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水叶原创小说丨岁月的斑痕(七)

2024-01-18     真言贞语

原标题:姚水叶原创小说丨岁月的斑痕(七)

岁月的斑痕(七)

文/姚水叶

乡村的年没有太多的奢侈,但是,为了迎接未过门的新媳妇,战怀用涝池旁的青泥和成黏稠状,将厦房粉刷成焕然一新的灰碧色,正墙上贴了崭新的毛主席像,偏墙贴了革命样板戏《红灯记》中李玉和、李铁梅的年画,土炕上的墙壁周围用印有雪花形图案的海蓝色墙纸贴了两圈,炕上缝制了一床三面新的棉绸被子和一床印有牡丹花的大红被子,一床褥子上铺着一套太平洋牌的大红毛毡和粉红白底的大床单,木窗上贴了一对鸳鸯戏水,一对红双喜的剪纸。环顾了新房内的装饰他满意地拍了拍手和媳妇一同走出屋门。战地一进深院,迎面撞见他的新嫂子,怔怔地迟疑了几秒钟,他没钱给大芳买的衣服不就是嫂子穿的这一身吗?战地替大芳羡慕着嫂子的穿戴,瞅着这身昂贵的衣服似乎穿在嫂子身上更显得漂亮。战怀连忙对战地说道:“叫姐,这是你金秀姐,姓蔡。”

战地瞅了一眼即将过门的嫂子,也就二十一二岁,一副鸭蛋脸的肤色好比大芳蒸熟的八五粉馍馍,皮外涂抹的雪花膏飘溢着浓浓的芳香,长长的睫毛下镶嵌着两只眼睛跟杏核一样,乌黑的发辫分别搭在两个肩膀上,上身穿着深红色的翻领灯芯绒套装,下身穿着一条深蓝色花大呢布料的裤子,脚穿一双黑色的半高跟平绒鞋。听着战怀的介绍,本来应该叫声嫂子的战地走近一步叫了一声:“金秀姐,啥时回来的?”

“叫姐,不要带名字叫!”

战地听他哥这句提醒又改口叫了一声姐,一声亲近的姐倒使蔡金秀羞红了脸,腼腆地哎了一声补充道:“我二十五过来的!”并顺手接过了战地手里提的礼物。午饭虽不丰盛,却从一家人的热情程度,是真正地把蔡金秀当成了掌上明珠,饭前饭后都没有人问到大芳一家人的生活状况,这对战地来说,情绪不免有点失落,临走时战怀对战地说道:“本来留你住几天,你金秀姐回来了,我初六结婚,你初六回来。”

“我知道,咱妈啥话都给我说过了,初六我一定回来!”

战怀送战地走出大院又小声说道:“回去问你爸再弄一百块钱!”

战地应了一声,又想起了啥,拽着三婆的胳膊从口袋掏出了仅有的拾块钱递给了三婆,三婆接过钱塞进了棉袄底层的口袋说道:“我把钱藏严给孙子买糖吃!”

战地知道他妈嘴里的孙子肯定是金秀生的娃,他想报的喜也随着唾液悄悄咽了回去。

傍晚前,战地回到了上坡村,离家还有几十步时,笨笨上前接住了战地的竹篮,他人哑心不哑,拎着没有回礼的空篮子扫兴地挂在案板上空。程有良挖疙瘩柴回来得太晚,大芳和她妈炖的萝卜片,做的米饭一直等到程有良、笨笨、小芳回来才开饭,并给战地留了一大老碗米饭。战地进门洗过手后,大芳连忙端出了还未冷却的米饭说道:“快吃饭,没啥炒,炖了半盆萝卜片。”

“萝卜片也是好菜,我啥菜都不嫌弃,吃饱就好。”

大芳又问道:“咱妈问我了么?”

战地撒谎道:“问了,叫你好好养身子呢!”

“咱哥他媳妇回来了?”

“二十五回来的!准备初六结婚,我还得去一趟。”

大芳她妈过日子紧细,看到笨笨接过的空篮子就有点生气,感觉亲家不懂礼数,拿了那么重的礼连一个包子都没有回回来,大芳又问了多少不沾边的话,便大声提醒大芳:“过你屋说去!”

程有良听懂了老婆话中的含意,对战地的空篮而归也在他的心里对亲家做人的品行大打折扣,是吝啬,是不懂礼数还是乡俗不同,还是根本瞧不起大芳?程有良自我安慰:“但愿是啬皮还好点。”大芳洗完了战地吃过的老碗,就过去睡觉了,战地对大芳说道:“咱哥初六结婚还要问咱爸弄一百块钱,你明天抽时间问问,看咱爸给不?”

