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鄭莊公打敗周天子成就霸主之位,他的魚麗陣有多厲害?

2019-10-09     臥牛說歷史

《左傳·桓公五年》記載了春秋第一位霸主鄭莊公的成名之戰——繻葛之戰。

在這一戰中鄭莊公打敗了周桓王的聯軍,不僅狠狠地削了周天子的面子,也將自己送上了春秋第一霸的位子(哪怕是小霸,也是霸不是)。

鄭莊公能打敗周桓王聯軍,很大的原因便在於鄭國在戰爭中採取了新陣法——魚麗陣。魚麗陣是一種陣法,或者說魚麗陣是鄭莊公針對周桓王專門創造出來的新陣法。

開戰前,鄭莊公就制定好了作戰策略:先擊潰分屬周桓王左、右兩軍的陳、蔡、衛三國軍隊,然後再集合攻擊周桓王主力所在的中軍。

我們先看看《左傳》中對鄭國作戰前的描述:

曼伯為右拒,祭仲足為左拒,原繁、高渠彌以中軍奉公,為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伍承彌縫」。

若想解釋明白鄭莊公的魚麗陣,首先得先了解下西周時期作戰的基本單位,比如什麼是偏,什麼是伍?

西周時期的軍事編制

西周時期由於生產力(軍事方面主要指青銅器的發展)的發展,車戰是諸侯國戰爭的主要作戰方式。

車戰既然為主要作戰方式,那麼各諸侯國的軍事編制自然是圍繞戰車展開。

周代的戰車以「乘」為單位,既指一輛戰車,也指隨車的戰鬥人員,包括車兵和隨車的步卒,這也是西周時期的基本作戰單位。

乘之上有偏,根據乘數的不同,比如有九乘、二十五乘之分,也就有了大偏、小偏的區別,這是戰車的計量單位。

戰車的士兵包括車兵與步卒,以伍為單位,《司馬法》:「凡立軍一人曰獨,二人曰比,三人曰參,比參曰伍,五人為列」,若再將士兵人數加多,就變成了「百人為卒,二十五人為兩」。

由上可見士兵的基本單位為伍。進入春秋時期後,各個諸侯國逐漸重視起「伍」的培養與訓練。管仲改革齊國,在全國建立以伍為單位的基本組織(軍政合一的體系,百姓以伍為單位,軍隊仍以伍為單位)。戰國時期,商鞅也是將伍定位耕戰的基本單位。

不過在西周時期以及春秋初期,「伍」並沒有得到重視。戰爭中是以戰車的「乘」為基本單位的。那麼一乘又有多少人?

從《司馬法》「百人為卒,二十五人為兩,車九乘為小偏,十五乘為大偏」中將士兵單位的「卒」,與車的單位「乘」、「偏」放到一起,可見雙方存在一定的關聯,即一乘有一卒。

上文說了,伍雖然為基本單位,但在春秋以前沒有受到重視,這裡將卒與乘相提並論,可見這兩個單位是有聯繫的。另外在《左傳》、《國語》等著作中經常將卒、乘並稱,例如城濮之戰中,楚國子玉率領「若敖之六卒」,這裡的六卒指的便是六乘的戰車。

車兵是西周時期的主要兵種,都是由諸侯國的貴族來擔任。他們常常身著鎧甲,手拿利器(早期為青銅裝備,後期有了鐵制裝備),因此稱他們為甲士。一乘有十位甲士,車上三位,車下七位。其他的90人由平民和奴隸組成。

了解了西周時期的基本作戰單位,我們就對鄭莊公的魚麗陣有了一個大致的印象:前方(偏),步卒跟在其後(伍)填充於兩車之間的空隙。

註:戰車有很多種類,攻車、守車等,礙於篇幅這裡就不做介紹。包括上面所說的一卒士兵,在很多著作中提到有二十五名後勤兵,負責運輸一類的工作。作戰人員僅有75人。當然這一數據並沒有嚴格的證據支持,大家了解就好。

簡單了解下戰車是如何交戰的

車兵需要與步卒充分合作,才能取得戰爭的勝利,晉國的隨伍子曾說:「卒乘輯睦,事不奸矣。」(《左傳·宣公十二年》)

