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带饭往事

2019-12-13     黑龙江广播电视报


身处打开手机APP,躺在家里床上就能叫外卖的现在,年轻人可能想不到,中国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带着饭盒上单位的。五十岁以上的人,大多数都有一段带饭往事。

“吃盒饭”所承载的记忆,或许是从那一个个“铝饭盒”开始的。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百废待兴,每一个人都与国家共同承担苦难与光荣。在热火朝天的工作间隙,人们捧着一个个长方形的铝制饭盒(可能因为使用过多而造成表面凹凸不平),内盛满满一盒白米饭或者两合面馒头,就着简单的咸菜萝卜干儿,匆匆吃完,继续投入火热的建设与生产。

那个年头,不兴中午下馆子,更没有订外卖一说。事实上,没有那么多馆子可下,即使有,你兜里也没有支付下馆子的钱。大多数工人上下班、学生上下学,在随身携带的背包中,必备的一样东西就是铝饭盒。铝饭盒的个头儿都比较大,上面扣一个盖子,里面往往备有一把勺子或是一双筷子。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几乎没有人再使用铝饭盒。然而,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们,仍有人将它保留在家中,或是当作一件摆设,或是继续使用,就是不舍得扔掉。这些坑坑洼洼、锈迹斑斑的铝饭盒,留下了时代的印记,每当打开盒盖的一瞬间,也就翻开了曾经的带饭记忆——

拿串饭盒是常事

哈尔滨电影机厂退休工人吴女士回忆:“小时候天天带饭,从上学就带,一直带到参加工作,少说也得有20年。小时候谁家都困难,班上有一半以上的同学,不等到中午就把带的饭吃了,因为早上有一半都没吃饱,中午趴桌子上不吱声的,那都是没饭可吃的。”

那时候,家家的铝制饭盒都一个样,长方形,长 25厘米,宽15厘米,影影绰绰能看清是“地方国营哈尔滨铝制品一厂”制造的“工农”牌,上面是磕磕绊绊后留下的坑坑包包,有的地方已经氧化生锈了,有的地方瘪回去,有的地方鼓出来。

当年,拿串饭盒是常有的事儿,有的是真拿错了,有的是故意的。吴女士说:“当年我们早上七点半上班,八点半就有人拿个大筐来收饭盒,然后送到食堂的大蒸锅里蒸,中午再由专人去把大筐拎回来,在车间里分饭盒。有两次大筐来了没有我的饭盒,大伙说,你就等着吧,最后剩一个没人拿的饭盒就是你的,如果不是的话,你就拿这个剩下的饭盒到锅炉房门口等着,准保有人来跟你换饭盒。等大家把饭盒都拿完了,剩下最后那一个还真像我的,但一打开我就懵了,我带的是酸菜和大米饭,酸菜里有点儿肉; 那个饭盒里是俩窝头和土豆丝。我只得拿着这个饭盒到锅炉房门口儿等着,等半天没人来换,后来我跟我们车间的小姐妹合计,估计那人是看我带的饭挺好,自己吃了。我那姐妹还说,你下回可别带大米饭,容易丢,饭盒一掀是大米饭,人家肯定拿走了,这就是故意的,自己早上装啥饭了自己能不知道?”

今年65岁的梁先生回忆:“上学的时候我第一次去把嘎嘎新的饭盒送到学校的锅炉房时,炉子上已经有十几个饭盒了,都是十分破旧的那种老饭盒。当时我心里很忐忑,万一中午取饭时我来晚了,新饭盒丢了咋办?你还别不信,真照我的话来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教历史的老师磨磨唧唧多讲了一点儿,下课晚了。老师走了以后,我赶紧冲出教室往锅炉房蹽,到了锅炉房,上面的饭盒一个都没有了。完了,新饭盒被偷了,我心差一点儿就碎了。踉踉跄跄地回到教室,同学知道我饭盒丢了之后,都气不打一处来。几个同学慷慨激昂窜出教室,纷纷跑到另外几间教室去找,终于把我的新饭盒给找到了。一个家里很贫困的同学看见我的新饭盒非常眼馋,一冲动就做出了傻事儿。同学们非要把他整到教导处去,吓得他瘫倒在地上。那时候大家都挺仁义,最后说算了。从那以后,我害怕饭盒再丢,宁可吃凉饭,也不去锅炉房热饭了。吃了一年的凉饭,直到把这个饭盒用旧了,我的胃也造坏了。”

