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河记忆:淘鱼虾、拾鸟蛋、割牧草、塌河

2019-05-27     乐亭故乡人

作者:李铁镜

来源:乐亭文化研究会《读乐亭》杂志

原标题:滦河——家乡的母亲河

本文略有删节,题图来自网络,仅为配图,和本文无关

我的祖籍,在乐亭县城北25华里处的高庄窠。由我村向北六七华里是流经我县的滦河主河道。从前滦河发水时,洪水常流经我村向南奔流,当洪水退下之后,滦河的鱼虾便都滞留在村四周的坑塘之内。形成鱼虾戏水,鸥翔水面,人玩坑塘的美丽画面。

我外祖父家在勒流河西村最西头的小冯庄。1949年前,村北一里处,是一条由西向东静静流淌的滦河小支流。孩提时,我常与小伙伴们去小河里洗澡、摸鱼虾玩。那时,鱼虾很多,多得一些大鲤鱼竟然无惧地撞我的小腿肚子或吸吮我的小腚,让人痒痒得发笑,惊喜不止。

我8岁时,在一个夏末秋初的下午,与7岁的表弟去小河玩耍归来,见路边一块玉米地低洼处,半尺深的水面上正有一群仰首绿色小脑瓜的小鱼和青色的河虾,张着小嘴游动,于是我俩立即决定:淘鱼。

说时迟,那时快,我俩把裤子一脱,扔在道上,躬下身来,用两双小手做铁锨,在一块四、五十平方米的小水坑四周,用手挖泥土,筑起一道半尺多高、厚4寸的小埝。挡好后,我俩就猫腰蹶腚用手当铲子,用力地向堤外淘水。不到半小时,我俩回头一看,在快要淘干的污泥上,白花花地躺了一片小鱼儿和青色透明的河虾,它们不停地喘息和蹦跳着,做着最后挣扎。见此,小表弟立即跑向地头的麻地里,麻利地撅下两棵青麻,跑回来递给我一根。我俩剥下麻皮,包扎好两支裤腿,用裤子当口袋,在泥里去抓小鱼、小虾,抓住后,装到裤子里。最后,我们将裤腰结死,成了两个马包袱,套在各自的脖子上,相视而笑。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哼着小曲儿奔向外祖父家,当我们刚走进大栅栏门,大人一见我俩这泥猴模样,便都笑了个前仰后合,自然,对我们取得的胜利果实也进行了嘉奖。

大表姐和二表姐分别给我们洗了澡,大舅妈则忙着择鱼、洗鱼、熬鱼。那时熬鱼不放油,只是放两勺酱就很香、很好吃了。

大舅妈在窗前小锅里熬鱼,炊烟袅袅,鱼香飘满了院子,弥漫了小村。熬完后,还送给了左邻右舍,吃得大家都很快乐。

当时在小河以北,大多是油黑的耕地,这是滦河多年淤积而成的,在地里种庄稼不施肥,年年都丰收。

在小河北面四五里的滦河主河道,河深一、二米,宽百米左右,不发水时,水清流急,多大鱼,也是人们天热洗澡的好去处。

在滦河西部,有一块较大的沙地,低潮之处,是片片绿洲,上面长有片片茅草和野菜,是人们放牧、割牧草、采野菜之地,还有一些大小水鸟和云雀等前来觅食、栖息之场所。每年春末夏初,很多小鸟在草丛、沙地筑巢产卵、育雏,而一些鹭鸶等大鸟,则在河岸附近高大的青杨树上做巢、繁育后代。此时,滦河南岸的人们,赶着牛马大车,渡过小河,到这里放牧、割牧草,并在绿洲上午餐。有人还带着渔网、鱼钩和几壶老酒及陶罐,以便闲时捕些鱼虾,掏小鸟、捡鸟蛋。他们在河滩上挖一个简易的小灶,用陶罐熬鱼汤,还把鸟蛋用泥糊起来,放在坑中烧。

上午、下午,大人们忙着割草,且边割边晾晒,大小牛马,多是自由放牧。中午时,一家家聚在车旁临时搭起的布棚下,进行古朴有趣的午餐。这时,滦河之上,碧空之下处处飘溢着炊烟、鱼香、鸟香、蛋香、酒香和青草的芳香。河里,虾泳鱼跃,天上鹤鹭飞翔;花丛里,蝶舞蜂鸣;眺蓝天,云雀舞而唱;车棚下,杯盘对饮,笑声不断。酒足饭饱之后,则躺在铺了干草的沙地上,美美地睡上一觉;还有的跳进河里,痛痛快快洗个凉水澡,好不快活!