在剖析魚麗陣之前,我們先看一下《左傳》中關於鄭國的一場敗績「諸侯之師敗鄭徒兵,取其禾而還(隱公四年)」。

徒兵便是步卒的前身,在春秋以前由平民和奴隸組成。到了春秋中、後期,步卒數量擴大,一些破落貴族也成了步卒的一員。

魯隱公是《左傳》的第一個紀年,也就是說這一場戰爭發生在春秋初期(魯公四年是公元前718年,平王東遷公元前770年)。

西周乃至春秋前期,諸侯國都以車戰為主,不會出現步卒交戰的情況。那麼《左傳》中為何只記載了敗其「徒兵」?

這裡或許有兩個原因:一鄭國沒有組織起車兵,二步卒敗得太快,車兵沒了保護無法擊敗對方。

先看第一個原因,春秋時期諸侯交戰,需要雙方擺好陣容之後,擊鼓才能交戰(參看魯齊的長勺之戰,和宋襄公的泓水之戰)。因此鄭國應該是步卒、車兵都準備妥當了,對方才會進攻。

再看第二個原因,我們在上面說了,春秋作戰講究的是「卒乘輯睦」,車兵得有步卒的保護才能順利衝殺。畢竟那時候的戰車又不是坦克,四周防護嚴密。若戰車沒了步卒的保護,很可能會被對方步卒從四方攻來,僅僅三個車兵是不可能擋住敵人四面圍攻的。

由此可見,第二個原因可能性更大一些。那麼鄭國是如何導致步卒敗得太快的?若我們結合魚麗陣的「先偏後伍」來看,或許步卒敗得快原因便是:步卒在戰車的前面,與對方接敵過早,被率先擊潰了。

戰車的對手自然是敵方的戰車,而戰車的主要殺敵方式便是弓矢。楚國有名的射手養由基,由於射術高明,被楚莊王放到車兵將領的位置。

戰車的交戰簡單可以分成三部分,敵我雙方尚未靠近的時候,雙方用弓矢射擊,稍近便是長兵接敵,最後雙車完全接近自然是短兵相交。若雙方仍有戰鬥力,彼此交錯而過後,便駕駛戰車「迴旋」,再來一次交鋒。

《韓非子·外儲說右下》「造父御四馬,馳驟周旋而恣欲於馬」。(御車技巧,關於車戰的技巧,礙於篇幅便不詳細述說了)

戰車的殺傷力完全因為其配備了先進武器,《詩經·秦風·小戎》「俴駟孔群,厹矛鋈錞。蒙伐有苑,虎韔鏤膺」,無不訴說著戰車裝備的鋒利。

註:( 俴(jiàn)駟,披薄甲的馬;厹(qiú)矛,有三棱的矛;錞(duì):矛柄下端金屬套;虎韔(chàng):虎皮弓囊),

從另一方說,步卒的武器絕對沒有這麼先進,這是當時生產力決定的。車戰是西周絕對主力的原因便是由於沒有足夠的武器配備給步卒,只得依靠戰車的防護力與殺傷力。

戰車間需要保持一定距離,這既是為了己方戰車間的配合,也是為了最大程度殺傷敵人。

《六韜·犬韜·均兵》「五車為列,相去四十步,左右十步,隊間六十步」(春秋時期的戰車由一主車,一副車組成,「左右十步」便指的是主車與副車的距離)。

由《六韜》可知,戰車之間的空隙有著嚴格的要求,過寬則可能導致戰車間的配合會出現問題;過密則影響戰車前進,也就是現在交通法規里的保持安全距離。

因此我們可以知道,春秋以前的車戰,步卒僅僅在戰車的前面保護戰車,戰爭的勝負靠的是車兵之間的廝殺(主要原因便是上面所說,西周時期沒有那麼多的武器,步卒殺傷力低)。

鄭莊公的魚麗陣高明在哪?

