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美国当代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诺贝尔文学奖热门候选人,美国作家唐•德里罗的绝大多数作品都会涉及到大众传媒对民众的生活影响,其出版于2016年5月份的新作《K氏零度》也毫不例外,整书充斥着‘拟像先行’的后现代社会德里罗对人类生存的多方位思考。
《K氏零度》是德里罗的第十七部长篇小说作品,故事以主人公杰弗里·洛克哈特两次去往人体冷冻实验基地的旅行为主线,讲述了洛克哈特质疑于科技发达的‘冷冻死亡’,及其陷身网络主导的后科技时代,生活被虚拟化,以及自身存在感的缺失所导致的意识麻痹,并一度陷入身份危机,而后在可感可触的事物帮助下,最终完成了自我身份的重建之旅。
洛克哈特的身份危机
作为小说《K氏零度》的主人公,杰弗里·洛克哈特生活在一个拟像与仿真技术几乎无处不在的后现代社会,他同所有人一样,被充斥于四周,无所不在的影像所包围,逼真的科技拟像在模仿生活、平行生活的同时,甚至也会先于生活,或者创造生活!影像使人们难以辨别是虚拟还是现实。
在这种大环境下生存的洛克哈特出身于一个单亲家庭,幼年时期父亲的缺席令洛克哈特内心落下不灭的阴影,但是关于父亲离开的原因,他却一无所知,而他只能通过电视杂志这些媒体来了了解并构建起一个轮廓模糊的父亲。
然而,对于这样的一位被洛克哈特零散还原来的‘父亲’,洛克哈特又时常会产生一些类似于‘他有没有存在过?我有没有存在呢?’之类的疑惑。
在这种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洛克哈特非常没有安全感,因此他极其痴迷于人与事物的名与姓,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确认自己与周遭事物的联系,才能感知到自我的存在,他也尝试以此去重构过去,还原一个真实的过去给自己,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姓名也被父亲曾加以修改,这使得他再次落入困惑的泥潭,‘过去我是谁,将来我会变成什么’?
这一系列的困惑令洛克哈特安全感缺失的同时,归属感也成了一个支离破碎的东西,尤其是去到冷冻中心之后,为了宣传现实世界的不可信任,使得‘冷冻永生’这一疗法更加诱人,所以冷冻中心的大屏幕上一直在播放着关于现实的系列灾难场景,这些场景的真实演绎让洛克哈特禁不住连连后退,同时他似乎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接受那些真实的亦或是拟像的场景冲击。
因为冷冻中心逼真的影像营造出灾难那无以言说的破坏力的同时,又在不住地提醒洛克哈特它的真实存在,同时也在暗示洛克哈特他与死亡的一系列关系,这也使得洛克哈特在被动的形式下反复地接受来源媒体的这一刺激,使他开始怀疑自身存在的意义。
同样是在这个过程中,洛克哈特知道了父亲分明身体健康,但是为了追求永生,所以选择冰冻疗法,对于父亲这一做法,洛克哈特质疑满满,对比母亲的永远离开,父亲选择是对是错呢?假如再次醒来,他的意识还能还原吗?或者说,这样的永生,又意义何在呢?
这一系列的事件冲击,令洛克哈特像是置身于一场纷繁复杂的梦境一般,在他所认知的‘死亡见证生命’这一观念里,传统的生老病死所带给他的真实感,在冷冻中心显然被滑稽的颠覆,因此,在安全感缺失,存在感模糊飘零的同时,他开始迷失于生存的意义与价值,其自身的主体性也因而开始分崩离析。
洛克哈特自我重建的选择
洛克哈特可以说是一位着着实实的富二代,因为他的父亲坐拥巨额财产,他不仅拥有个人的私家飞机、宽敞的海景房,以后炙手可热的世界级著名来作,洛克哈特几乎不需要什么努力,便可以过上他所渴望拥有的生活。
然而,当他从冷冻中心返回纽约,父亲主动提出可以给他他想要的一切的时候,洛克哈特却不假思索的推辞了,原因是他不想活成‘某人的儿子’,这样的身份地位是不属于他本性中的那个自我的!因为这一切的物质条件都携带着父亲的光环,倘若接受这些,便注定了洛克哈特人格上的继续坍塌。
因此,在拒绝了父亲的一系死财产赐予之后,他选择回到了曾和母亲一起居住成长的小屋,因为在这小屋里,有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点滴,它们虽然不那么富丽堂皇,但他的真实感让洛克哈特甚感安慰。在这里,他虽然会穷一些,平凡一些,但是来源老屋以及回忆的真实感却会让他感觉踏实安心!
