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進北吉祥

2019-09-01     皇城根胡同串子

這兩年,來北吉祥的外國遊客越來越多了,胡同里的兒童就經常提醒陌生的面孔此路不通,但高鼻子大眼的洋人哪裡知道「死胡同兒」是啥意思,邊點頭邊照走不停,直到原路折返,還衝孩子們一臉笑容地打招呼:「OK!死胡同!」

嫁人了,住進了交南大街的北吉祥胡同。那是一個死胡同,只有104米長,東西走向,站在胡同口就能看見東頭的那堵牆,但還是有好多不知情的路人想著也許曲徑通幽,希望抄個近道,一直走到底,不撞東牆不回頭。 據說早些年曾有個蟊賊,被眾人追趕想穿胡同逃脫,誤撞進這條死胡同,大叫背運,急了眼仗著年輕腿腳利落翻越矮牆,哪成想牆的那面兒正是東城分局,這可叫自投羅網,只好束手就擒。

自從嫁入這獨門小院,總浮現那兩句「幾窗爰凈朗……微風動簾幌……」雖然沒有掛幌子,但最喜歡每次出門一挑簾櫳的感覺,那種感覺似曾相識,仿佛自己是一位古時的居家女子,不必有工作的壓力,只樂得在家相夫教子。還愛上了洗衣曬被,因為愛這小院的金燦燦的陽光,洗過的衣物在陽光下凈爽鮮艷,隨風清新搖曳,不一時便晾得干透。收起後,我願意斜坐在床邊慢慢展平疊整一摞,抱胸一聞,滿是暖暖的陽光的馨香,浸沁著一種家的幸福。女兒看我這般形態冒出一詞:「Housewife」。淡然一笑,胡同小院就是會給人一種濃濃的家的味道,滿足、安逸,而且陶然其中。

北吉祥胡同,就在交道口東大街的南側,瀝青路面,百來米長,呈東西走向,西起交道口南大街,東不通行,是條死胡同。北吉祥從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就用這個名稱,1949年後依然沿用。據說我家隔壁的8號院早年曾住過「一貫道」的一位姓吳的壇主,壇主有兩位太太,二太太很漂亮,喜歡穿旗袍。後來8號院成了國務院宿舍,曾住過林彪的家人,林彪和兒子林立果常來那個院探望。現在的8號院成了大雜院,只有院門口一棵粗壯的3人合抱的老槐樹,見證著胡同往事。

胡同里的街坊見了面會隔著十步遠就大著嗓子打招呼,底氣十足:「吃了嗎!」 「天冷多穿點!」「要下雨了拿著點傘!」這會兒這句「吃了嗎」,不是完全的問句,而是純粹的打招呼。

自小住在學院裡,鄰里走對面通常只是矜持點頭而過,關係不好的乾脆昂首側目視而不見。胡同里的街坊真是讓人受用和感動。受用的是那份火火的熱乎勁兒,感動的是比家人還關切的親近勁兒!住在這裡,人的心靈絕對少了幾分住高樓大廈的與世隔絕的孤單,而添了幾分入鄉隨俗的人情快樂。

聽老公的七姑講,她小時候,胡同里的孩子很多,兒童在一起玩的遊戲很多——點果子名、砍包、捉迷藏、過家家、跳皮筋、跳間、滾鐵環……可熱鬧了!

胡同里還能聽到在北京城快絕跡的叫賣聲:「小棗切糕……」「好大米……」還有磨剪子磨刀的「驚閨」聲,聽到這些京腔京韻,不但不覺得喧鬧,倒顯得胡同里更安靜,而且讓人連心也靜下來了。

生平第一次喝豆汁,也是嫁進北吉祥胡同以後。父親是廣東客家人,我自小吃慣的是米飯炒菜,對這北京小吃的箇中滋味是不吃者不得知。公公打來一鍋豆汁,婆婆遞給我一碗。早聽過豆汁的名聲,那股泔水般的氣味真是躥鼻子。

端著碗,想起《燕都小食品雜詠》中形容的:「糟粕居然可做粥,老漿風味論稀稠。無分男女齊來坐,適口酸鹽各一甌。」並說這豆汁:「得味在酸咸之外,食者自知,可謂精妙絕倫。」想著既有那麼多人喜歡,定是自有道理,怎麼著也得嘗嘗。

吸進一大口,味道又酸又怪,趕緊塞進嘴裡一塊巧克力。剛轉過身舉著焦圈要遞給我的老公,看我竟然拿巧克力就豆汁,指點著我說:「一看你就不是真正的北京人!」讓我慢慢適應吧!想不到現在,我小小的女兒竟然會一嘴京片子地喊:「喝豆汁兒去吧!」看著這爺兒倆喝著豆汁就焦圈吃的得意,常常還一人舉著一個窩頭啃得噴噴香,我就忍不住跌鏡汗顏,誰讓我把孩子生在這小胡同里呢?老公樂了:「嘿!這也是胡同文化!」

婆婆喜歡養花種菜,小院裡一年四季生機勃勃,即便到了冬天,也有那一盆盆翠綠欲滴的蘭花來養眼。

說來也怪,別看這方寸土地,婆婆種什麼都長得好,架豆、絲瓜、黃瓜、茄子、斗大的南瓜,從出來小苗就天天有鄰居來參觀。收穫時節,吃著自家種的菜,真是覺得比採買來的瓜菜香。最開心的是吃黃瓜,想吃了,到院子裡掐上一根,只需清水一衝,最新鮮的純綠色的放心菜。

家裡沒養鳥,可鄰家的鴿哨,檐下燕子的嘰喳,胡同街巷烏鴉的聒噪,總也不絕於耳。常常一開院門,幾隻賊頭賊腦的麻雀撲棱一聲高飛,嚇人一跳,忍不住嗔道:「但吃無妨,慌張什麼!」這樣的環境,惹得女兒最喜歡小動物。

女兒前後養過四隻兔子、六隻鵪鶉,還有烏龜、泥鰍什麼的,現在還養了幾隻雞,養的最長的是幾尾小魚。

小院裡的蟲兒真多,前兩年曾在院子裡掃出一簸箕土鱉蟲。院子裡的蜘蛛個頭都不太大,但螞蟻的個頭可不小,女兒一歲時曾捏起地上的一隻大螞蟻,竟然被螞蟻的利齒咬得哇哇大哭。

最怕的就是蚰蜒,一看到這種棕黃色的節肢動物就忍不住汗毛倒豎,每次出門穿鞋時也要先磕打磕打。今春驚蟄後的一天,天氣晴朗,門窗洞開,我剛走到洗手池前,就看到一條三厘米長的花蚰蜒在池子裡,嚇得我抽回手倒吸口涼氣,扭頭就跑,到院子裡抱來「昴日星官」,別看這「星官」才一個多月大,卻是蟲兒天生的剋星,喙尖爪利幾啄就將「錢串子」吞進肚。雖然過後刷了半天洗手池裡小公雞的爪子泥,總好過我去抓蟲。

可自從養了雞,黃鼠狼就不安生了。前兩年來胡同里安家的這隻黃鼠狼,還生下一隻小黃鼠狼,有時會大搖大擺地進出西屋,因為西屋是老屋,不住人,只放些雜物。有一天半夜就聽見雞的高聲慘叫,老公慌得光著腳就往外跑——「嘟!大膽妖孽!」那小小的黃影一閃無蹤,有一隻雞被抓傷了翅膀,此後對幾隻雞倍加看護,夜晚關進廚房。打這以後,相安無事。( 古燕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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