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說過:「當人生的中途。」
當時但丁35歲。
顯然這個「中途」不是數學性的:誰能預先知道呢?它不過是指示著被體驗為極其重要而莊嚴的一個事件,一個時刻,一次變化,一種良知「全體」的震撼,它正能夠決定和投身與一次旅行,在信貸路的一次長途漫遊,一次啟蒙了一個啟蒙者:維吉爾——我們也有自己的啟蒙者。
「當人生的中途」,是對我們所達到的一定年齡的意識,「余日不多」;隱隱約約存於倒計時中了,但其不可逆轉的特性比年輕時感覺更強。
死亡不是一種「自然的」情感(因此這麼多人在相信自己是不死之時,都以失敗告終)。
年歲就是明證:「我終有一死」。
對年齡的這種提示,往往未被很好理解,是人就會有一種強迫症,不願意承認,不服輸,不死心,不甘心均有。
這是因為,這一天尚未到來。所以,我們總是很容易自作主張將自己的生命延長,無限延長,直至那一天真正到來時,我們可能依舊還抱有幻想。
通常而言,活著時,或者說尚年輕時,這種感觸並不見得多麼深刻。
人只有在中途的時候,也就是說經歷過一些風波,有了一定的切身體驗,和死亡進行過親密接觸之後,我們才會慢慢意識到「人生的中途」的存在,且那麼強烈的意識到,餘生都是在倒計時中。這時,我們的歲月不再是增加,而是以一種我們意識的存在日漸消逝。
這時,我們便會有一種近乎本能的衝動,將應該完成的工作置入一個狹窄有限範圍內的絕對必要性:最後的範圍。或者寧可說,此範圍是被勾畫出的,因為並不存在「範圍之外」。它們幾乎是同時進行的:應該置入其中的工作、一種莊嚴的儀式、直面死亡前時間的使用。
我將其稱之為:主流。
一、
《地獄》開篇便講道:「當人生的中途,我迷途在一個黑暗的森林之中。要說明那個森林的荒野、嚴肅和廣漠,是多麼的困難呀!」
如果用這段話形容主流,是再合適不過了。
身處其中的我們,能夠意識到這個「黑暗的森林」的存在,但我們無法說明關於森林的信息。因為我們還沒有走出來,等我們走出來的時候,我們也沒機會了。
這就是「人生的中途」,就是主流。
主流不是並不是人賦予的,它一直存在著,等我們去意識到它的存在時,我們已經深陷其中了。這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我們只能被選擇,我們只能選擇被融入其中,或排斥在外。
如果你強行進入這個主流的漩渦,這多半也是假的,因為你意識到它的存在時,必然不是在前或在後,而是身處其中之時。
什麼是它的標準呢?這一點只有造物主能解釋這個問題。
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它有規律,你不會想知道的。
就像世俗意義上的那句話:「三十而立。」
我不知道多少人曾因為這句話而飽受焦慮、不安,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存在這樣的人。
什麼年紀該做什麼事,這種道理是從小伴隨我們的。
比如二十幾歲,就該考慮婚姻的事情了,這是繁衍後代的底層思維,更是社會主流意識的存在。但你指望通過這一點弄明白主流,我相信你會很失望。
因為,多半事後想起,你會為此感到後悔不已。
因為衝動,因為不夠理性,因為發現自己並沒有準備好……但絕大多數人都是這麼過來的,所以也不用太過於悲傷。
正所謂:「光在你們中間還有不多的時候,應該趁著有光行走,免得黑暗臨到你們。」
但黑暗終將臨到我們。
二、
說白了,就是不可預料性,不確定性。
每個人身上都存在著這樣的共性,若再細究,則因人而異。
就像每個人的尺度,除去死去的人,你是無法用數學性去計算的。
若勉強的給出一個答案,那只能說,這是造物主的事情,我們並不參與其中。
當然,不消說,肯定會有人覺得:「自殺是每個人的權利,但這行為中有相當的自我中心主義,以及對其他人的不管不顧。」
這是海明威談及他父親的自殺所發表的言論。
事實上,真的是這樣嗎?