“你问!我不敢问,屋里缺盐缺碱都是咱妈叫咱爸往回买哩。”

战地听大芳这么一说,便翻了个身给了大芳个脊背,大芳知道战地生气了,也毫无反驳悄悄地躺下思量着明天试着问问这事。

在程有良的意识里正月初二已经不是年了,一大早起来就催醒了笨笨,拿上挖疙瘩柴的洋镐、砍刀就出门了。战地醒来后左转转,右转转,大概到八点以后才拿起后墙角的斧头劈了些柴疙瘩。正午时程有良和笨笨都扛着早上上坡挖的柴疙瘩走进小院,爷俩满头的汗气随着柴疙瘩的落地缓缓地顺着衣领散发出来,像两锅蒸熟的馒头释放出的蒸气一样,没有上坡的小芳端出半盆温水,叫了一声:“爸,洗脸!”

程有良嗯了一声,拍打了浑身上下的尘土,又弹了弹脚上的泥巴,蹲下身和笨笨一起洗着手和脸。战地一边用脚将他劈的柴往一堆拨,一边观察着程有良的表情。程有良用眼睛射出的余光注视了战地一眼说道:“快吃饭,都晌午了还等我,以后吃饭甭等我,都忙忙得不用等!”

战地听到这句话,连忙走进厨房端起了大芳早已舀好的一老碗饭,又小声对大芳叮咛了一声:“记着,咱爸吃饭时一定问问!”

大芳领会了似的点了一下头没哼声,程有良老婆有所察觉地问大芳:“有啥话剥不下面子亲自问你爸,叫你问哩?”

“他哥初六结婚,问我爸借一百块钱哩!”

其实程有良的老婆一直反感战怀、战地,兄弟俩吃了近一年的饭,都没有称她一声姨或者婶,只有把大芳他爸有时叫叔,有时又叫姨夫,现在战地的户口拿回两个月了,对大芳他爸改口了,对她也从未叫过一声妈,往后日子过成啥光景更是雾里看花,迷茫一束。想到这层便对大芳小声说道:“借钱是大事,叫他自己张嘴!”

程有良端饭时似乎听到了娘俩的对话问道:“张啥嘴?”

大芳她妈大声说道:“没张啥嘴!”

晚上,十五瓦的灯泡照得满屋通明,程有良坐在土炕的枕头上,对小芳说道:“今年和往年一样,不好好做活还得挨打。”

小芳听了爸爸的年训,吓得紧紧贴着妈妈的怀里连眼泪都没敢流。

土墙的另一屋的土炕上,大芳正在做针线,战地问道:“你问了么?”

“咱爸不高兴,我没敢问!”

战地立刻将大芳腿上的被子揭开凶巴巴地说道:“有啥不高兴的,谁掐他了还是拧他了?”

大芳又一次看到蛮不讲理的丈夫,她下意识地将被子重新盖在腿上说道:“没人捏你的嘴,也没人缝你的嘴,你问么,怕啥哩?”

“明日初三了,你不问了,我问!”

第二天,程有良再次伸出了手,从炕席下的牛皮纸包里取出了十一张大团结,递给了战地,又对战地说道:“这多十块钱,给你哥在大商店买个啥礼,咱要添张嘴哩,过了初七咱队上几个人合伙要去干县买粮,得走四五天,两人一个架子车,你若愿意去,我就不入其他人的伙,咱爷俩去。”

战地手里捏着程有良给他哥结婚用的钱,爽快地答应了程有良去干县买粮的打算。

热闹的婚礼日,门宗嫂子们都在战怀的小屋忙活着,乡党大多数也都随了五毛、一块的份子钱,战地提的竹篮里放了六个大枣糕,手里拿着伍块钱一同递给收礼的人,收礼的人连声说道:“大礼、大礼!”

“战地他屋舍得!”

战地放下礼又寻到了战怀,递给了从程有良手里拿来的一百元钱,并说道:“过了明天,我跟我爸去干县买粮去,我队里去的人多。”

一个门宗嫂子调侃道:“看,才几天,战地叫他爸叫得亲热的,再过三年两载就认不得咱屋了。”

战地看了那嫂子一眼说道:“也许吧!”

战地再一次接过他妈递给的空篮子,他有意识地把空篮子倾斜着抖了一下,脸上掠过了一丝浅浅的苦笑。

【作者简介】姚水叶(女),陕西西安人,于一九七八年毕业于太乙宫中学,以耕农、养殖为生,更爱文学,喜欢用笔写方式向读者传递善良,传递亲身体会过的人间美德,歌颂祖国的大好河山,对生活抱以崇高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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