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萍:從遵義到大渡河

2024-11-05     古籍

前排右起:張愛萍、李雪三、張天雲、劉炳華、陳志方、陳金鈺

遵義會議後毛主席黨中央決定,紅軍繼續北上,準備渡過長江與紅四方面軍會合。蔣介石為堵截我北渡長江,急調四川軍閥劉湘等部沿江設防,日夜趕修工事;又令湖南軍閥何鍵在湘黔之間布置封鎖線,以隔斷我與紅二、六軍團的聯繫,防止我軍與二、六軍團會合;而蔣介石的中央軍主力吳奇偉、周渾元部則從湖南經貴陽兼程北上,沿烏江一線設防,構築碉堡,並令其主力北渡烏江,與川湘之敵共同對我形成包圍態勢,妄圖將我軍聚殲於長江以南的黔北地區。

當我中央紅軍撤離遵義,經桐梓、松坎、習水……等地,北進至赤水河以東土城地區時,川軍劉湘主力郭勛祺師已南渡長江,搶占了土城周圍山地阻擊我軍前進。土城大戰前,朱德總司令來到我們師親自進行動員,士氣高昂。我三軍團從正面協同一軍對土城之敵發起進攻,我紅四師擔任正面主攻,五師從左翼迂迴,六師為二梯隊。經一天一夜的激戰,我軍打敗了阻敵,勝利地西渡赤水河。然後,部隊又經川黔邊西行,於陰曆正月初三,到達雲南的扎西(威信),休整待命。

為了有得於進行大規模的運動戰,我們紅三邊團在從遵義北進途中,就按照軍委的決定開始整編部隊。我們到達扎西後,雖時值嚴冬,夜間降雪,仍繼續緊張地完成了整編工作。邊團機關及直屬隊徹底實行了精簡,全軍團部隊由第四、第五、第六,三個師整編為四個充實的團——第十、十一、十二、和十三團。各師師部撤消,從師長、政治委員到連、排、班長層層下放。整編的結果,精簡了機關,加強了戰鬥部隊,加強了各級指揮,大大增強了部隊的機動靈活性。同時遵義會議後由於軍事行動的方向明確,政治工作的加強,全軍士氣高漲,鬥志奮發,充滿了「不怕打,不怕走,不怕餓,不怕累」的戰鬥精神。

我軍在川、滇、黔邊區,先後占了扎西等縣城,擴軍、籌款、開展群眾工作,聲威大震。這時,蔣介石已作好堵截我軍北渡長江的設防。很顯然,在強敵面前我軍繼續北進是不得的。於是乃乘貴州境內空虛之際,出敵不意,突然回戈東進,把敵人甩在長江兩岸。

紅三軍團以整編後的十二團為前衛,東進到赤水河附近時,貴州軍閥王家烈聞訊急調侯之擔一部向赤水河急進,企圖堵擊我軍東渡。我十二團先敵趕到赤水河,僅以三條小船,從二郎灘擊潰東岸守敵,勝利地東渡赤水河。先頭營背水迎戰,將行進中的敵人一個團打得落花流水。敵人跳崖跌死的很多,滿山遍野都是遺棄的衣物、槍彈和傷兵。

渡過赤水河,紅三軍團以十三團為前衛,浩浩蕩蕩,直撲桐梓。我們十一團為軍團後衛,一路曉行夜宿,如入無人之境。整編後的部隊,如生龍活虎一般。宣傳隊沿途布設了紅綠標語、圖畫;行軍道旁的鼓動棚里,又唱歌,又喊口號。群眾擁塞路旁滿面笑容迎接紅軍。人們爭相為紅軍帶路、挑擔子、抬擔架。村村都有端茶、捧煙和送雞蛋的。我軍前次北進留下的傷病員,在群眾掩護下醫治好了,此時也紛紛歸隊。群眾參軍的熱情很高,有的連隊一天就擴大了幾十名新戰士。

我軍占領桐梓城後,得悉王家烈的一部分部隊正由遵義向桐梓急進中。彭德懷軍團長即令十三團星夜兼程,力求先敵進占自桐梓通向遵義的要隘——婁山關。

第二天中午,我們十一團到達桐梓城外,剛要布置宿營,接到了彭軍團長急令:「婁山關戰鬥激烈,全團火速前進!……」

我們團的幾個負責同志,策馬加鞭,沿著桐梓到婁山關的大路奔馳。在距離婁山關不遠的路旁樹林邊,見到了彭軍團長和鄧萍參謀長,才知道:昨夜敵人一個師(四個團)自遵義趕來先我占領了婁山關,其兩個團扼守關口,師部率一個團守關南約三十里處的板橋鎮,另一個團正企圖出婁山關增援桐梓,於婁山關半山腰與我軍遭遇。十三團經過反覆衝殺,占領關口後,遭受了敵人猛烈反擊,現在正和敵人對峙在關口下。