带饭带成一家人

还有带饭带成一家人的。吴女士回忆:“我们车间有个女的,个儿不高,长得一般,外号叫‘二姑’。二姑追车间另一个男的,小卷毛,可帅了,像外国人,外号叫‘二毛子’。别看二姑长得一般,心眼儿倒挺多,天天换着花样给二毛子带饭,今天红烧肉,明天烧茄子,后天糖醋排骨,总之顿顿离不了肉。二姑给二毛子带了半年多的饭,对象还真搞成了。”

吴女士对本报记者说:“实际上,二毛子压根看不上二姑。70年代初的时候,人们很守旧,车间里风言风语的,二毛子想不娶二姑都不行,俩人师傅都发话了:‘姑娘给你带了半年饭了,你要看不上人家就适可而止。’二毛子说:‘我真有点儿看不上她,长的太一般了,但是我吃习惯了,以后不给我带饭,把我馋死可咋办啊?二毛子家出身好是贫农,二姑家是地主,他俩结婚费老大劲了,婚礼上二毛子还说呢:‘我家吃不上肉啊,我要是不跟她好,我都没肉吃!’都说女的比男的成熟得早,通过带饭就看明白了。”

吴女士说:“二毛子家七八个孩子,他不是老大就是老二,二姑家里就俩孩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俩人结婚没多久,二姑她爸就因为出身问题被打倒了,二毛子还想跟她离婚呢,因为二姑怀孕了没离成,同学们都劝,‘道德点儿啊,你俩毕竟结婚了,忘了当初二姑咋给你带饭的了?’二毛子想起当初带饭的事儿,没和二姑离,也得亏没离,后来二姑家平反了,二姑也提干了,直接从我们工厂调到学校当教员了。”

在一家国营大厂工作的退休工人崔女士回忆:“我身边也有带饭带出的两口子,女的是徒弟,男的是师傅,俩人都是钳工。女徒弟一星期至少能带三回饭给师傅吃,那时候家家粮票都定量,徒弟就把好吃的都留给师傅了,有时候见师傅自己带的饭没多少,她就故意少吃点儿,说,‘师傅,我带的大米饭,我吃不了,拨你点儿。’师傅有的时候带土豆丝,她带的是肉菜,‘师傅咱俩换’,就这样,等到女徒弟要出徒了,她最后给师傅带了一次饭,‘师傅,咱俩换饭盒吃。’‘行,你又给我带啥好吃的了?’打开饭盒后,边上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了一个小纸条,写着:‘相处三年,我要毕业了,毕业后就能独立了,感谢师傅的恩情,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饭……’俩人就这么成了,单位还给分了一套房子,生了一男一女。”

生活水平的镜子

轴承厂退休工人刘女士说:“当年,吃穿用住都凭票,带饭也定量,最早的时候,每人供量二两豆油,二斤大米,八斤白面,我家五口人才40斤面,要是光蒸白面,没几天就蒸没了,得掺点一摞到底的黑面,掺点苞米面还有高粱米面。那时候我们工厂的人带饭都是花的,饭盒一打开各式各样的色,黄的、白的、黑的,还有黑红色的,是高粱米面。”

刘女士回忆:“当时家家一到冬天都以土豆、白菜、萝卜、酸菜为主。我们那时候叫‘三丝儿三片儿三块儿’,土豆丝大萝卜丝胡萝卜丝,白菜片土豆片白菜片,土豆块大萝卜块胡萝卜块,家家都是这玩意儿。我家一星期能改善一次伙食,礼拜五做一个带肉的酸菜粉,这就算好菜了,酸菜不带肉真是一点儿都不好吃。”

