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手铐送6岁女儿去留学

2020-04-29   知音真实故事

1

我叫周宇华,1985年出生于四川省中江市,2012年生下女儿梓桐,独自带着她在成都生活。

2018年五一,孩子们的幼儿园生活即将结束,为了给即将分开的三个好朋友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我和其他两位妈妈商量要不要组织一场旅游。筹划之际,浩浩妈妈发来了邀请,约我们去马来西亚玩。

浩浩是梓桐她们幼儿园的好朋友,大班的时候转校去了马来西亚,与在吉隆坡工作的浩浩小舅生活在一起。几位妈妈商量正好借机考察一下国外的学校,于是一场旅行就此敲定。

逛完马来西亚各大景点,行程最后两天,按计划我们去参观了浩浩即将要上的国际小学。学校看起来外观整洁干净,和国内的小学并没有太大区别,不过一进入学校,让我大为惊讶。

学校里面到处都比较开阔,草坪也多,高尔夫就是大众运动,学校足球场是真正的草坪,游泳课是标配。得天独厚的气候优势,让游泳成为了一年四季都可以进行的活动。

学校的草坪足球场


学校游泳课


此次旅行吉隆坡给我们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更让我难忘的就是马来西亚的国际学校,想要带梓桐到国外读书的想法慢慢开始萌芽。

因为单亲妈妈的缘故,我一直尽自己的所能,努力给孩子最好的。为了让孩子能够上成都市区名校,我换掉我们原本精装修的三室一厅,买了这个老破旧的一室一厅,因为这个房子对口市里数一数二的一所著名小学。

可2018年春节后,这所小学的对口范围略有调整。为此,我跑了好几次学校和教育局,得到的答复都是等待分配。

同小区业主群里幼升小的适龄儿童家长,每天在分享着各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各处捞来的内部消息,据可靠消息说,孩子们多半会分配到附近的另一所小学。

这所小学的教学质量一直不高,校园风气也不好,我赶紧着手考察心仪的一所私立名校,号称最好的国际学校。

经我多方打听后发现,这所国际学校看起来挺上档次,可它的教学质量比宣传得差多了,加之学校在郊区,每天接送是个麻烦事儿,我也不可能再去搞套房子,果断放弃。

接近梓桐幼儿园毕业,我的心越来越凉。是要上这个有名无实的国际学校,还是上那个普通小学?经此吉隆坡之行,倒是给了我一个新的想法:带梓桐去吉隆坡上学。

在吉隆坡,国际学校贵的一年需要十万左右,便宜的只要三万多人民币,比国内很多私立小学都还要便宜。更重要的是,在这里留学可以作为通向名校的一个跳板。

2

有了想带梓桐留学的想法后,我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父亲语重心长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们,有你哥嫂在家照顾,你自己考虑清楚就行,我们从来都左右不了你的决定。”我知道父亲话里有话,还在为当年我未婚生下梓桐耿耿于怀。

2008年,我毕业后应聘到深圳一家世界500强公司,在那里认识了梓桐爸爸。梓桐爸爸是香港一家公司的高管,和我所在的公司有业务往来。虽然比我年长很多,但文质彬彬,看起来很稳重,而且对我十分贴心。

交往半年后,我意外怀孕了。梓桐爸爸高兴极了,对我倍加呵护,还给我买了钻戒求婚。可一旦提到结婚,梓桐爸爸总是找借口一拖再拖,我的肚子很快就藏不住了。梓桐爸爸又劝我,等生了孩子再结婚,在香港很多人都是未婚生子。

梓桐的出生,给我带来无尽的喜悦。可初为人母的幸福感并没有持续多久,我意外发现梓桐爸爸在香港有家室!被骗的我,为了保留最后一丝尊严,执意分手,带着梓桐从深圳回到四川。

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但我一点也不后悔生下梓桐。不管付出多少,我都要给梓桐最好的!