夕阳西下,人们停止了割草,开始装车。

装草车是一个技术活儿。人们把晒得半干的草装上大车,远远看去,草车像一个柴禾垛,还像一个大茅草房。装好后,用两条擀面杖粗的缆绳缆上绞紧。上路时,赶车人坐在车的左前檐上,其余人则坐在草垛上,双手握着缆绳,防止从车上掉下来。

一辆辆装好草的大车,列队过小河,上大道,缓缓地奔向各自的家。夕阳将拉草的车倒映在水面,上岸后,则映照在大道的一侧,好似一张美丽的剪纸,这一幅幅美丽的乡村画面,不禁和让人想起《诗经·君子于役》中所描述的那一美丽的画卷:“鸡栖于 ,日之夕矣,牛羊下来”这是一幅多么古朴、典雅、靓丽的田园诗呀!

乐亭北倚滦河、燕山山脉和与其并行的京山铁路线,南有浩瀚的渤海及现代化港口,整个滦河下游冲积平原,土地肥沃,环境优美,是一颗美丽的明珠。家乡注重文化教育,孕育了一代又一代滦河优秀儿女和国家的栋梁之才。

母亲河虽然美丽可爱,但在解放前,因不重视对她保护和开发,缺乏对她的关爱,也对这里的人们进行了报复。

那时,滦河流域,大雨不断,湍急的河水由上游直流而下,先是清水变浊,由缓而快,庄稼柴草、树木、房屋的檩木以及人畜的尸体,也源源而来,河水吼声震耳欲聋,令人可怕!

随着河水暴涨,滦河主河道开始塌河,先是一尺、二尺,后是一丈、两丈,速度惊人。有时,人在河岸上站着看,竟然“扑通”一声随着河岸塌入河中。而塌得最快、最厉害的时候是下雨和水漫地面从上灌裂缝时。就这样,河道很快塌到了我外祖父家跟前。然让人不解的是:河塌到我外祖父家房屋约10米处,滦河却改了道。再从村西向南塌,塌至村南一里左右却骤然停了下来,只沿着村北,绕过西村、中村和东村向东奔流而去。

当时人们对此曾有多种迷信的推测,其中之一是说:勒流河的人们有德,又在中村的索庄北边修了一座石羊小庙,双羊喝水——震慑滦河,使之不能泛滥成灾等等。而我觉得,这是与当时的地质构造有关。

当大水退却,塌河停止之后,我外祖父村西二、三百米处的河床下,惊现出了一条明显的若干年前留下的大车道路的痕迹。此车轨之痕迹,已接近化石,均是黑色的特硬胶泥板,足有10米宽10米长。当时,人们见了议论纷纷,均说,这可能有若干年,其地面,就在河岸下的一丈左右处,这里的土层,均是滦河以后一次又一次淤积而成的,那时,比周围地面高了一丈左右,就像1949年发大水后,在新的地层上,又淤积了一米二、三的情况一样,此情况当是应记取的地质资料。

此次大水和塌河造成的损失是惨重的。一是,勒流河村北的整片耕地,均是瞬间变成的河滩滦河沙地。二是,河南岸现存的耕地,全被淤积上了一米以上的泥沙,耕地上的庄稼,除穗尚露在外面外,其余均被掩埋。人们为了抢粮,在大水退去后,不得不用双脚在每棵玉米秸子跟前将泥沙踩软、踩稀;尔后,将玉米秸子连同玉米棒子拔出泥沙。当时,这些被河水泥水泡臭了的玉米,人们仍将它晒干、储存,留作度荒掺野菜吃。

此次水灾,基本上是颗粒未收,为了生存,除国家救济外,基本是以野菜充饥。此外,各家也大多把尚有的树木卖了,买些粗粮和麸糠,以此度荒。也有一部分在政府的统一安排下,移居北大荒;但也有的人暂时到外打工乞讨度日。

