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族明初迁到河南,自康熙年在《郏县志》里始有记载,至清末族人郭景泰两次参与纂修《郏县志》,几百年间,郭姓族人中间出了两个举人,代代几乎都有功名。
十余年来,我结合史志、家谱、老人留下的传说等梳理出了家族的经年旧事。
回眸过去,国事家事浩浩汤汤,世情人情变幻无常。闲暇时,在落日夕阳中凝望历史,思绪浩渺难以自抑,我决定动笔书写下这600多年的家国故事。
辉煌郏县三百年
郭氏家族出了两个举人
几乎人人都有功名
和大多数河南人一样,我们家族也是明初(约公元1373年)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移民到河南。
几经辗转后长门(注:长子一脉)世居洛阳偃师双塔,二门迁居禹州白沙郭寨,三门定居登封小(东)金店。
及至明末,仅登封小(东)金店族人已繁衍十余代,开枝散叶十八支,其中郭三槐一支明末清初再迁郏县,从此郏县有了来自登封的郭姓族人。
后清军入关,天下渐趋安定,至康熙年间郭大田时,危危乎已单传五代。
郭大田八岁父亲去世,慈母年方二十九,守寡把郭大田抚养成人。
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郭大田考取贡生,更可喜的是乾隆丙辰年(公元1736年)郭大田的长子郭玮考中了举人,次子郭珵也是增生,进入了士大夫阶层(注:增生就可以享受免差徭、可直接见知县、不可随意对其用刑等特权)。
郏县文庙,郭姓族人曾在此读书
家谱
郭景泰纂修的郏县志
道光戊子年(公元1828年),县城郭家又出举人了。郭大田的玄孙,郭三张的儿子郭景泰中举了。
过去,中举后要立旗杆,郭景泰家也不例外。但是,郭家立的旗杆总被城关白家暗中偷偷拔掉。
白家是城关大户,人多势众。
郭家虽来郏县多年,但一直人不旺,男丁稀少,没有帮手奈何不了白家。
据族人们讲,无奈之下郭景泰就把登封族人郭春兄弟四个请到郏县帮忙。
郭春兄弟来郏县不久,就抓住了白家偷拔旗杆的人。
诉诸县衙,县太爷一看两家皆有功名,都是富贵人家,不好裁决。于是,就做了个和事佬,协调着让两家握手言和了。
后来,郭景泰去洧川(尉氏)当了教谕,后截取知县。同治四年春,郭景泰再仕滑县教谕。
然而不幸的是,当官期间唯一的儿子早亡,从此无意仕途。
这期间,郭春已跟随郭景泰多年,人生总要有个安顿啊。
于是,郭春便找到郭景泰询问自己的后事安排。老人们后来是这样给我描述郭景泰的原话的,郭景泰说:“春啊,当官坏良心,好官坏官都坏良心,孩子也冇了。跟我这么多年了,恁也别回(登封)去了,我给你在乡下置点地,就在这儿吧。”郭景泰给郭春买了些田地,郭春便在郏县安家了。
郭景泰两次纂修《郏县志》,后修《滑县志》。他修编的《郏县志》是县志中的经典之作,为郏县人民留下了完整的文化根脉,至今依然是研究历史的重要资料,被广大学者参考。
从康熙年至同治年,县城郭氏族人代代有记载,几乎都入国子监,都有功名。
在人丁稀少的家族里,出了两个举人,立过两块牌坊,留下了多篇艺文纪事,在郏县辉煌了近三百年,至今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郏县文庙的魁星楼尚有郭玮捐资的记载。
同治十三年(1874年)秋郭景泰以疾终于滑县任所,一时士林靡不痛悼。
郏县文庙魁星楼,郭玮曾捐资修建
世事变幻让故事消失
我要找出祖先
故事暂告一段落,岁月悠悠,郭景泰之前国家尚且安定,也没多少惊心动魄的记忆。郭春在郏县安定下来后,垦荒种田,娶妻生子,成了我们这支乡下郭氏的迁郏始祖。
郭春有四个儿子、六个孙子(即我的六个曾祖,我们当地叫老爷)。
本家姑奶奶,郏县广阔天地乡板厂村人,家族历史的最后一位口述者。1924年生,身体健朗,每年清明仍能自己拄着拐杖给父亲、母亲上坟,历经民国匪患、1942、1958、文革……
三老爷是我们家族的主事人,那时他还和县城郭家一直有交接来往。
据老人们讲,县城郭家人不旺,郭景泰举人之后,县城郭家出了败家子,把祖上留下的十几处房产挥霍荡尽后,为了收敛钱财,把自己的祖坟也盗挖了,从此县城郭家没落了。
后来到1958年郏县平坟,县城郭家在渣元乡杜庄的64个祖坟,十几通石碑也先后消失殆尽。
故事1958年之后基本上就结束了,剩下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常忘掉罢了。
文中的一些事儿,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当故事讲给我听。2003年我大学毕业,给我讲故事的慈祥的爷爷去世了,他所给我讲述的家史,除了堂屋供奉的祖宗轴子里能简单的看到几个先祖的名讳外,关于登封迁郏、县城郭氏、家族谱系等没有任何信史证明。
我爱我的爷爷,我也爱我的家族和家乡,我要印证爷爷给我说的家史,我要给后人一个准确的交代。
家谱轴子
我跑县志办公室查资料、网上搜索信息、访谈老人、主动查找联系登封当地郭姓……
《郏县志》我不知细读了多少遍,很早就发现了郭景泰的记载,但是只记了郭景泰的功名事绩,他和郭大田、郭玮等人的私人关系没有记载无法理清,我们族人讲的传说也无法印证。
直到2016年冬天,事情才出现了转机,登封当地一个对郭姓文化深有研究的老先生打电话告诉我,他翻遍登封当地的郭氏族谱,终于找到了我先祖郭春的名讳。
其实我和他联系已有8、9年了,电话询问过多次。我和叔伯们商量后立刻驱车去登封寻祖,先祖离开登封已有一百七八十年了,我们要回去看看。
见到族人,翻开家谱那一刻,一切豁然开朗,郭玮、郭景泰一脉和我们一脉赫然在列!
