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大江東去」,蘇軾是宋朝豪放詞的代表。但他又是情痴,痴情恰如東逝水,年年歲歲繞花前。
十八歲,蘇軾娶了小三歲的妻子王弗。王弗嬌小文靜,敏而聰慧。蘇軾夜讀,她紅袖添香,又於恰當處補缺拾遺。蘇軾待客,她端茶送扇,過後又能指出夫之缺失。蘇軾深愛其賢慧,更欽佩其聰敏。王弗對蘇軾的俊逸多才亦是愛慕殊深。夫妻齊眉舉案,相敬如賓;恩愛有加,相期白頭。
「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壠中,卿何薄命。」蘇軾王弗正應了這句話。恩愛夫妻只度過十一年歲月,王弗因病芳魂西歸。蘇軾悲痛欲絕,含淚書寫悼文,在王弗的墓前仰天長嘆:「嗚呼哀哉!余永無所一怙!
蘇軾又在愛妻墓前植松苗三萬株,萬縷相思萬株松,日日夜夜守卿前。
由於過分悲痛,已在文壇嶄露頭角的蘇軾竟然三年沒有寫詩,就是在殿試時也說不能賦詩,很看重蘇軾的宋神宗居然奏准,讓他逕入二試。直到十年後,蘇軾滿含悲情,滿含思念,為亡妻王弗寫下流傳千古悼婦詞《江城子·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 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詞句明白淺顯,素樸無華,但卻感人至深,因為字字含著血,盈著淚,是肺腑之言,痴情傾訴。此悼婦詞可謂前無古人,後人若想超過,怕也萬難。誰人才華敢比東坡?誰人痴情能勝東坡?
王弗英年早逝,殊可堪悲,但得東坡此詞,可永遠心慰九泉之下矣。
蘇軾的第二個妻子名叫王閏之。她是進士之女,又比蘇軾小十一歲,但卻甘心嫁個蘇軾做填房,愛的是蘇軾的才華和痴情。蘇軾性格豪放,不拘小節,不善周旋,故而仕途多舛,屢被降職流放,而且越走越遠,直到荒涼蠻地。可王閏之毫無怨言,逆來順受,專心相夫教子,與東坡同甘苦、共患難。
二十五年後,王閏之又病逝。蘇軾萬分悲痛,深情寫下祭文:
「婦職既修,母儀甚敦。三子如一,愛出於天。從我南行,菽水欣然。湯沐兩郡,喜不見顏。我曰歸哉,行返丘園。曾不少許,棄我而先。孰迎我門,孰饋我田?已矣奈何!淚盡目干。旅殯國門,我少實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嗚呼哀哉!」
王閏之靈柩一直停放京西寺院裡,十年後蘇子由將其遺骸與東坡屍骨埋到一個墳墓里,實現了東坡祭文「惟有同穴」的誓願。
蘇軾的第三個妻子名王朝雲。蘇軾對她也是一片痴情,稱之為「天女維摩」,視其為紅顏知己。有一故事可見紅顏知己的知和趣。「東坡一日退朝,食罷。捫腹徐行,顧謂侍兒曰:『汝輩且道是中有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為然。又一人曰:『滿腹都是見識』。坡亦未以為當。至朝雲乃曰:『學士一肚皮不入時宜。』坡捧腹大笑。」
東坡寫下一首《蝶戀花》: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
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
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詞罷讓朝雲歌唱,朝雲紅唇末啟,淚滿衣襟。蘇軾問其故,朝雲說:「奴所不能歌者,惟『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二句。因這兩句顯現世事無常,令人心悲。」
此詞如讖語。沒過多久朝雲就患病去世,年三十四歲。蘇軾為其寫祭文,無一句表現男女柔情、兒女情長,而如寫給一同道,一知己,充分表明朝雲在蘇軾心中的獨特位置。
東坡遵照朝雲遺願葬其於惠州城西豐湖側,墓上築六如亭以紀念。亭柱上鐫有一副蘇軾楹聯:
不合時宜,惟有朝雲能識我;
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
東坡還為朝雲寫了墓志銘,稱她「敏而好義」、「忠敬如一」。
那年東坡六十歲。自此,東坡一直鰥居未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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