滦河主河道已塌至了外祖父家村边,距房屋子最近处只隔一条大车道,约10米多远。

那时的我,常与表兄表弟把衣服往屋里一脱,便跳进河里洗澡玩,而那时的村西河边,也出现了一个新的景象。

因卖的木料多,需用大木船,逆水而上送到滦县,故而,村西的河边,几乎形成了一个新的码头,白帆点点,纤夫多多,船公的哨声不断。停泊的船只,常是好几艘,而水中行驶的就更多了。船夫们在停泊期间,就在船上生火做饭。这时,打鱼人、钓鱼者渐多而集中。撒网打鱼和搬网者,往往是一网下去,即可网上两三条二三斤重的大鲤鱼或是一斤多的鲈花鱼。钓鱼者除少数用钓竿外,大多是用一条手指粗细麻绳,每隔一尺,栓上一、二尺细线绳系的鱼钩,钩上以蚯蚓作钓饵,麻绳的一端用木橛钉在岸边的地上。栓有钓钩的麻绳另一端,系上泥块,然后,用力抛向河的彼岸,候鱼觅食上钩。这样,一个人即可沿河水下一、二条绳钩儿。大约过10分钟,便可依次用手模模麻绳,是否有鱼上了钩,倘若有鱼在水中含钩跳动之感,即可慢慢将绳拉近,待发现鱼已被钩住,即可用另一只手,拿抄网将鱼抄上来,钓得大多是一尺左右长的鲈花鱼和一、二斤重的鲤鱼。那时鱼多、很好钓,很让人欣喜不止。有的人钩的鱼多吃不了时,除给亲友以外,还就地卖一些,很是热闹。

夏天中午,在一些沙板河段,常有许多男人和老少聚在一起洗澡、游泳,而女人们则选在偏僻之地,在月夜下结帮沐浴,这时的滦河,给乡亲们增添了不少情趣。

滦河改道南迁,虽给人们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也带给了人们一幅美丽的新景。平日,站在村西的河岸,向西北、正北和东北三个方向眺望,一幅幅醉人的美丽景色即呈现在眼前。

在西北,60华里处的燕山山脉上的白塔峰,清晰地出现在视野。天,是蓝的,山影和塔影,也是蓝的,其形式与气势,很像延安的宝塔山。远远看去,白塔之影,好似一位屹立高山之巅,守卫滦河的英勇哨兵。

站在村西的大堤上北望,燕山山脉逶迤不断,京山线上的火车,来往往往,缕缕青烟给人以生机盎然的感觉,让人喜而醉。

站在滦河南岸向东北望,即可看见昌黎县境内的碣石山,虽远距60华里,但却能清楚地看见像三座桃峰的美景,中间大,东西两侧小,像三座金刚屹立在那里,守卫着渤海和昌乐秦大地。

碣石有遗篇,载史数千年,滦河牵众景,美在民心间。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凌空下视,勒流河村西村北的滦河,还呈现出另一幅美丽的画面??南迁的河道,宛若一个巨大的弓柄,而其闪亮的滦河水,则好蒙娜娜丽莎胸前一串美丽的项链,那一望无艮、洁净的沙滩,又似蒙娜丽莎那丰美的袒胸。

那时的滦河附近,各种大小水鸟很多,它们在这里觅食,嬉戏、歌舞、筑巢、繁育后代。在当时,人们还这没有保护动物的环保意识,有些人还常以能捕得到鸟雀而骄傲、自豪。我的同龄小伙伴哑巴,他就善于攀爬二、三十米高的青杨树,到上去掏鹭鸶的巢。掏得雏鸟儿,供人玩耍,掏得鸟蛋,煮熟给友邻同吃。当时,他只有十一、二岁,但他掏鸟的技巧却很高。为了不使小鸟被树枝挤死,鸟蛋被挤破,他就把鸟或蛋放在一个小布袋里,背在背后,或将带有衣兜的袄,倒穿在后边,然后将鸟蛋装有在身后的衣兜里。他掏得鸟蛋很多,有时,一天竟能掏一小竹蓝儿。其中鹭鸶蛋很漂亮,蛋皮是蓝色的,且有一些斑点。