目前国内的学校没有适合的,倒不如趁早给梓桐办理留学,早别人一步也早得到一些资源。最近两三年,我独立经营着一个母婴公众号,收入还不错。如果去了马来西亚,我的公号只要能正常运转,就意味着我们的经济来源不会被切断。

另外,陪读一年后,我可以在当地申请工作。左右权衡,我下定决心要送梓桐去吉隆坡留学。

2018年6月中旬,我联系了浩浩妈妈,开始着手入学相关事宜。浩浩妈妈帮我向爱丽国际学校交了报名费后,我开始着手准备所需证件和资料,可其中一项证明难住了我——需要提供家长的结婚证或者离婚证,而我两项都没有。

给孩子申请的学校

学校回复单身证明也可以。可等我到了民政局才知道,我国早就取消了单身证明这一项。站在民政局大厅,看着那些刚领离婚证的人,我当时恨不得随便抓个人领个结婚证,然后再去离婚。

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先公证了整个户口本,因为户口里有一栏注明是单身。办完所需要的资料,眼看爱丽国际学校开学在即,学校的建议是先拿旅游签入境,然后再到移民局去换成长期的学生签和陪读签。

2018年8月31日,我选择了一个吉日,带着梓桐和两大箱子行李,踏上了求学之路。没想到,这趟求学之路远比想象的艰难得多。

3

登机后,飞机在太平洋上空飞行4个小时后,我们顺利到达了吉隆坡。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我和梓桐在入境处排队过关。那天正值马来西亚国庆,又是新总理上台,当天开始全面戒严,对每个入境的人都仔细核对。

排了足足一个小时,终于轮到了我们,我把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和签证护照一股脑全部交给了海关工作人员,她眉头略皱了一下,示意我去办公室一趟。因为我英语不好,也没法询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带着梓桐乖乖去了办公室。

又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一个会说汉语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她看了资料后问我此行的目的。“去上学!”我如实回答。

“你的签证不能入境,所以我们要送你回去。等你回去重新办好了签证才能入境。”海关工作人员不紧不慢地说。

她的话让我当场就懵了,这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是要被遣返了?我手续齐全,为什么说我的签证不能入境?我试图给她解释,可是根本不管用。

被遣返!梓桐上学怎么办?我忙乎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事情都办稳妥了,这都到了目的地了,怎么还要再飞回去呢?我一下子急得失去了理智,对她大吼起来,拉着梓桐就想冲出去。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过来几个工作人员,我被他们带到办公室后面的房间里,梓桐一直拉着我的手紧紧跟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但是她一直都没出声。

一进去,他们就立马变了脸,几个人围起来对我不再那么客气,我的手机被没收,手被铐在椅子扶手上。我抱着梓桐恐惧失望地哭了一通后,平静下来,也接受了将被遣返送回国的事实。

房间里还关着很多和我一样将被遣返送回各国的人,那些人亲眼目睹了我被动粗和辱骂的全过程,有的人看我笑话,有的人露出同情的表情。一位好心的大哥从我身边经过时,低声劝我千万不能跟他们起争执,乖乖听话是最安全的。

几个小时后,他们解开我的手铐,把我和梓桐关进一个脏兮兮的围栏隔挡里。没有洗手的地方,厕所也很简陋,地上铺着几张纸板,里面还有四五个女性。在异国,我内心倍感悲凉。

此刻只要梓桐和我是安全的就好,我随手拿了几块纸板铺好,坐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抱着梓桐侧过身,眼角的泪不停地往下流。

听话懂事的梓桐一直都没有说话,我想她当时应该害怕极了,可是从小跟着我独自生活的她很坚强,就这样静静地陪着我,帮我擦眼泪。我抱紧她,心中充满了内疚和自责。

4

我和梓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当天晚上我们就被安排坐上了回国的航班。海关工作人员把我和梓桐亲自交给航班工作人员。飞机抵达目的地后,空姐又把我和梓桐以及我们的证件交到我国海关工作人员手里。

回家后,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不说,梓桐开学在即,被遣返回国得三个月后才可以再入境。

一落地,我就赶紧联系了浩浩妈妈,她听了我的遭遇后才告诉我,学校一般都是建议申请旅游签,入境后再办理学生签,虽然这是不合法的,但是这样入境快。

我当时入境的时候,如果不把学校的通知书拿出来,只拿着我们的旅游签告诉海关人员,我们是来旅游的,也许就能够顺利过关了。

为了赶上入学的时间,不用等待三个月后重新申请,浩浩小舅找人帮我和梓桐联系了买关,也就是花钱买通那边的海关。于是几天后,我们重新买票又一次踏上求学之路。

飞机即将降落

经过上一次的遭遇,我心中十分忐忑不安。我小心翼翼地把护照交给中国海关的工作人员,他看到我们的遣返章,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你们前几天去了哪里?”工作人员问我。

“吉隆坡。”我如实回答。

“为什么被返遣?”

