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萊生平
雪萊，與拜倫並稱為英國十九世紀詩壇上的兩顆巨星。他出生於一七九二年八月四日，逝世於一八二二年七月八日。雖然他的一生非常短暫，卻為後人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篇。今天，我們就來簡短地梳理一下雪萊顛沛流離卻又充滿創作激情的一生。
雪萊出生於十八世紀末，成長於十九世紀初的英國。由於工業革命的爆發，那時英國的社會面貌已經被徹底地改變：舊日穩固的中間階層被不斷地分化，一方面是貴族、資本家與極端富有者，一方面是陷入赤貧的勞苦大眾。雪萊雖然出生於富豪的貴族家庭，但是從小就具有反叛精神。由於對當時腐朽、狹隘的教育制度的不滿，他寫了一篇《無神論的必要》並且在自己就讀的牛津大學四處散發，最終被學校開除，並激怒了他那位頑固的父親，從此被逐出家庭，只給他微薄的金錢接濟。從十九歲起，他就成為了被自己所處的上層社會所拋棄的流浪兒。一八一二年，雪萊攜自己的新婚妻子海瑞特，到了愛爾蘭首府都柏林，希望發動當地的民族革命。活動失敗後，雪萊不得不離開都柏林。由於他的妻子海瑞特不能理解他的精神生活，也由於和葛德汶一家人的接近，他又愛上了葛德汶的長女瑪麗，兩個人於一八一四年私奔到瑞士，同年因為經濟困難又回到了英國。一八一五年祖父去世後，因為繼承了一小部分的遺產，雪萊的經濟情況才有所好轉。但是他的一生從未曾富有過：稍有進款，雪萊便要慷慨地接濟友人。一八一六年，由於社會輿論的迫害，也因為國外的生活比較低廉，他和瑪麗再度去了瑞士，可不久因為思鄉又回到英國。就在這一年，最不幸的事情發生了：瑪麗的妹妹范妮自殺，人們傳說是因為她單戀雪萊；不久前妻海瑞特也投河自殺，留下了兩個孩子。海瑞特的家人聲稱詩人沒有資格教養孩子，而政府也以雪萊是無神論者為藉口，剝奪了他撫養孩子的權利。詩人對此極為憤慨，一八一八年全家移居義大利，從此再也沒有回國。一八二二年，詩人與朋友泛舟海上，中途遇到風暴，溺死海中，走完了自己短暫而貧苦的一生。
回顧雪萊的一生，我們會發現，生活的貧困顛沛與社會的誹謗迫害，絲毫沒有頓銼雪萊堅毅的意志，他就像自己所歌唱的「雲雀」一樣，帶著歡樂的歌唱，直飛自己一生所嚮往的自由的天空，從沒有任何的回顧和反悔。儘管雪萊早年形成的思想與對未來的堅定信念終其一生未曾改變，但是，現實逼仄的環境並不允許他有所實際的活動。於是，雪萊轉向詩歌，以詩歌為武器，開始了一位詩人的抗爭。詩人的這一決定無疑是高貴的，但是詩人自身的氣質，也決定了在他的蓬勃精力與熱情之外，還有詩人的憂鬱與自我憐惜的情感，這種情感也時時在他的詩歌中有所展現，尤其是在他的愛情詩中。
雪萊的一生是戰鬥的，也是孤獨的。被孤寂與敵意所包圍的生活，也會讓他時常想到生活的虛妄與世事的無常，使他接受並推崇柏拉圖式的唯心論哲學。但是這種思想上的局限性，並不會影響他成為一位堅定的反抗者。在他的反抗詩篇中，他的刻繪中肯而有力，他的聲音也就成為了人民的呼聲。詩人對人類壓迫者「帝王」以及精神奴役者「教士」投以最深刻的憎恨，對未來、對人的光明品質卻從未喪失信心。他相信，是愚昧與欺騙使人民暫時尊奉了「壓制」與「壓制者」，一旦自由的概念從人的深處把「智慧」引來，人類就會藉此而獲得解放。
在雪萊看來，自由是公理、智慧、和平，自由是愛情，它的明燈是科學、詩歌和思想。雖然身處十九世紀初，但是那時的雪萊已經明了，自由是有階級性的：一個階級的自由就意味著另一個階級的不自由。同時，作為一種精神狀態的自由，也必有其物質基礎，貧困的人們是談不到自由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曾稱雪萊是「徹頭徹尾的革命家」，而恩格斯則讚譽雪萊是「天才的預言家」。
愛情詩在雪萊的抒情作品中占有相當的數量，大多帶有自傳的性質。在作者看來，個體的愛與人類的愛是相通的，愛情不應該是自私的、占有的。他的詩作中的愛情，是人最高貴而熱熾的情感之一，所以詩人才會充滿熱情地去歌唱它。
總體而言，從詩人的抒情詩中，我們可以看到：雪萊相信醜惡的現實轉瞬即逝，真、善、美將會永遠存在，人可以不斷提高與改善自己，人的智慧和宇宙的意志和諧一致，世界的黃金時代必將到來。
譯者查良錚
最後，再向大家介紹一下本書的譯者——查良錚。作為一名和雪萊一樣的詩人，查良錚還擁有一個更響亮的名字——穆旦。穆旦出生於一九一八年，和另一位名滿天下的香港武俠作家——查良鏞（金庸）同屬浙江海寧查氏一族，是同輩的叔伯兄弟。一九四二年，穆旦作為「中國遠征軍」的一員，跟隨杜聿明將軍進入緬甸抗日，親歷了滇緬大撤退，在野人山戰役中死裡逃生，最終回到祖國。而這一段經歷也為他今後的悲劇人生埋下伏筆。穆旦曾經寫過一首《森林之歌——祭野人山死難的兵士》，來回顧那段生涯：
……
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
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
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那刻骨的飢餓，那山洪的衝擊，
那毒蟲的齧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
如今卻是欣欣的林木把一切遺忘。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
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生存，
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
