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
我始终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了解一点哲学、学习哲学。虽然年轻人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很大,包括那些30-40岁上有老下有活得很累的中年人,大家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上班下班,为了汽车和房子,过着机械和重复的生活。
只有到了在工作和生活以外,夜深人静,在下班的班车上,睡觉前和早上醒来都会有这样的瞬间和疑问:草木一秋,人活一世。我们工作和生活,物质和精神,怎么平衡?
乃至我们的人生,为什么这么累?该怎么活得有诗意哦?有价值?我们的一生,是否就是活着本身?一段经历、一个过程?
作为会思想的人,人和不会思想的动物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我们会思想吗?拥有选择?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就需要我们多一点耐心,多一点好奇,去哲学世界中寻找答案。
由此,我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打开:周濂的100堂西方哲学课》的作者,目前中国最红的哲学家周濂。
本文为专访之五。
《打开:周濂的100堂西方哲学课》的作者周濂。
记者:你为什么会学习哲学?它对你的人生起到了那些作用?
周濂: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我从1991年进入北京大学哲学系,过去已经有28年的历史了,每当有人问我说,哲学是什么,我都觉得特别痛苦,因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当然有些人就特别的有这个勇气,就会愿意替我回答。
过去28年当中,有两个人都回答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其中一个是在1992年,我去王府井做公益活动,然后来了一个副市长,问说你们是什么系的?我们说我们是北大哲学系的。然后那个副市长就说:哲学我知道,就是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我们当时听完以后都很崩溃。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刚刚学完这个古希腊哲学,知道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是诡辩家,不是哲学家,哲学家是追求真理的。
又过了几年,我当时已经是人大的老师了,去我们家隔壁的理发店去理发,那个洗头小妹就问我:您是做什么的,我说我是老师,那您是教什么的呢?我当时就特别犹豫,就硬着头皮说,我是教哲学的。没想到过了3秒钟,她突然问我,他说哲学是不是研究因果关系的?
我当然听完以后,就是惊为天人,为什么?当年把康德从独断论的迷梦当中惊醒过来的人叫休谟,休谟正是因为质疑了因果关系,所以让康德进入到了另一个境界。
所以,当这个洗头小妹说,哲学是不是研究因果关系的时候,我就非常非常的惊讶,从此以后我就经常去那洗头,洗了半年的时间,那个洗头小妹就不辞而别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跟我去有因果关系。
这两个小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第一个道理是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哲学家,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对哲学问题是有感的,这是其一。第二,你们有没有发现,副市长显然要比洗头小妹的受教育程度高很多,但是在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上,北京市副市长的回答,要比洗头小妹的回答要蠢很多,这是为什么?
因为,教育有可能使人变蠢。罗素说,人是生而无知的,但并不愚蠢,是教育使人愚蠢。我觉得教育其实是终身的,学习也是终身的。教育的目的到底都有哪些呢?第一个是打开,第二个是看清,第三个是理解,第四个是共情。
打开什么?要打开我们的视野,要打开我们既定的思维模式,要打开思考的各种可能性,要让每一个人从教条的、沉闷的、僵死的意识形态中解放出来,重新用一种怀疑的、审视的和好奇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
记者:在互联网这样一个媒体发达,人人都是自媒体的时代,怎么保持独立的人格和独立的思想?
周濂:这要靠教育和逻辑训练。今天是一个众生喧哗的时代,是一个自媒体的时代,我记得十几年前我去台湾参观,看了一个电视节目《全民开讲》,我当时就想,全民开讲的第二季可能是全民乱讲,全民乱讲的第三季可能是乱民全讲。
果不其然,我发现现在,我们已经到了乱民全讲的时代。乱民全讲当然也有它的好处,就是每个人可以充分的、自由的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是我希望我们在表达自己的观点的时候,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用英国哲学家怀特海的话说,就在任何理解之前,先要有表达,在任何表达之前先要有对重要性的感受。什么问题是重要的,什么价值是重要的,什么样的人生是重要的,我们有时候需要恢复对这种重要性的正确感知,而如何恢复对重要性的正确感知,我觉得没有他图,就是生活在真实之中。
只有清晰的思想才有清晰的表达,只有健康的人格才能有清晰的思想。教育是一辈子的,成长是一辈子的,在这过程当中,我们需要不断地打开的我们的心灵,让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用句套话,充满了机遇和挑战,每一个人都必须要问自己一个问题:我应该如何生活?
马克思100多年前,曾经担心20世纪的人类会成为什么?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出现这么一个铁笼时代。我觉得他担心是有道理的,不是危言耸听。在这个时代,我们需要做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我没有一个明确的、肯定的答案。
我能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是我们每个人自己给出。
记者:关于西方哲学,有没有一本您觉得最好的入门读物推荐。
周濓:我可以说吗?那就是《打开》。我希望这个课程能让学习者 “打开”视野和既定的思维模式,打开各种思考的可能性;“看清”事物与事物,概念与概念之间的差异。
现在还不能说,达到了我预想的结果,这个结果是在一个慢慢发酵的过程当中,而且需要学习者在未来的生活和思考当中,去不断践行在这个课程当中所吸收到的这些养分。从陆陆续续的一些反馈来看,还是有不少听众(包括我在人大课堂上),经过哲学的学习和训练,慢慢养成了一种思考的习惯。
前两天有个学生还把朋友圈截图发给我,他刚刚结束了一个在人大当代政治哲学的课程,那个学生回顾了过去这17周本科通识大堂的学习,他有一个说法我还挺欣慰:每周二的晚上上完我的课,他就会陷入到痛苦的沉默当中,因为有很多问题就逼问着他。
所以我就经常说,上完哲学课之后,如果下面掌声如雷,我就会怀疑这个课是出了问题。如果下面的人表情阴晴不定,若有所思,我就觉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