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拆迁户
文/牛永超
郑州航空港区被中央审批建制后,老家周围的多个村庄相继被规划、拆迁。于是,我家几乎所有的亲戚都成了拆迁户。
一提到拆迁户,人们很容易联想到“一夜之间就坐拥几套住房”的暴发户。然而,那些靠运气快速致富的人们,对于如何最大化地发挥金钱的价值,以及在因拆迁而引发的连带问题面前,却显得无知和麻木。
说实话,自从我家被拆迁后,我每年回老家的次数和逗留的时间都很有限。倒不单单是由于狭窄的临时安置房给居住带来了不便,更是因为它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故土了。对于它的现状,我甚至感到陌生而不能适应。
1.新楼没有金钱的吸引力大
春节期间,我去看望姑母。她家在头年秋季已搬进了新楼。在姑姑家,看着房间里崭新的陈设布局,我不免感叹:不知父母何时能住上新楼。
“要不是上面通知,选了新房即使不住也不再发给住房补贴了,估计有好多户宁可在外面租房住。”姑父如是说。这让我感到疑惑:还有不想住新房的?
原来,按照规定,如果新楼房没有分到手,旧房子已经被拆掉的,政府每年给每人有住房补贴。承诺三年搬进新楼的,一旦超出期限,人均住房补贴翻倍发放。一家人租住一套房子,扣除房租,一年光住房补贴能剩余一两万。因而,在不少人看来,只要有地方住,管它啥时搬新楼呢!
姑父他们村至今有十几户人家住在老村里。原因是嫌政府给的赔偿金太少,认为自己的房子更值钱。政府不接受自己的要求,就住在老房子里不走。反正村子已经被规划了,搬家是迟早的事儿。公家派人分头给各家做工作,答应了这家,那家听说后又提出新条件,结果他们成了抱团的“钉子户”。
我们村是在2014年底被拆掉的。由于新楼还没有着落,全村人都住在临时安置房里。五六个村庄集中在一起,成了乡间的“棚户区”。如今,五六年过去了,大家对于何时上楼并不关注。据说也是因为有住房补贴在发着。
2.没有了耕地,闲散人口设赌局
耕地被征用后,村里出现了不少闲人。一类是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他们年轻时没少在庄稼地里流汗出力。现如今,子女已经成家,自己也处于丧失劳动能力的边缘。过去有耕地,既不能让地荒着,也不愿被他人耻笑是懒汉。这下正好有了不种地的借口:不是我不想种地,现在是无地可种!另一类是原本靠出力养家的年轻人。有钱了,谁还愿意每天出一身臭汗?
于是,大家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支起了牌场。刚开始,玩纸牌,下象棋,或者偶尔搓几桌麻将,也不失为一种生活乐趣。天长日久,就感到这种玩法不够刺激。何况每人手里都有几个钱?暗地里设赌局的事儿就时常发生。有人为此输掉了不少,惹得妇女们和男人争吵不休。
春节前,我的一个亲戚就因为和朋友坐在一起打牌,被关进拘留所住了一周,还被罚了款。据说年前一进入腊月,老家那里大力抓赌,凡几个人坐在一起玩牌,身上的现金加在一起超过二百元的,就被视作聚众赌博,要拘留罚款。一时间,人们收敛了不少。然而,现在时兴电子支付,这种做法真能刹住赌博的风气吗?
3.人口迅速增加,都是房子惹的“祸”
去年暑假,我和儿子回老家,村里有不少婶子大娘问我有几个孩子。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规劝:“一个孩子太单啦。现在又不限制生育,趁年轻赶紧再要一个。”我笑道:“城里也只是允许生俩,没有完全放开。”他们却说:“在乡下,没人管你!”接着,就有人告诉我村支书的两个儿媳妇比着生,一家三个,现在老大媳妇又怀孕了。
和父亲闲聊时,我问他农村是否不再抓计划生育了。他说:“就这几年的工夫,村里人口增加了不少,都是房子惹的。”
我了解到一个村里的“土政策”:在上楼之前,各家如果有新增人口,将按原来规定的人均住房面积给新增人口分房。于是,不少年轻媳妇就接二连三地生孩子,反正罚得没有分得多。
房子还带来了早婚问题。不到二十岁就结婚的,以前只在新闻里当新鲜事儿来看,现在身边见惯不怪。舅舅村里有一对年轻人,才十七岁,正在读中专。因为两人谈恋爱,在第三年实习时,双方家长一商量,反正早晚是一家人,不如趁早把婚事办了,还能多分一套房。
在农村,只要举行了婚礼,就被视作已婚,没有人核实是否领了结婚证。况且,即使父母没有结婚证,新生儿仍然可以入户口,享受正常的公民待遇。于是,就在这三四年,当地的人口猛增。据说,不少在郑州市区买不起房子的人,把眼光投向了港区,那里的房价也随之大涨了。
4.光棍汉被骗了婚
房子拆迁后,村里的光棍汉大多娶到了媳妇。这应该说是拆迁带给他们的福利。但是,听村人说,也有的光棍汉被骗了婚,钱花光了,人家就“拍屁股走人”。
例如,我的一个本家叔叔,算起来娶过三个媳妇,但现在六十多岁了,仍旧孤身一人。他的最后一个媳妇,就是在村子拆迁后过来的。听说她是丧偶,有一儿一女,比男的小五六岁。过来后,先是让供她的女儿上大学,后来又给她的儿子结婚出彩礼,等男方手头的钱花光了,女的就住在儿子家以帮助带孩子为由不再回来,但又不让男的一同过去。因为两人没领结婚证,日子一长,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5.临时安置区,生活环境令人堪忧
临时安置房,墙体很薄,房顶是金属板铺成的,可谓夏暖冬凉。冬天的寒冷尚能抵御,可夏日的炎热却让人有说不出的烦躁。
一到夏天,各家的空调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嗡嗡响。那些吹不惯空调的老人,脖子上围着或头上顶着一条毛巾,手里摇把扇子,三三两两地坐在路边的房子阴影里。
因为是临时居住地,村里很难看到一棵树。整个住宅区,你能够找到的植物,就是没被硬化的地面上长出的野草和各家种在盆子里的小菜。
居住区里有一个垃圾回收场,各家的生活垃圾都倒在那里。农村不像城里的小区那样收缴物业费,因而垃圾的清运并不及时。有的人为了少走几步路,不到跟前就倒在地上,导致垃圾堆的占地不断扩张。夏日,蚊虫肆意乱飞,垃圾散发着腐败的气味。大家对此却视而不见,连住在周围的居民也没人表示反对。
以上这些,是我在短暂的返乡期间看到或听到的。也许只是表面现象,但它反映的是一些社会问题,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我想:如果人们因为失去耕地改善了物质条件,但精神领地变得空虚了,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呢!
(写于2018年5月19日)
【作者简介】牛永超,女,河南新郑人,河南林业职业学院副教授。执教20余年,主攻经济管理和市场营销专业的教育教学研究,偶尔舞文弄墨,在文字中找寻温暖,在码字中修身养性,让心在文字的开合中变得清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