彭軍團長確定的戰鬥部署:不僅要奪下婁山關,打通去遵義的道路,而且要把守關的敵人殲秋,為乘勝占領遵義創造條件。隨即命令:十二團接替十三團從正面進攻;十三團、十團從敵人左右兩側包圍婁山關之敵;我們十一團從婁山關左翼遠出迂迴板橋故人,並切斷其退路。

夕陽映著群山巨峰,婁山關顯得更加巍峨峻險。我們取道點金山下,沿著一條蜿蜒小路,向板橋急進。由於迂迴道路很遠,又是山地夜行軍,一分一秒的時間都是特別珍貴。部隊一面前進,一面層層下達任務,進行政治動員。戰士們聽說去兜敵人的屁股,無不歡快,鼓動口號一路不絕:

「殲滅婁山關的敵人,再占遵義城!」

「不怕跑,不怕累,堅決兜住敵人!」

婁山關那邊密集的槍聲,震破了夜空。我們加快腳步飛速前進。戰士們一個緊跟著一個,雖然正是陰曆正月的今晚,寒風刺骨,但每人的軍帽里都冒著熱氣,汗水順著臉龐流下了陳陳細雨,陡險的山路,像擦了油似的,溜滑難走。跌交的人越來越多,開始有的見別人滑倒了,還笑差喊「再來一個!」話剛出口自己也滑倒了,引起大家一陣鬨笑。雨越下越大,山路也越來越陡……但這些都擋不住鐵打的紅軍飛快前進的腳步。

一路急行軍,經楊柳灣一線,翻過層層大山,穿過叢林,拂曉趕到了板橋附近。板橋外圍的敵人如遇「飛將軍從天而降」倉惶應戰。我們搶占了板橋鎮外的一個山頭,趁勢向鎮里衝擊,敵主力不支向南潰去。

就在我們向板橋迂迴的同時,十二團從婁山關正面展開了猛攻。敵人自知婁山關是遵義的大門,當然是不肯輕易退讓的。他們憑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過」的險要關口,與我軍反覆爭奪每一個山頭。但是,王家烈的部隊是有名的「雙槍兵」,每人除了一支鋼槍,還有一支大煙槍。他們過足了煙癮,儀仗著險要的地勢,雖然能打一氣,但等煙癮一發,天險的婁山關也就不能挽救他們的命運了。特別是我軍這次突然轉回,早把他們弄得暈頭轉向,膽戰心驚。在我軍正面猛攻和兩翼包圍、迂迴的進攻之下,守敵便土崩瓦解,狼狽潰退。我軍在板橋周圍山區展開了一場大規模的追殲殘敵戰。

整整一天一夜的行軍、作戰,行程一百五十餘里,同志們都粒米未嘗,但是勝利的喜悅,已使大家忘卻了飢餓和疲勞。傍晚休息下來,都情不自禁地歡談著:

「明天,就到遵義吃晚飯了!」

「不對,是到遵義去吃中飯!」

再占遵義城,痛殲中央軍

第二天黎明前,啟明星眨著眼,部隊便順著公路快步奔向遵義。我們十一團為軍團的前衛,走的早,跑的快。每個人都恨不得生出翅膀,一下飛上遵義的城牆。跑!追!沿路到處是敵人的散兵,三五成群奔跑。一些跑不動的煙鬼兵,躺在路旁,流著鼻涕眼淚;有的煙槍還沒丟,竟倒在路旁,擺開煙燈,過起煙癮來。問他們為什麼不跑了,們們說紅軍「飛」的太快,他們跑不動了。

上午九點多鐘,一座橫斷公路像馬鞍的山坡上,突然槍聲大作。戰士們高興地叫著:「追上了,又追上了!」

此處是石字鋪,距遵義約三十來里路,是婁山關通遵義城的一個小隘口。敵人從城裡派出一個營,憑山阻擊我軍。經一陣激戰,我軍占領了山頭。敵人除被殲的外,殘部狼狽向遵義逃竄。我們腳跟腳,一直追到城下。

遵義分為新老兩城。當我先頭部隊追過新城,快到老城東門時,一條小河把路切斷了。老城守敵即將城門緊閉,從石字鋪潰下的五六十個敵人,被關在城外的大橋上,作了我軍的俘虜。