结合读过的《郏县志》,郭玮、郭景泰家族的人物关系、历史故事如贯穿的小溪一样清晰明朗。
努力没白费,事情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
2016年去登封小金店查证家谱与当地族人合影
人海茫茫了因缘
从登封回来后,总算了却了心愿,我们家族七代近百十口人终于明明白白的认祖归宗了。
然而又一个念头却又浮上心来,一百七十多年前,举人郭景泰帮我们先祖在郏县安了家,如今,登封族谱上郭景泰一脉清晰完整,仍然被登封当地族人推崇,引以为傲。
我要把登封的族谱还给郭景泰的后人们,把郭家的故事讲给他们听,了结了这一百七十多年的因缘。
然而,1958年之后,我们和县城宗亲交往已减少。如今,家族中我的六个爷爷也于2010年前驾鹤仙游完毕,叔伯们知道的也有限。往事如烟,虽是一个小小的美好心愿,实现起来却无从下手,很难很难!
按老人们留下的信息,我多次去郏县南街、衙巷附近寻访,然而人海忙忙,故事久远,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面对匆匆忙忙的人流,我一脸茫然。
多次尝试失败后,我想到了媒体,我把多年的经历和手中的资料写成故事投了出去。
一篇二篇三篇,qq转发、微信转发、贴吧再转发。在平静而漫长的等待中,有做生意的小伙子、有普通市民、有乡村百姓、还有郏县的文史专家、甚至连教堂的牧师都帮忙投入到了寻找中。
武汉、深圳、恩施等地与郏县郭姓有关的人也积极地追本溯源,寻根问祖。
郏县李经纶先生提供的县城郭姓地契
在大家的帮助下,一个个好消不断传来。
郏县一高退休老教师郭贯中先生说,他祖上曾是郏县城里的大户,小时候他坐牛车跟着爷爷去渣元乡杜庄上坟,位置和我族人描述的完全一致。
后来祖坟被盗挖,1958年平坟运动之后,就完全荒芜消失了。家族人一直不兴旺。
郭贯中老师1934年生,已八十六岁了,他说他老爷(曾祖)叫郭lun(仑),而登封家谱郏县支系同时期有个宗亲叫郭lu(禄)。
祖坟位置和家族史实足可以说明:郭贯中老师就是县城郭家后裔,和我们是同宗。
然而他脑梗后遗症,行动不便,所记有限,不能很好的和登封祖谱续接。
郭贯中老师1954新乡师范学院毕业,当过县政协副主席,参与修订了1996年的新版《郏县志》,他若留心早点动手整理家史,可能就很好的续接上登封的家谱了,然而这只是假设。
郭景泰肯定不会想到,一百多年后他的族人和他一样修《郏县志》时,已把他淡忘,当成了外人!岁月的残酷让人无语。
又一个好消息是,通过多人努力充实完善了郏县民国时期西北军将领郭中敏先生的生平事迹。
虽然他1961年就去世了,但是我不但查到了他清末民初时期的族亲,还促使了他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当世后人相识相认,做了一件大善事。
武汉朋友提供的郏县郭姓资料
花开花谢心淡然
至此,断断续续用了十几年,在众多有缘人的帮助下,我完美续接上了我的家谱,同时记述了清末以后的家族往事。
修订了郏县城郭姓的谱系,寻访到了郭玮、郭景泰举人的后裔,从《郏县志》里整理出了他们家族六代人的郏县故事。
结合谱志记载和老人传说,我看到了一部绵延600余年依然生动鲜活的家国史事。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追寻的过程中,认识了一大群热情的朋友,虽然很多人未曾谋面,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人性的真诚和温暖。
自古以来,国有史、县有志、家有训、族有谱。国史、方志、族谱,三位一体构成了完整的国家历史和百姓故事。
通过家谱我们能把史志里的人物和祖先联系起来,通过史志我们能看到先人们的丰功伟绩。
家国一体,谱史结合,有强悍生命力的华夏记忆才能延续,民族文化才能绵延生息。
掩卷静思,颇有感喟。我的所做为了什么?收获了什么?有用么?回望历史,岁月翩跹,世事变幻,难免会有伤感。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也是这漫漫时空中的一粒微尘,我的努力也会被忘记。
但是我喜欢我的执着,因为我把先人的故事真实的讲了下去。至少,我没忘。
落日夕阳 人世茫茫
(图片源于网络)
郭旭峰 | 撰文
蓝家夏夏 | 版式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ROqO13MBeElxlkkaVpJ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