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农村浆水酸菜是一年四季不可少的主食辅料,“浆水酸菜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一时解释不清,只好敷衍一些文字,算是交代。即便在浆水盛行的甘肃,也不一定是人人都爱吃浆水,有些人顿顿吃也不厌,有些人偶尔吃一顿也皱眉,这不关浆水的事儿,人的口味向来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强求不得,你说是不是。
浆水是有生命的,秦安老家人谓之养浆水或者救浆水。我不知道最初的浆水是怎么做成的,老家人,爱吃浆水的人,家里都养着一口罐,谁家的浆水坏了,就去邻居家要一两瓢浆水做引子,然后烧上半锅水,水烧开后涚些面,待凉后、投在浆水缸里,再把要的引子倒在里面,这样过三五天浆水又重生啦。
养浆水是有讲究的。盛浆水的器皿,以陶瓷制品最佳。小的时候,家里放着几口大缸,其中一口,就是浆水缸。浆水要经常更新搅动,每次吃过之后,倒入新鲜面汤,这样才能常吃常新,要不就会坏掉,上面生出一层“白花”,浆水里泡着的酸菜,也会像死鱼一样翻上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让人掩鼻。有时怕浆水坏了,就舀出一些倒掉,再添新的面汤进去,不料倒过之后,浆水立马坏,浆水气死了。别人有时讨要浆水引子,完了再烧几瓢开水溢点面,稍温添进缸里,补充浆水原气。
浆水的吃法多样,不管何种吃法,都要先用葱花、蒜瓣、花椒入热油,炝一下,烧开备用。做好的凉粉鱼鱼儿,可以在浆水里悠游。玉米面、莜麦面、豆面等杂粮,小麦手擀面,“老家叫长面”,入水煮熟,捞入浆水中,佐以切碎的韭菜、辣椒炒成的下菜,夏末初秋,煮一锅洋芋,馍馍、捞半盆酸菜,再切些萝卜丝,清油盐调拌,真的香破头。
老家有句俗语:“有盐没浆水的”是形容一个人说话做事无趣无味,由此可见浆水味淡,不仅如此,浆水的淡里还有微微的凉,在炎热的夏季,最适合消暑。醋的酸带有一股凝聚之力,集中、浓烈,一小口就足以让人咋舌,故而调味时,以小小的汤匙计就能无限释放;浆水的酸,类似悠长的回味,得以大一些的瓢计,才能吃出滋味。
我在农村时,麦黄六月,割完小麦、等一段时间往家里运(肩挑)麦捆“大热天的,汗流全身、喝一碗我婆凉好的酸汞水(用浆水与凉开水对的)那个舒坦!”至今还在我的记忆中。一到夏天,生活的幸福滋味,全在那一碗解暑的浆水里。
七八十年代山区农村浆水酸菜是那个年代的冬粮春食,酸菜馍馍救活了无以计数的父老乡亲。秋天生产队种的各种蔬菜按工分分给每户人家,我婆我妈要捡两三天菜叶,然后切碎搽两拴缸(大缸)。酸菜是每家必备的储存,再盐一小缸黄菜(白菜洗净)搽两缸好一点的菜供人食用,再捡些黄叶烂杆搽两缸猪鸡畜用。这样后患无穷、春末夏初刚出土的苜蓿、苦苦菜是上等换投浆水的上等极品,再用刚探头的花椒花用清油一炝,那个香啊,干完农活回来一碗浆水面或喋糊儿(方言;包谷面鱼鱼),真是名符其实的农家美味。
包产到户后、人们生活慢慢好了,吃喝讲究起来了,浆水酸菜也提高了,都选上等菜叶搽浆水酸菜,而且量减少成一碎(小)缸,炝浆水的油花样多了,配菜也多了,馓饭、搅团也改善了不少肉食进去,但浆水酸菜仍然是主角。
现在老家秦安县都有专一生产浆水的厂家,他们装上真空袋装箱发至全国热爱浆水的西北人家,它也是普通饭馆的一道酸菜及浆水面的储备。
浆水在我们老家秦安的农村它不算什么文化传统,但即是接辈传辈的食欲,是我们农村的食用习俗传统。它养活了我们的上上辈、上一辈和我们这一代,我们对家乡浆水情有独钟,爱它滋味清淡,如一汪养在岁月的深情,朴素,长久留在儿时并一直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