遵義城面積較大,老城與新城之間有一條河流做為分界。下午,我軍一股作氣,搶占了新城及城邊村落。為了迅速拿下才城,我們冒差敵人的槍彈匍匐前進,迫進到城下河灘邊,蔭蔽在一個小土墩的草叢中,正用望遠鏡觀察地形及敵人守城部署時,軍團參謀長鄧萍同志也來到前沿和我一起觀察敵情,並對我說:「你們先箍制住守城之敵,待軍團主力到達後,今夜發起總攻,一定要在明天拂曉前拿下遵義,情況緊急,明天增援遵義的敵人薛岳部就可能趕到……」突然,他的頭栽到我的右臂上,我還沒弄清怎麼一回事,他那為革命事業英勇獻身的殷紅的熱血已染滿我的衣襟。鄧萍同志是不幸中彈,沒有來得及說完要說的話就悲壯的犧牲了。鄧萍同志不幸中彈,沒有來得及說完要說的話就悲壯地犧牲了。鄧萍同志是黃埔軍校的早期學生,曾參加過平江起義,作戰指揮英勇頑強、沉著、果斷,是彭軍團長有力的助手,是我黨優秀的幹部和指揮員,他的犧牲使我異常悲痛,長期間地懷念他。在艱苦的苦命戰爭中,有句話;來不及投出一個手榴彈,就和我們永別了!中國革命的歷史就是用無數烈士的生命和鮮血譜寫成的……。當晚,我軍團主力懷差為鄧萍同志復仇的滿腔怒火,向遵義老城發起猛攻,再次勝利地占領了遵義城。

遵義城裡,人民喜氣洋洋,張燈結彩,歡迎紅軍又回到遵義來了。

就在我軍再占遵義的同時,蔣介石急調他的中央軍吳奇偉縱隊兩個師,從烏江南岸遠途馳援遵義。為痛殲來敵,我軍攻占遵義的第二天拂曉後,軍委即命令一、三軍團各派出一個團,分兩路向濫板凳和鴨溪方向迎擊。命令規定:路途遇敵後,即採取寬正面的運動防禦戰術,節節抗擊,消耗、疲勞敵人。待把敵人引到遵義城外時,兩個團即並肩構築工事,依山固守,堅決把敵人抓住,以利我一、三軍團從左右兩翼突擊殲滅敵人。出擊迎敵的兩個團:一是一軍團的第三團向濫板凳方向,一是我們十一團向鴨溪方向。我們接到命令後,立刻緊急集合,全團成四路縱隊,雄赳赳地湧出城去。出征的歌聲、口號聲,震動了全城。街頭巷尾擠滿著人群,向我們招手歡呼。自然,人們還不知道,這是大戰前的布陣。

一軍團第三團出發比我們早,我們剛走到遵義城外去鴨溪和濫板凳公路的橋上,他們已經迎上了敵人,並且展開了戰鬥。

第三團的一個騎兵通信員,飛也似地向紅一軍團首長去送報告。他在我們隊前下了馬,氣喘吁吁地說:「來了,中央軍增援來了,大概有兩師人。」說著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吳奇偉這小子真積極呀!」

「哼,他已經來晚了!」

全團來到老鴉山左側一帶山地,剛集合好正進行戰前政治動員,敵人約一個多團,從正面向我撲來,企圖占領我們前面的山頭。我們隨即命令二營跑步,搶先占領了那個山頭。這時左前一軍團的部隊和敵人的戰鬥逐漸激烈起來,大炮聲轟轟傳來。其他的兄弟部隊,也紛紛投入了戰鬥。

敵人向我二營多次進攻,均被擊退,暫時形成了一個對峙局面。敵人的後續部隊趕到後,又向我二營左側包圍。我一營從山後衝殺出去,把包圍的敵人打跨,又對峙起來。敵人的後續部隊,逐漸增加到了兩個團。我們一方面感到壓力很大,同時又因吸住了敵人而高興。大家抱定與陣地共存亡的決心,沉著應戰,決不後退一步,並依山構成了野戰防禦陣地,把敵人打在面前。十團也控制了老鴉山的主峰。

敵人的進攻越來越凶,猛烈的炮火打得山石橫飛,樹木斷折,枯草燃燒。從遵義到貴陽公路兩側方圓二十里的山區,一片戰火。我軍陣地仍屹立不動,與蔣賊中央軍展開了浴血大戰。

下午,敵人把主攻方向轉向堅守老鴉山的第十團,攻勢一次比一次猛。一次攻不上,又來第二次;側面攻不動,又轉到正面攻。敵人死傷累累,我們也付出了較大的代價。十團參謀長鍾維劍同志,親自在老鴉山主峰向進攻的敵人投手榴彈,壯烈犧牲了。戰鬥越打越激烈,敵人出去動了飛機狂轟濫炸。激戰到下午三點多鐘,敵人憑藉優勢火力、兵力占了老鴉山主峰。這樣,不但居高臨下威脅著我們,更嚴重的是直接威脅了遵義城的安全。彭軍團長發出命令要我團一面固守陣地,一面組織兵力堅決奪回老鴉山。我們當即組織三營猛攻兩次,均因地形險惡,未能成功。三營黃營長負了傷,連長、指導員、排長也傷亡不少。最後我們又增調第一營一個軍,正準備組織第三次猛攻,電話中傳來彭軍團長的聲音,為迅速老鴉山主峰,軍委命令:幹部團從北向南進攻,十一團配合幹部團從左側仰攻。