那他為何又說:
「短命的人總是更受喜愛,因為沒人看過他們漫長、無聊、不屈不撓、沒求過饒也沒被寬恕過的戰鬥,他們這樣戰鬥,是為了在死前完成那些他們認為應當完成的事情。」
「那些理由充分、早早死去或者放棄的人會被偏愛,因為人們理解他們,認為他們是有人性的。失敗和偽裝得很好的怯懦更有人性,更被喜愛。」
我個人很喜歡海明威的作品,他的解釋也很好。
不過,相對於海明威的說法,我更喜歡楊絳先生曾經寫過的一句話。
「當你身居高位時,看到的都是浮華春夢;當你身處卑微,才有機緣看到世態真相。人生百態,各有所難,每個人只看到自己眼中的世界,看不到全貌。」
也正是如楊絳先生所言,所以,我並不著急知道迎接我的未來將會是怎般世界。
因為,只要能夠看見自己眼中的世界,就夠了,心就安定了,就有自己的歸屬了。
因為,只要它是存在的,只要知道這一天它一定會到來,那就隨他吧。
三、
說到主流,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我們遲早得面對它。
或早,或遲,每個人的生命自誕生起,就有了印記。在某一天裡甦醒,在某一時刻意識到自身的存在,在某一個年紀里開始懂得珍惜,開始有了方向,有了目標,不再迷茫,不再慌亂。
主流是什麼,也許我們都無法知道,或是到來時我們已經顧不上思考它了。
因為,遲早我們都會陷進去,我們說到底是人,也只是人。
在《肖克申的救贖》里有這麼一段話:「這些牆很有趣。剛入獄的時候,你痛恨周圍的高牆;慢慢的,你習慣了生活在其中;最終你會發現自己不得不依賴它而生存。這就叫體制化。」
這與主流是何其相似呢!
我們總想著特立獨行的活著,可是活著活著卻發現,原來大家都一樣,並沒有那麼多所謂的特立獨行。於是,在某一天裡,突然心血來潮,想要作出一點改變。不再為了特立獨行而特立獨行,甚至不是為了自己。
是的,我想說的就是真誠,真誠的面對自己,真誠的對待生命,真誠且開始學會了順從。即使這改變,也都始終在「範圍之內」。
不過,我們的一生似乎都在等待這個時刻的到來,太早或太遲都不是真的。它總是恰到好處的出現,然後讓我們真正的活一回,為這人生,短暫的人生活一回。
我們不再是自己,而是作為人類,作為活了那麼多年的人,為這個世界活上一回。
少年的夢幻,中年的功利,老年的蒼老,在這一刻,在這人生的中途,變得清晰起來,也變得模糊起來。
清晰是越來越明白方向劃在了哪裡,模糊是我們不再歸屬少年、中年,或老年,我們屬於世界,屬於每一個當下,屬於主流。
四、
我們總歸是為自己活過吧。
知足的人早就明白了知足常樂的道理,不知足的人也在追逐慾望的同時獲得自己想要的部分回饋,不論選擇怎樣的道路,我們始終都在路上。
到了人生的中途,是時候該停下來想一想了。
人若只剩下自私,那麼活個幾年,十幾年,幾十年就夠了。
餘生,多半是無趣的。
我們來世間走一遭,自然得付出點什麼,不能只顧著自己瞎玩鬧。
可能造物主也看不下去了,所以提前設置好人生的中途,這也提醒我們,因果是存在的。
要麼不斷重複著,重複著,要麼就去追隨光芒。
那些短命的人也好,選擇自殺的人也罷,我們並非真的多麼懂他們,或是真的理解他們,並沒有。我們不過是將自己的過往,將自己自以為隱藏、偽裝得很好的「良知」的一面投射到了它們身上,我們並不是沒有勇氣,只是我們尚在中途,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說到底,是虧欠,也是贖罪,是虛妄,也是真相。但終究只是一角,冰川一角。
主流是什麼,是成熟,是過渡,是傳承,是創造,是我們不再是我們,是我們都迷失在黑暗的森林,是我們在人生的中途。
謝丹儒
2019年12月於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