到了春秋時期生產力得到提高,青銅器冶煉技術、鐵器冶煉技術都得到發展,步卒的裝備有了提升,殺傷力自然不同以往。

步卒不再是充當「肉盾」、「輔助」的角色,對戰爭而言可以起到決定勝負的用處。這一點被鄭莊公率先發現並用之於戰爭中。

魚麗的名字取於《詩·小雅·魚麗》:

魚麗於罶,鱨鯊。君子有酒,旨且多。

魚麗於罶,魴鱧。君子有酒,多且旨。

魚麗於罶,鰋鯉。君子有酒,旨且有。物其多矣。

魚麗便是魚麗於罶(音同柳,捕魚的簍子),指游魚密密麻麻的待在「罶」中,戰車間的空隙便是魚簍。步卒緊密排列在戰車的周圍來充當戰車的羽翼。

鄭莊公的魚麗陣是中軍的陣型。魚麗陣的基本組成是一個戰車,後方跟隨數個步卒。步卒在兩車之間正好彌補兩車之間的空隙。

戰車為中心,步卒為羽翼,車、步配合,彼此呼應便是魚麗之陣的主要特點。

曼伯和祭仲的左右方陣(拒同矩,方陣的意思)衝擊周桓王聯軍中陳蔡衛三國所在的左右二軍,鄭莊公以魚麗陣對陣周桓王的主力中軍。最後鄭國三軍合力圍殲周桓王中軍,結果自然是「王卒大敗」。

魚麗陣的高明之處便在於戰車有了步卒擔任的「羽翼」,羽翼既可以保護戰車,也可以擔任攻擊點。

我們在上文了解到,雙方戰車交錯之時是戰車發動攻擊的最佳時間。彼此錯過後,或「周旋」雙方再來一回合,或與下一輛戰車繼續交鋒。但鄭莊公在兩車之間,布滿了步卒,相當於鄭國多了一回合的攻擊。

若周桓王的戰車需要周旋作戰,那麼當他面對鄭國步卒的時候,只能繼續向前,而不能掉頭。因為掉頭必然會減速,直衝過去或許他還能甩掉鄭軍步卒,但若減速戰車肯定被鄭軍的步卒攻擊。

陣法的關鍵便是各兵種間的配合。

魚麗陣之所以被後世的兵家研究,便在於其首創的車、步配合的戰法。但鄭莊公時期的魚麗陣仍然是車兵為主,步卒為輔的陣法。步卒在戰爭的地位雖然有所提高,不過沒有到達戰國時期的主力位置。

周桓王面對鄭莊公車、步如此緊密配合的陣法茫然無措,最後被擊敗也就不奇怪了。

結語

陣法有著一個不斷進步的過程,在戰爭中不斷摸索,通過一場場實戰使得各種陣法趨於成熟。兵家雖然對戰陣多有研究,其他人對戰陣則不是很了解,甚至將其與「神話故事」相關聯。

關於陣法的玄幻部分,我們可以通過《三國演義》對諸葛武侯八陣圖的神話看出一二。陸遜進入八陣圖中,立即迷失了方向。若不是黃承彥帶其出來,陸遜估計會葬身其中。

《三國演義》固然是小說,但也說明了世人對陣法的「不甚了解」。

唐高宗就曾問群臣:「兵家有三陣,何謂耶?」群臣一時無人回答,一朝皇帝尚且如此,更何況平常人?

唐朝李筌甚至假借上古風后之名,寫了一部《握奇經》將道教的玄幻色彩加之軍事陣法上,更是加重了陣法的神秘色彩。

《李衛公問對》一書中,唐太宗為李靖所謂的八陣「天地風雲,龍虎鳥蛇」是什麼意思。李靖先是否認其他人的說法「後世誤傳甚多,詭設物象,何止八而已乎」,他認為八陣是一種陣法的八個變化。

註:《李衛公問對》一般認為是宋朝人假託李靖的名義寫的兵書。

在明朝劉寅對《武經七書》所作的註解中,他將「天地風雲」歸結為旗幡之名,不過這是否是八陣的正確解釋,已經不可考了,但最起碼比那些具有「玄幻」色彩的解釋要真實的多。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3G3Zum0BMH2_cNUgIVe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