經過一場激烈的爭奪戰,幹部團首先登上了老鴉山主峰。山頂上又飄揚起我軍的紅旗。就在這時,十三團,十二團和迫擊炮營,也從遵義通貴陽的公路以西在我十一團左側,向正面之敵實施猛烈突擊。一軍團的方向,也遠遠傳來炮聲、槍聲。

黃昏之前,我軍全線展開了反擊。僅激戰一個多小時,敵人就全面崩潰,主力被我軍殲於老鴉山下,殘部分路向烏江潰退。我一軍團向濫板凳方向,三軍團向鴨溪方向,乘勝在夜間展開了猛追。我們緊跟著潰敵的腳後跟,一直追到鴨溪鎮。

吳奇偉的兩個師大部被殲滅了。吳廳偉本人如同一隻喪家狗,帶差兩個團的殘兵敗將,經濫板凳向烏江方向逃去。當我一軍團追到烏江時,他不等敗兵過得江去,便下令斬斷了烏江上的浮橋保險索,把一千多人甩在江北岸做了我軍的俘虜。

吳廳偉兩個師的覆滅,是我軍長長征以來獲得的首次大勝,轟動了全國,震破了雲貴川敵人的狗膽。我軍鬥志更更加奮發。部隊換了好槍,補充了彈藥、物資,戰士們喜氣洋洋地說:

「還是打中央軍過癮,送來的都是好槍!」

「這是毛主席運動戰的靈驗啊!」

在鴨溪,我們三軍團舉行了隆重的大會,慶祝婁山關與遵義兩次大捷。各連出牆報,編快板,賦詩作歌,頌揚長征以來獲得的第一次最大勝利,頌揚毛主席戰略方針的勝利。

這時候,我們都不由得回想起遵義會議以前的情況:在北五次反「圍剿」中,由於「左」傾機會主義路線的領導都採取了什麼「全線出擊」,「兩個拳頭打人」,或「六路分兵」,「全線抵禦」的單純防禦,使這次反「圍剿」遭到了失敗。而在退出中央革命根據地後,又實行退卻逃跑。在前堵後追的敵人面前,不是積極地尋求戰機殲滅敵人,而是「叫花子打狗——邊打邊走」。我軍不管走或駐,處處受制於敵,每天都被「狗」咬著。加之「大搬家」,機關臃腫,輜重笨重,拖拖拉拉,走也走不動,打也打不好。再看一下回師遵義以來的情形,真是走的利索,打的痛快。兩下對比,越發體會到毛主席的軍事路線是我軍克敵制勝的法寶。

直逼貴陽城,巧渡北盤江

我軍回師遵義所取得的一連串勝利,迫使敵人再不敢像以前那樣輕舉妄動了。在烏江以北,我軍取得了休整的機會。之後曾幾次主動尋敵作戰,敵則小心避讓,在烏江到貴陽地區和滇黔邊境加築工事,謹慎防守。為調動和迷惑敵人,在運動中尋求殲敵機會,我軍乃於三月中旬,再度西進,占仁懷,經茅台,三渡赤水河,進入川南地區。蔣介石以為我軍又要北渡長江,急調川、滇、黔軍閥和薛兵部,在長江沿岸設置防線。並在滇、黔邊境加築碉堡,構成封鎖線,企圖圍殘我軍於長江南岸。要是等敵人調動部署將成之際,我軍又突然折回,再經茅台附近,四渡赤水河。然後乘黔北、黔東廣大地區敵軍團於烏江北牽制敵人外,另以一支小部隊東向佯攻甕安、黃平,佯作東進湖南的姿態。

這種神出鬼沒的突然行動,不僅把川、黔軍閥和薛岳等部拋在後面,而且又一次使蔣匪幫手忙腳亂。他們判斷我軍一是乘虛攻貴陽,一是東進湖南與紅二、六軍團會師。我軍主力沿途虛張聲勢,張貼「拿下貴陽,活捉蔣介石」的標語。蔣介石此時正坐鎮貴陽督戰,貴陽城又只有一個團,急得他喪魂失魄,一面急令雲南軍閥龍雲火速增援貴陽,一面又急調薛岳和湖南軍閥部隊布防在東線堵截。

