在农村继续工作了,就把她调到新成立的乡供电站担任党支部书记、站长。也就在那个时期,组织上又批准我们全家“农转非”,恢复了我们家的“非农业”户口,我们家就又搬回了城里。生活条件也随之改善,腌的咸菜吃得少了,每顿饭也都有炒菜了。妈妈退休后,闲着没事,还回老家生产队要了一亩地,说是留着种点杂粮和种点蔬菜玩的,权当锻炼身体了。妈妈现在是干不动了,全指望着我的弟弟妹妹们给她帮忙。
与此同时,妈妈还充分利用老家房前屋后的空闲地种菜,仅花椒就种了约有二分地。当然,老家的院子也不能闲着,妈妈还在院子里种香椿、莴笋等蔬菜。她与我爸爸两个人以大门通到堂屋门的水泥路为界,将院子分成东西两块,院子东侧留给她自己种菜,院子西侧留给我爸爸养花。可是,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无滴膜塑料大棚的蓬勃发展、反季节蔬菜的大量上市,倒也不缺菜吃了。
妈妈今年已经86岁高龄了,可每天还坚持买菜做饭。她老人家本来是不吃羊肉和鱼的,据她说,是闻不惯那种腥膻的味道,原来只是想着给孩子们增加营养才做的。后来慢慢的,她自己熬的鱼和羊肉她也能吃了。现在我们为了图省事,逢年过节或有亲戚朋友到来时,全家经常都是直接到饭店里用餐。慢慢的,妈妈也接受了那个味道,可以吃饭店里熬的羊肉和鱼了,这确实是妈妈的一大进步啊!
祝愿妈妈健康长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2020年4月9日写于临沂
注:未经本人同意,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转载。
责编:方迎欣《白浪情》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RLbsiXEBrZ4kL1Vibsfu.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