你們卻在森林的周期內，不再聽聞。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
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進，
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幹而滋生。
穆旦與金庸雖然出身相同，文采也同樣斐然，命運卻極為不同：金庸生前名揚四海，死後哀榮備至；穆旦在新中國成立之初還在美國留學，畢業之後滿懷愛國熱情毅然回國，卻長期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一度停止詩歌創作，卻又轉身成為一位著名的翻譯家。直到他去世之後，他的詩歌才又受到人們的高度評價與熱烈追捧，甚至位列「二十世紀中國詩歌大師」排行榜榜首。穆旦一生的坎坷程度與雪萊相似，所以他翻譯的雪萊詩作也同樣受到讀者的歡迎，因為他們有一個共通點——擁有一顆自由的靈魂。
雪萊抒情詩節選
西風頌（節選）
讓預言的喇叭通過我的嘴唇
把昏睡的大地喚醒吧！要是冬天
已經來了，西風呵，春日怎能遙遠？
Ode to the West Wind
Be through my lips to unawaken'd earth
The trumpet of a prophecy! O Wind,
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無常（節選）
今天還微笑的花朵
明天就會枯萎；
我們願留貯的一切
誘一誘人就飛。
什麼是這世上的歡樂？
它是嘲笑黑夜的閃電，
雖明亮，卻短暫。
Mutability
The flower that smiles to-day
To-morrow dies;
All that we wish to stay
Tempts and then flies.
What is this world's delight?
Lightning that mocks the night,
Brief even as bright.
給——（節選）
有一個字常被人濫用
我不想再濫用它；
有一種感情不被看重，
你豈能再輕視它，
有一種希望太像絕望，
慎重也無法壓碎；
只求憐憫起自你心上，
對我就萬分珍貴。
To ----
One word is too often profaned
For me to profane it,
One feeling too falsely disdained
For thee to disdain it;
One hope is too like despair
For prudence to smother,
And pity from thee more dear
Than that from another.
詠月（節選）
你蒼白可是為了
倦於攀登天空，凝視大地，
獨自漫行得寂寥：
那星群都和你出身迥異——
因而你常變，像憂傷的眼睛
找不到目標值得它的忠誠？
To the Moon
Art thou pale for weariness
Of climbing heaven and gazing on the earth,
Wandering companionless
Among the stars that have a different birth, —
And ever changing, like a joyless eye
That finds no object worth its constancy?
音樂，雖然消失了柔聲（給——）（節選）
音樂，雖然消失了柔聲，
卻仍舊在記憶里顫動——
芬芳，雖然早謝了紫羅蘭，
卻留存在它所刺激的感官。
Music when Soft Voices Die (To --)
Music, when soft voices die,
Vibrates in the memory—
Odours, when sweet violets sicken,
Live within the sense they quicken.
印度小夜曲（節選）
午夜初眠夢見了你，
我從這美夢裡醒來，
風兒正悄悄地呼吸，
星星放射著光彩；
午夜初眠夢見了你，
呵，我起來，任憑腳步
（是什麼精靈在作祟？）
把我帶到你的門戶。
漂游的樂曲昏迷在
幽暗而寂靜的水上，
金香木的芬芳溶化了，
象夢中甜蜜的想像；
那夜鶯已不再怨訴，
怨聲死在她的心懷；
讓我死在你的懷中吧，
因為你是這麼可愛！
The Indian Serenade
I arise from dreams of thee
In the first sweet sleep of night,
When the winds are breathing low,
And the stars are shining bright:
I arise from dreams of thee,
And a spirit in my feet
Hath led me—who knows how?
To thy chamber window, Sweet!
The wandering airs they faint
On the dark, the silent stream—
The Champak odours fail
Like sweet thoughts in a dream;
The Nightingale's complaint,
It dies upon her heart;—
As I must on thine,
Oh, belovèd as thou 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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