我軍主力馬不停蹄,人不歇步,星夜向貴陽急進。貴陽城裡日夜趕修碉堡,構築工事。貴陽附近的土豪劣紳,也紛紛逃向貴陽「保險」。

由於烏江以南敵人主力甚少,我軍所向披靡,如入無人之境,幾乎沒遇到什麼大的抵抗,既逼近了貴陽城下。當我軍達到了調動雲南敵人的主要目的後,除以一支小部隊佯作進攻貴陽姿態外,而主力則從貴陽附近突然轉向西南,西向雲南急進。於是,又把所有的國民黨反動軍隊甩在後面了。我軍不費一彈入滇的大門便被打開了。後來知道:毛主席部署這次戰役時就說過:「只要能將滇軍調出來,就是勝利。」敵人果然聽從安排。

我軍向西南急進中,所向無敵,連克定番(惠水)、長順(長寨)、廣順(今屬長順縣)、紫雲等縣,搶渡了北盤江,打通了進入雲南的道路。

北盤江位於黔西南。兩岸是高聳入雲的峭壁,主要通道有關嶺縣屬募役的鐵索橋,為滇黔公路必經之處。紅三軍團為全軍渡江右翼先遣部隊。為迷惑敵人,軍團首長命令十三團,偽裝敵軍,沿途不進行政治宣傳,不打土豪,先軍團主力一天出發,巧奪募役鐵索橋。

我們十一團占領廣順的第二天夜晚,接到軍團首長電令:十三團偽裝占領鐵索橋的計劃難以實現,決定改同關嶺以南貞豐附近渡江。令我團以強行軍速度,於後天十二點前占貞豐之白層渡口,並架設浮橋。沿途經過彝民地區,要切實遵守黨的少數民族政策,嚴格遵守群眾紀律。……

拂曉前星星還像數不盡的小燈滿掛天空,我們便火速踏上了彎曲不平的山路。雖說四月里的破曉還有些寒氣,然而每個人都走得汗流浹背。天亮以後,戰士用歌聲驅趕著疲勞。翻山越嶺,涉水爬崖,一百八十里的強行軍,英勇的紅軍指戰員真是拖不垮打不爛的鋼鐵戰士。下午四點多鐘,進入了彝民區。我們在一個村邊停下小憩。

彝民開始不了解我們往山上跑。經過嚮導的呼喊和我們宣傳解釋,有的才轉回來。一個腰挎利刃,頭纏青布的彝民青年,爽快而熱情地自動為我們帶路,並用手比劃說,到北盤江還有一百三、四十里路,中間還要翻兩座大山。

我們擔心不能按時到達,督促部隊加快行軍速度。政治鼓動工作,也更加活躍起來。黃昏前,我們翻上了一座大山。帶路的彝民告訴我們,下了山就是王司令的地區了。王司令是這個地區彝民告訴我們,下了山就是王司令的地區了。王司令是有幾百條槍。他和王家烈的人是對頭。

下了山,沿著一條傍山隘路,艱難地走著。先頭部隊剛到一個寨子門外,傳來搶聲,旁邊山上也有人吆喝奔跑。我們立刻命令部隊停止前進,不准還擊。這寨子,正堵住了兩山之間的通路,我們非從此經過不行。經嚮導喊話,寨上不打搶了,但是不讓通過。為爭取和平解決,我們派「外交大臣」——政治處主任王平主任王平等同志去談判。

部隊焦急地等待著,等得不耐煩了,便嚷嚷起來:

「婁山關、烏江都過來了,吳廳偉兩個師都消滅了,還怕他們!」

「你就知道槍桿子好使,忘了黨的政策!」

……

要爭取時間趕路,一分一秒都是珍貴的。不能再等了,我也跑了上去。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彝民,正帶著猶豫的樣子和王平同志談話。他就是王司令。因為被國閥王家烈的人搶怕了,不了解我軍的政策,怕我們以借路為名收他的槍,搶劫財物。我們再三向他解釋,並告訴他,我們的毛主度、朱總司令也要從此經過。並決定我們幾個負責同志留在他的寨內,待部人通過後再跟進;這才解除了他的疑慮。於是他便叫人捧出茶,並派了他的副官為我們作嚮導,負責沿途聯絡。

談判成功了。我們同他坐在月光下,看著部隊肅靜地經過寨門的大路。告別時,我們送了他十幾條漢陽造的步槍作為禮物。他再三稱讚我軍紀律嚴明。

部隊在王司令的副官引導下,一路毫無阻擋。又經過一整夜零半天的急行軍,中午時分,望見了滾滾奔流的北盤江。江水嘩嘩的響聲,吸引著戰士們飛跑起來。大家一到江邊,捧著清澈的江水,喝個痛快。從昨天黃昏起,都滴水沒進,現在我們終於勝利地到達北盤江了!