电影机厂的吴女士回忆:“我们那时候一到冬天,屯冬菜可不是三斤五斤的买,而是成袋子往家扛。我家人多,一到冬天得买两大袋子土豆,一大麻袋白菜,两坛子咸菜。当时冬天很少有卖细菜的,什么菠菜啊韭菜啊油菜啊蒜薹啊,这些都得搁南方上完回来卖,大家都嫌贵。那时候我们恨不得半个来月也不进商店,为啥呢?米面油买回来了,萝卜土豆白菜都在菜窖里呢,咸菜和酸菜坛子也腌好了,去商店干啥?家里要是想攒钱,就得在冬天攒,我家当时的‘几大件儿’都是冬天攒出来的。要搁现在,顿顿吃这玩意早吃腻了,但当时我们过得挺充实,那时候买个溜肉段1毛6分钱,绝对算是最好的菜了。我们都愿意上班,愿意带饭。为啥呢?因为我们要是在家待着,那就是顿顿大碴子,干粮和米饭都留着带饭呢!那时候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儿就是泡大碴子,然后刷牙洗脸,把酸菜从缸里捞出来,用净水泡一泡;把咸菜从缸里捞出来,太咸,也得泡一泡。这几样事儿都干完了,我们的早饭就是前一天晚上剩的大碴子。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熬早上泡好的大碴子,也就中午带饭能带点儿好的。”

带饭的青春记忆

每个人的青春岁月里,都有一段带饭往事。今年35岁的赵女士回忆:“我们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大家都带饭,校门口摆摊卖得最多的不是红领巾,而是各式各样的饭兜子。那时候我们就用铝饭盒,个别条件好的能用上不锈钢饭盒。后来还出现了‘女士饭盒’,比正常的不锈钢饭盒窄,正经流行了一阵儿。冬天的时候,还没下课炉子上饭菜的香味儿就飘出来了,好多同学吃自己饭的时候还会瞄一下看别人带的都是啥。小时候我挑食,动辄抱怨青椒蒸烂了难吃,或者天天带蒜薹,现在偶尔想起来还和我妈抱怨呢,我妈说:‘你个败家仔,那时候青菜多贵啊,全都给你吃了,就蒜薹扛蒸!你还抱怨老不换样儿!”

32岁的李先生对本报记者说:“上学的时候天天盼着中午吃饭,值日生抬着大网兜放在讲桌上。饥肠辘辘的我们冲上去,各自抱着自己滚烫的饭盒扔在桌上。下面的时刻仿佛彩票开奖,各自打开饭盒时脸上的表情不一,有的兴高采烈地食欲大动,有的耷下眉毛嘟着嘴,仿佛失了所有力气; 有的不动声色地细嚼慢咽,有的眉飞色舞地狼吞虎咽……我那时候最喜欢我妈不定期放上的煎蛋,一打开饭盒煎蛋混着米饭的香气,有时煎蛋被蒸软了,煎蛋下的米饭浸了一层浅浅的油,现在想起都流哈喇子。”

27岁的王女士说:“我小时候最期待我妈带的春饼,所有的春饼卷了菜,齐整整地摆在饭盒中,可不是我们现在吃春饼时那种豪放而粗枝大叶的卷法。而是两头包了边,一样长短一样粗细,整齐地码在饭盒里,和现在日本电影里的爱心便当有一拼。其实味道当然不如昨晚刚做出来美味,但我是在品味自己的虚荣好么?在周围人羡慕的目光中,吃啥都美!”

45岁的赵先生回忆:“我班有一个淘气包,天天中午着急忙慌吃完饭,大声在班级里讲一些屎尿屁的笑话恶心小姑娘,让别人吃不下饭。小时候属他学习最次,现在倒成了上市公司的大老板,年年同学聚会都是他埋单。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中小学早不允许学生自己带饭了,我儿子的学校都是统一在食堂吃。饭盒反而成了一些怀旧餐厅的特色菜,虽然做的更好更香了,却再也没了当年的味儿。”

带饭的日子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却还怀念那些可以互相分享的岁月。大家聚在一起,你吃我一口,我吃你一口。怀念对彼此的家庭环境、经济能力看破却不说破,把最好的饭菜夹给你吃的那种真诚和善良。时光游走,岁月更迭,带饭记忆却愈加清晰。本报记者 李子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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