萨特在其存在主义哲学中提到的一个重要概念即‘自由选择’,是指个体积极行动、勇敢追求真我,从而按照自己的欲望来塑造自己。萨特认为‘自由选择’是个人作为自我的存在,是个体在被抛入这个茫然世界、无所依靠、面对种种可能时,选择是他唯一的出路。
有如冷冻中心的人员一再地游说洛克哈特,冷冻中心如何安全,人们可以如何免受灾难的困扰,但洛克哈特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回到与母亲居住的老屋,而没有接受与父亲和继母一起接受冷冻疗法,以期后续技术成熟后的‘长生不老’!
因为在洛克哈特看来,真实的一切才是最可信任的,有如他在书中直白的观点所在:我回到座位上,朝前看着,我并不需要天堂之光,因为我有男孩惊奇的哭泣!
洛克哈特的重建之旅
德里罗在《K氏零度》中对于洛克哈特的描述,其间有一段是这样的,14岁的洛克哈特有一个奇怪的嗜好——他偶尔会假装跛行!他这样的行为无论引来别人的围观、嘲笑亦或是同情,这对于洛克哈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以此来唤醒对身体的感知,他想以此来确认自我的存在感。
因此,当冷冻中心落地的大屏幕反复地播放那些灾难影像的时候,洛克哈特看似无处可逃,这些极具冲击力的镜头在一次次刺激他的思维意识,提示他真实生活的无情残酷以及不可信任,他几乎无处可逃,但是这时候他潜意识里却在命令自己做出了曾经看似怪诞的嗜好举动——向房间跛行!
德里罗用这样的方式为我们揭示了主人公洛克哈特不甘于迷失,努力地选择接受现实的同时,也从侧面肯定了洛克哈特欲要重建自我的决心及信念,而洛克哈特也事实在看似默无声息,但却不遗途力地与后现代社会科技影响生活的种种层面所构成的阴影在做着力所能及的努力!
例如在冷冻中心强大反复的视觉冲击影响下,在逼仄压抑的房间里,洛克哈特因冷冻中心的特殊要求,访客不能随意离开房间,因此他只能身陷其中,但却并没有进一步迷失自己,因为在这里,洛克哈特会利用机会做一些肢体运动,从而刺激心跳加速,真切感受自我的存在,并以此来维持他几近崩塌的自我意识。
也正是这些看似毫不起眼,甚至无聊至极的肢体动作,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洛克哈特进一步认识自我,重建自我,到极为清醒的现实状态,他知道自己是谁,在那里,要到那里去!
而在这个过程中,女友学校的残疾学生也从不同的侧面助力了洛克哈特的自我重建,因为对于这些残疾学生来讲,很多常人看似轻松就能做到的事情,到了他们那里都会变得复杂异常,而洛克哈特也正是出于对他们细致的观察,从而体味到现实社会细节末节的真实感,也从一定程度上让洛克哈特看到了生命的本真状态,并以此直接或间接地强化自己是一个自主个体的意识。
与此同时,生活中很多细节性的东西,也一直在吸引着洛克哈特的关注,例如父亲的胡子,衣服,母亲的手杖等物品,这些小细节成为他探寻自己身份的重要参照物,以至于他通过这些细微但真实的点滴,从而达成了自我的主体重建:通过回想过去的点滴细节,我知道了自己是谁,过去不清楚的现在明白了!
在《K氏零度》这部书中,德里罗以其独特的创作手法,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受困于后现代社会科技异常发达、电子产品几乎无处不在的环境下,洛克哈特细至毫发的迷失与自建,他在以这样的方式对科技发达的网络时代提出种种质疑的同时,却也在不同侧面为我们肯定着这样的文明和进步,与此同时,他也以洛克哈特这样的角色在为我们诠释着如何防止迷失,如何做到避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亦即接受真实的现实,增强信心,顺应自然规律的循环往复!而依此来看,德里罗实为大匠功成,值得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