“因为资料不全。”

一顿盘问过后,工作人员要求我录一个视频,保证所有责任和后果自己承担,这才放行。下了飞机后还算顺利,根据指示走固定关口。这次,有了前面的打点,海关人员没有为难,我们直接入境了。

浩浩妈妈接到我后,安排妥当,第二天就带我们到学校报了名,梓桐总算没有拉下太多课,可以先入学了。

可我还是一刻不能松懈,因为必须抓紧时间申请梓桐的学生签和我的陪读签。而在国内公证的户口本里虽然有单身一栏,但移民局不认可。

学校代办签证的老师多方咨询后,终于找到解决的办法:因为单身事实存在,所以可以找律师事务所的宣誓官做一份单身证明。

于是,学校找来宣誓官,我拿到宣誓的内容后有些哭笑不得:脱离父女关系,证明不会因为孩子而导致一系列纠纷。

也对,因为申请的是梓桐的学生签,而我作为监护人没有婚姻证明,所以必须保证我一个人可以决定梓桐的选择。不过只要保证梓桐能在这里安心上学,宣誓什么都没关系。最终,我拿到了单身证明。

资料齐了,学校办理签证的老师赶紧拿去向移民局提交,申请办理学生签。可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移民局的官员拒收了梓桐的资料,因为那个遣返章。

学生签申请不了,那就意味着旅游签到期后,我和梓桐还是要面临出境,而且很难在短期内申请新的签证。

第二个星期,老师又前去移民局提交梓桐的资料,最后碰一次运气。如果这次还拒收,梓桐就真的上不了学了。谢天谢地,这一次碰到的官员看梓桐资料齐全,就收了。

很快,梓桐的学生签就办理了下来,接着,我申请了陪读签,也顺利办理下来。

终于可以合法地留在马来西亚了,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委屈一下涌上心头,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顿。

5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和梓桐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开始了新生活,有欣喜,但更多的是紧张和焦虑。

早晨去上学的路上

考虑到梓桐的英语几乎零基础,浩浩妈妈把浩浩的英语私教介绍给了我们。好在梓桐的接受能力比较强,到了10月份左右,慢慢地就都跟上了。

但是,梓桐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我以为那是因为梓桐学习压力大,环境不适应造成的,但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才让我发现孩子在学校的处境远不如我想象得那么好。

2019年4月8日,我去学校接梓桐,远远地看见她低垂着头往外走,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梓桐刚出来,我就惊讶地发现她的腿上竟然有两小块青紫的地方,而且看起来并不像碰伤。我心里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梓桐,你的腿怎么青了?”我赶紧蹲下来问她。

梓桐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低着头小声跟我说:“今天老师批评我了,不是我的错,是罗以婷先动手打我的。”

果然和我担心的一样,我看着梓桐委屈的样子,心都要碎了。我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温柔坚定地对她说:“妈妈相信你,我的梓桐是个好孩子!”

梓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趴在我肩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梓桐心情轻松了很多,也向我道出了原委。我才知道,那孩子不是一两次欺负梓桐了。因为梓桐还不会用英语清楚地向老师表达,所以那孩子总是恶人先告状。

爱丽国际学校氛围十分宽松,利于孩子个性的发展,但同时就显得有些秩序欠佳。而马来西亚是一个多种族的国家,其中马来人最多,其次是华人。所以孩子们喜欢分帮结派,梓桐始终难以融入。

梓桐就这样一直忍耐着、讨好着,希望有一天大家能接纳她。看着梓桐焦虑又孤独的样子,我心疼又难过。

第二天放学时,我找了那孩子和他的妈妈。但这之后,梓桐在学校的处境并没有好起来。同学们孤立梓桐,还时不时地捉弄她。梓桐也变得对周围的人过度谨慎,有时候很胆小,有时候又充满敌意。

梓桐在国内倍受欢迎,而在这里反差太大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决定给梓桐转校。

6

经过多方了解,我看中了卓越国际学校,这是一所规模很大的国际学校,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国家的孩子也多,而且管理和制度也更完善。

卓越国际学校有两个分校,我首先考虑的是市中区的分校。根据马来西亚规定,学校在哪个区,签证资料就得在哪个区的移民局审核,可市中区的移民局对我公正的单身证明不认可。最后,我选择了雪兰莪州的分校。

学校周边环境

2019年暑假时,我给卓越国际学校提交了资料和证明材料,一切顺利。新学期开始,梓桐入读了卓越国际学校,第一天去新学校,我心里忐忑不安。

终于捱到放学了,梓桐一出来,我就按捺不住焦急的心,赶紧上前询问。梓桐看到我的样子,咧嘴一笑:“今天,好几个小朋友主动过来找我玩呢!老师还让大家多照顾我,多和我玩!”