那时在滦河里洗澡游泳,虽然很美,但也很危险,特别是在一些沙板地段。有时虽然河水没涨,甚至是下降了,但河底的泥沙却常被冲走,有些日子,某一段河水仅一米左右深,不知何时,水深没人。

一次,我带一位不会游水的老人,从我们往日只没肚脐的河道上趟水过河,然而我俩刚下河一米多远,双脚即踩不着河底了。我虽还可以打“扑腾腾”过河,但那位被我称作舅老爷的老人,却一下沉入水底,他胡乱地抓我的小腿儿,我立即揣他双手,免得被他抓住同归于尽。我迅速游到他背后,与几个大人一起,将他抬到岸上,避免了一死。自此,人们才有了教训,河底是会改变的。

虽然如此,母亲河依然是美丽可爱的。我在勒流河小学读书时,美术教师梁建华曾带我们全班走出学校上美术课,我们坐在滦河边,以滦河燕山为背景,画母亲河之美。

每位家乡人都对母亲河有一种永远难以割舍的情感,而一些喝她乳汁、在她身边长大,后又离她在外的游子,就更是思念她。忆思她的哺育之情、她的美好,她的众多趣事。因此,这些众多游子,为她,也要常常返乡,而每次返乡时,也总要去看望她,去亲吻她。为他自豪、为她歌吟,为她起舞!

我退休后,曾特意带领儿女孙辈,儿媳、女婿们去看望她,还曾驾车去了京北第一大草原——滦河的发源地玩了两日,去寻源,去觅情,尽情地享受她的美与爱。

母亲河的源头,虽无滔滔巨浪,但却有众多细流,那浓雾、那细雨、那草叶上的晶莹露珠,则每时每刻在汇聚着、流淌着,然后涌入伟大、美丽、可爱的母亲河——滦河。

母亲河的源头,有她源头之美:绿草茵茵,芳花遍地,牛羊成群,骏马奔腾。百灵、云雀等鸟类,载歌载舞,在歌咏着滦河的美丽、伟大、可爱!

发源地的晨雾,特别地浓,为此,我的小孙子,还曾笑着用小手抓雾玩,一抓就是一手潮湿,水滴滴的,雾大的真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汽车寸步难行。也就是这种雾、这雨,却给滦河补给着甘甜的乳汁,哺育着儿女的健康成长。

童时的母亲河还有另一美丽的景色,即大雁的栖息与趣事。

那时,春秋两季,一群群的大雁,常常是排着一字或人字形,飞抵美丽的滦河滩。

美丽的大雁,即给母亲河增添了美丽的情趣,但也因那时人们的无知,遗下了一桩又一桩悲剧:人为对雁的掠杀。那时人们捕雁主要用三种方法:一是捕雁夹夹、用雁套套;二是用猎枪打;三是用原始办法——用棍棒打。

有的老人讲,用棍棒打是打雁的人在夜深人静、大雁睡觉之时,悄悄地手提棍棒走近雁群,当被站岗放哨的孤雁发现并唤醒后未发现人,便都气愤地拧站岗的孤雁,尔后便又睡去。此时,打雁人可继续用火光等惊动孤雁,孤雁再次报警,人再次隐蔽,群雁再次撕咬孤雁,如此反复多次,直至孤雁自己飞离,群雁酣睡不醒时,打雁人便立即冲上前,用棍棒抢打雁群而获之。

用猎枪打,即在雁群喜欢栖息之地先挖搭一个地下暗堡,堡内设三个射击孔,射击孔前的沙滩上,摆放一些大雁标本,引得大雁落在此处,地堡内三个枪手分工,一人打卧,(打站在地面的雁)一人打起(向大雁刚起飞的高度射击);第三人打飞(向飞上半空的高度射击),这样,雁群即被打得所剩无几,大多落在附近,即可拾起,一些轻伤者,有时便较近处坠落。少时,听枪声,我就跑向外祖父家后院眺望,有时也从院子附近捡到到伤雁。那时我们很高兴,但今日思来,却太无知、愚昧、残酷得可悲了。

今日大雁少了,鹤鹭等大小水鸟也少了,这是人类的悲哀,七十年代返乡时,在河边偶见四只灰鹤在水边嬉戏,让我激动不已,久久驻足,不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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