江邊有王司令守江的一個連長(全連只帶三條槍)。從他那裡得悉:此地距白層渡口還有三十里,而且那裡僅有的兩隻渡船,已被敵人拉過西岸去了。我們見此處江寬不過二百米,水流較緩,對岸又無敵情,便決定在此泅渡,迅速迂迴到敵人背後,同時命令一營沿江東岩南下,從正面強攻白層。西岸是一座高約十餘里的大山,險陡異常,如被敵人控制,渡江就困難了。正在這時,偵察員請來了一位彝族老人。據老人說:從此往上遊走里多路,有個淺灘,二十幾的前天大旱時,曾有人從那裡涉水渡過江。我們喜出望外地趕到那淺灘處。參謀長和幾個會泅水的偵察兵,立即下水試渡。

我們站在岸上,瞪大眼,屏住呼吸,望差這批探險家下水去。他們快涉到江心了,水才淹沒到胸脯,我們都高興極了!一剎那,水淹過了他們的肩膀、脖子,只有頭和高高申向空中的兩手露出水面。眼看著江水就要把他們吞沒了,大家焦急萬分,突然,參謀長往長一冒,又露出了肩膀,越往前,水越淺了。

「行啦!可以徒涉了!」岸上響起一片嗚呼聲。

我們當即決定由團偵察排和三營的高個子,先涉水渡江,搶占對面山頭。

「個子高的跟我來!」七連指導員蔡愛卿同志把衣服一脫,高興駁殼槍跳下水去。接著七連、團偵察排和八、九連的高個子,也紛紛跳下水去。江水不住地響,戰士們,一手高舉槍、彈和衣服,一手互相拉著,霎時江面上拉起一條人的長繩……

上崖的部隊迅速穿好衣服,便去搶占矗立在江岸邊的制高點。先頭部隊即將爬到山頭,山那邊傳來了槍聲。原來王家烈發現我軍向北盤江急進後,急調其猶國材師的一個團趕守貞豐城,並以兩個營在白層之線沿江西岸阻擊我軍渡江。這就是剛從貞豐趕來的一個營,也正搶占這個山頭。但由於我們的戰士跑得快,動作猛,搶先登上了山頭,然後居高臨下,一氣把敵人打了下去,一直追到山下。

團的主力渡江後,二營和團直屬隊配合工兵排趕架浮橋,江東岸附近的彝民,也紛紛來幫助我們。

奉命從白層強渡的第一營,因渡口水深,無船可尋,他們一面積極準備架橋,一面用重機槍向敵人猛射,配合展開政治攻勢。由於我軍一部已從白層上游渡過了江,駐守白層渡口的敵軍營長,晚上便派他的副官過來和我一營談判。他們願意撤出白層鎮,讓出渡口,但要求我軍假打一下,使他們好向上司「交差」。在我大軍壓境之下,嚇得他們不敢抵抗了。

談判成功了。對岸放過兩隻渡船,我一營戰士乘上船,架起機槍,像實彈學習似的,打了一陣。至此,我們從兩處渡過了江,全部控制了渡口,一營乘勝奪取了貞豐城。

下半夜,團的指揮所轉移到了對岸山上,等待新的命令,並作進攻貞豐城的戰鬥準備。第二天拂曉,彭軍團長過江來了,他聽了我們的報告後,又給我們新的任務:為阻止敵人從滇黔公路的側擊,掩護我軍主力西渡北盤江,並安全西進,命令我率團的主力(缺第一營)立即出發,沿江西岸進占太平街,並逼近關嶺、失索橋,以牽制關嶺、募役、安順一線之敵。最後,彭軍團長深切關懷地說:「你們是單獨行動,任務很艱巨,要特別提高警惕,可能被敵人切斷與主力的聯繫,更要謹慎小心。在獨立活動中,要靈活應用游擊戰術,依靠群眾,注意隨時與軍團的電台聯絡。」

天將破曉,我和王平同志率部出發。翻山越嶺,走了一天一夜零半天,第二天下午到了太平街。激戰半小時,將守敵一個營擊潰。敵人逃得倉促狼狽,連通關嶺的電話都沒拆走。我們偽裝敵人從電話中和關嶺城裡的敵人「取得了聯絡」,得悉關嶺、安順一線駐守著滇軍一個旅。為偵察和加寬正面防禦抗擊敵人,第二天拂曉第二營(缺一個連)及團偵察排,主動由太平街向索橋方向前進。在距太平街約30里處,便和關嶺方向的來敵遭遇了。我二營依山抗擊,與敵人對峙起來。