我长舒一口气,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是还没上几天学,老师就突然把我叫到了学校。看老师的脸色,感觉不是好事。果然,老师一开口就很严肃:“今天梓桐把同学推倒了,我们学校不允许任何欺凌。”

原来是一个孩子在梓桐身后不小心撞到了她,而梓桐以为那孩子打她,就重重地推了那孩子一把。

我赶紧给老师解释:“梓桐在以前的学校被孩子欺负过,所以防卫心理比较强。可能突然的冲撞吓到了她,本能地自我保护。这也是我们转校的主要原因。”

老师听了我的解释,反倒心疼起梓桐来。经过这件事后,我也放下心来,学校有严格的制度,梓桐肯定不会再受欺负。

新学校没有分帮结派,梓桐也很快交到了好朋友。梓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我十分庆幸做了给梓桐转校的决定。

带梓桐在国外求学,看似光鲜,但只有和我一样的妈妈们,才能体会独自在异乡面对各种困难的心酸,和那内心难以克服的孤独。虽然我有心理准备,但在孩子生病之后,我依然会有举目无亲的无助感。

2020年1月,新学期开学后,刚上了两天,梓桐就发起了高烧。我赶紧带梓桐到市中心的同仁堂,找之前经常给她看病的中医开了中药。可是梓桐喝了两天也不见好,依然发着烧,还咳嗽得越来越厉害。

我想带梓桐去医院看看,但医院手续繁琐,又因为我英语不好,也怕沟通不畅,所以我每次都去诊所,从没去过医院。

我给国内一位医生伯伯打去电话,说明了梓桐的情况,伯伯给梓桐开了药方,同时告诉了我国内爆发的疫情,让我注意防护。

我立刻拿着方子去同仁堂抓药。幸运的是,伯伯的药起了作用,喝完两副药,梓桐的烧彻底退了。但她还有些咳嗽,于是继续请假在家休息。

7

2月份,新冠病毒已经开始全球蔓延,马来西亚也不例外,大家开始谈疫色变,对中国人也开始多少有了一些戒备。

梓桐课外舞蹈班同学的妈妈发来消息,说舞蹈班不让中国孩子去上课,但本地的孩子,包括华人孩子都可以正常上课。“关键我这个假期根本就没有回国,简直是赤裸裸的歧视!”她气愤至极。

很快,歧视找上了我和梓桐。只要我们一出门,本地人都避着我们。从说话的口音和服装,他们一眼就能分辨出我们是本地华人还是中国人,都躲得远远的。

学校还好,没有一概歧视。但一些家长很有意见,尤其不愿意武汉返回的孩子去学校。后来学校联系学生家长了解行程后,没有特殊情况的孩子才允许去学校。

没过几天,新加坡疫情升级。每天不知道多少人往来于新加坡与马来西亚,我们的神经再一次绷紧。

还好虽然马来西亚有一些新加坡和中国的输入病例,但此时的马来西亚没有大规模爆发。三月初,在吉隆坡市中心的大城堡,还举行了一次上万教会成员的盛大聚会。

随着大家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国内的学生也开始被允许上舞蹈班了,可梓桐还没上几次课,我听一个家长说,舞蹈班一个孩子的家长是教会的,已经确诊。

我惊恐万分,质问舞蹈班的老师为什么没有给那个孩子停课,为什么没有向家长说明情况。我当即向舞蹈班请了假,没想到舞蹈班的老师反问一句:“那梓桐是不是也不去学校上学了?”

这让我不禁想起疫情最开始蔓延时,舞蹈班老师对我们的态度。那时候不让我们上课,现在又不想我们请假。我不想和老师多说,带着梓桐离开了舞蹈班。

随后几天,吉隆坡被感染的人数日益激增。我甚至还听闻其他学校已经有家长和学生确诊的消息。我立马给梓桐请了一段时间的长假,结果在梓桐请假的第三天,学校就全面停课了,吉隆坡也开始实施管制。

此后,政府管制的越来越严,后来一次我开车出去采购时,看见路上有许多背着枪的警察巡逻,很多路口也封闭了,没有特殊的事情只能在本区域活动。

如今,我和梓桐已经在家呆了一个多月。马来西亚的疫情有所减轻,但邻国新加坡的确诊人数却突然暴增,所以我们还是没有放松,家人和朋友们也都发来了鼓励和祝福。

本来四月有两周的短假,我们准备回国,但现在只能期盼暑假能恢复正常。偶尔,我也会想,这一路走得是否正确,但开弓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值得庆幸的是,目前梓桐在国外适应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