敵人的行動,正如事先所料,企業由關嶺到興仁截擊西進的我軍號。我們即採取了寬大正面的防禦阻擊敵人。敵人摸不清我們的實力,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第四天拂曉,接到彭軍團長電令:我軍已全部渡過北盤江,要我們立即撤退,迅速通過興二一線,尾隨軍委縱隊行進……

我們如釋重負,把部隊撤下,取捷徑走小路急奔興仁城。在興仁會合了專在排斥我們的軍委幹部團一個連並和我團第一營會合。被敵從截斷的危險也解除了。在興仁附近休息了兩小時,大家吃得飽飽的,然後又踏著星光照著的崎嶇山路,尾隨著主力繼續向雲南挺進。

威脅昆明城,搶渡金沙江

我軍勝利渡過盤江後,連克貞豐、興仁、安龍、興義等縣城,打開了進入雲南的寬廣道路。除原留烏江以北的紅九軍團在滇、黔邊牽制敵人外,一、三軍團為前鋒,分兵兩路,浩浩蕩蕩直朴雲南。翻山渡水,攻城拔寨,勢不可擋地又連克沾益、馬龍、尋甸、嵩明等城,向昆明迫進。雲南軍閥龍去半個月前早把主力調去增援貴陽,而今自己的老巢反朝不保夕,便急忙四處調兵援救昆明。

我們二一團尾隨軍團主力,於四月下旬順利地到達白水城(沾益的分縣)後,奉命沿公路向平彝(今富源)方向前進十里,阻擊來自貴陽的敵人,掩護軍團主力繼續西進。這天敵出動飛機數架,對我軍濫施轟炸。由於我們團處在山地白水城附近受了一點損失。軍團政治委員楊尚昆同志也負了傷。

我們阻擊的故人,是從貴陽來的蔣賊中央軍一個師。他們進攻的戰術是:炮火轟擊,輕重機槍掃射,占領一個山頭後,小心翼翼搜索前進,而我們則採用了寬大正面的運動防禦戰術,在正面一四里寬,縱深約十里長的山嶽地帶,布置了四道防禦陣地。敵人炮轟,我們隱蔽在野戰工事和山崖里不動,等他們上來了,一陣猛烈的火力殺傷,繼之以後衝鋒打垮進攻之敵。如此反覆數次,每一陳地打個把鐘頭,然後主動轉移陣地。從早打到下午三點種,敵人才前進了十三里路,占去了空空的一座白水城。

我們完成任務後,急行軍脫離了敵人,尾隨軍團主力繼續向昆明逼近。從白水出發,一路上談談笑笑,戰士們說:「仗越打越巧了,中央軍一個師,也沒拔掉我一根毫毛!」

我軍逼向昆明的行動,使雲南全境震動。滇軍不和不急忙往昆明集中。這就造成了我軍北渡金沙江的極好機會。於是,我軍以一軍團繼續向西急進,邊克祿勸、武定、元謀,並在昆明通向四川大道的主要渡口——金沙江南岸的龍街,佯作積極渡江的姿態。手忙腳亂的蔣介石,一面親赴昆明督戰,一面急調薛岳、周渾元等部中央軍和滇、湘軍閥部隊,向元謀追擊,企圖殲滅我軍於元謀地區。這時,我軍主力在昆明附近突然分兵兩路,向西北轉進,直趨金沙江。我三軍團為右縱隊,真奔洪門渡渡江;軍委參謀長劉伯承同志率幹部團猛撲皎平渡渡江;紅五軍團殿後打掩護。此時原留在烏江以北活動的九軍團,在貴州、雲南邊境擊潰黔敵五個團,完成了牽制任務後,變乘勝進入雲南,在主力渡金沙江的同時經會澤附近渡過了金沙江。

三軍團以十三團為前衛,前往洪門渡奪取渡船,架設浮橋。我們十一團為軍團後衛,經過尋甸,渡過普渡河正向我洪門渡前進時,夜晚按到軍團首長急電:軍委幹部團已完全控制皎平渡及渡船;我十三團亦自洪門渡渡過了金沙江,但因該處水流湍急,架設的浮橋被洪水衝垮,軍委令三軍團主力改由皎平渡過江。令我們改後衛為前衛,急速向皎平渡前進。

經過半天的急行軍,下午四點鐘左右 ,我們翻上了金沙江南岸的大山,望見洪水滾滾東流,兩岸的,把金沙江夾在腳下。江中七隻渡船,穿梭假地在江上像七條大魚似的南北往返。兩岸山坡上滿是部隊、馬匹和行李擔子。大家興奮極了!到處是歌聲和歡笑聲。同志們快活地談論著:

「真有趣,諸葛亮五月渡瀘深入不毛,我們也是五月來渡瀘啊!」

「我們一過江,就把蔣介石几十萬大軍甩到後邊了!」

「蔣介石跟在後面得到了什麼呢?」

「撿到了幾雙蘭草鞋!」

正在山上休息,軍委傳來命令:要我速帶一個營和偵察排、電台先渡江。到北岸渡江司令部軍委周副主度處受領任務。

我率第二營和團偵察排來到了江邊,渡口七隻船全讓給了我們先渡。一上岸,便見到了周恩來副主度和彭軍團長、楊政委,周副主度關切地問了部隊情況後,簡要地講了一下整個戰局,分析了當前的知情,然後授予我們任務:沿著江北岸西進,迅速高到達元謀以北、江驛以南的龍街渡口,阻擊沿昆明通川康大道向北追擊的敵人,掩護1我軍渡江後在會理稍事休整隨即跟進。同時,要我們沿路注意聯絡南岸一軍團的部隊,並轉達軍委令他們改變從龍街渡江的計劃,火速趕到皎平渡渡江的命令。因為軍委自一軍團由元謀、龍街之線折回後,已和他們失掉了無線電聯絡。

黃昏前,我們完成了政治動員與軍事準備工作後,沿著金沙江北岸的羊腸小道,翻山爬崖,溯江而上。歌聲、笑聲伴隨著金沙江嘩啦啦的流水。大家一面在艱險的山路先進,一面兩眼不住地望著對岸。因金沙江是雲南和四川的分界線,有的同志就逗趣說:「我們是身在川,眼望滇咧!」

夜幕徐徐地籠罩了金沙江,密運庶住了星光,一堵懸崖絕壁,迎面切斷了去路。怎麼辦呢?繞路走吧,怕無法聯絡對岸的部隊,只好搭起人梯,刺刀插進岩石縫裡,踩著往上爬。先上頂的,用綁帶做吊繩,把機槍、彈藥箱、電台吊上去。就是騾馬不能吊,也無別的辦法可想,就乾脆丟掉了。

走到半夜,嘩嘩地下起雨來。山地更加難走了。跌了跤的同志咒罵走來:「這鬼天氣,真是個反動派!」也有的故意開心說:「真涼快呀,洗澡不用打水了。」真是各有各的感受,各有各的樂趣。我們的戰士,什麼時候都表現出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

下半夜雨過天晴。我們剛到魯車渡,忽然望見對岸出現了一長串火把,尤如一條火龍,搖頭擺尾,順江而來。我們斷定是一軍團的部隊,立時擁到江邊歡呼起來。但江營帳水吼,又是漆黑的天,他們怎能看得見,聽得出呢?於是便集合幾個司號員一同吹起聯絡號。對岸火把霎時熄滅了,我們知道他們誤會了,經司號員再吹紅三軍的號牌子,對岸才是一軍團第一師的部隊。我們遂用集體喊話的辦法,把軍委命令一軍團火速到皎平渡渡江的命令傳過去。對岸又點起了火把,火速向東而去,我們也燃起火把,兩條火龍在夾江兩岸,來了個空前壯觀的火炬大遊行。

天亮以後,我們在魯車渡附近江中,找到了一隻小船,把一軍團野戰醫院院長戴鬍子率領的一批傷病員接過江,又繼續沿江向川、滇大道的姜驛城前進。

姜驛,是會理的一個分縣,城裡權有一小部分民團。我們的偵察排喬裝敵人大搖大擺地混進了城,活捉了縣長和一百多個團丁。從俘虜口中得知:兩天前,四川軍閥劉元塘師的一個團才從江邊和姜驛撤回了會理。我們通過姜驛城,翻山越過十餘里的高山,經貓兒關越過灼熱蒸人的火焰山(傳說孫悟空在此燒光了屁股),黃昏前趕到了龍街渡口對岸的河邊村。我們沿江北岸構築了野戰工事。活動兩天,沒見對岸有敵人的動靜。第三天下午,一部分敵人才到了龍街。少數偵察部隊到江邊觀望,被我們一陣射擊,就逃之夭夭了。他們沒有紅軍奪船過江的本事,只好隔江興嘆。

四天後,我大軍已全部勝利地渡過金沙江,並在會理地區休整後,主力已繼續北進。軍團首長令我們急速撤回,到會理附近歸還我軍建制。當晚在村裡點起了燈火,虛張聲勢一番,悄悄的離開了河邊村,再次番過火焰山,沿著大道北進,星夜趕到了會理,歸還建制。……

選自《萬里長征親歷記》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6年版

張愛萍(1910--2003),四川達縣人。長征中任紅三軍團第四師政治部主任,第十一、十三團政治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任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兼國務院國防工業辦公室副主任,國防科委主任,國務院副總理、中央軍委副秘書長,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1955年被授予上將軍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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