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农村女人

2019-10-15     豫记

前几天浏览网页,看到每年的十月十五日,是“世界农村妇女日”。自1996年联合国确定这个节日后,已经有23年之久,然而,我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闻所未闻。

据统计,农村妇女占世界人口1/4以上,是实现全球粮食安全和农村发展的生力军,在非洲生产力落后地区,甚至有60%至80%的粮食,是由农村妇女生产的。而在全世界范围内每个农村家庭中,妇女更是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她们不仅承担农田耕作,还要背负养育子女等繁重家务。

设立这个节日的主要目的,是关注农村妇女的保健和心理健康辅导。但这似乎再一次印证了人们经常调侃的一个话题,凡是有节日的人,都是弱势群体。



张生丽丨文


只怕明年清明节,我只能看到仙婶子的墓碑了


清明回老家给爸爸扫墓,再陪八十多岁的老妈,进村看望从前的邻居仙婶子。

进到院子里,见三叔穿着肥大邋遢的旧军绿棉裤,拿着一把大扫帚正在地上划拉,看见我们,他将扫帚靠在墙边,颤巍巍走过来,握着我妈的手,还没说话眼睛就红了。

我妈问:“仙呢?”

三叔指指屋里头。

随他进到屋内,看见仙婶子在堂屋南窗下木板床上躺着,在邻村当老师的堂姐也回来了,正端着一碗水在喂她吃药。

仙婶子因脑梗在县医院住了一冬,前段刚出院回家,瘫卧在床上,话也不会说了,看见我们进来,愣怔了一会,接着像孩子一样,咧开嘴扯着嗓子放声大哭。

我帮着堂姐将她扶起来,靠着我的身体半坐着,堂姐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床前,让我妈坐下来和她说话。

仙婶子一直在哭,是那种嚎啕大哭,仿佛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三叔佝偻着腰,也站在床头用衣袖抹泪。

我妈劝她放宽心好好养病,劝到最后,她还是哭,嘴里呜哩哇啦听不懂说些啥。我妈也哭了,哽咽着说:“仙,别哭了,对你身体不好。”

我们要走时,仙婶子挣扎着想下床送,可是她站不起来,急得抓着我的手,指着里屋乱晃荡。

三叔明白她的意思,走到里屋掂出来一袋子玉米糁。

从前每年清明前,她都要用自己种的玉米磨玉米糁,让我妈回来时带到城里吃。这一次也不例外。

从仙婶子家出来,就能望见我们刚刚祭扫过的那片祖坟。

一大片绿油油正拔节秀穗的新麦,包围着那一个个属于我爷爷奶奶、大伯伯母和我爸爸的坟丘。

一阵悲伤袭来,难以抑制,我的眼泪从心里涌出。我怕明年清明再回来,慈爱又勤劳的仙婶子,也躺在其中一抔黄土的下面。

我们家族的祖坟,处在东邻古庄村和我们村中间的农田里。

仙婶子的娘家,就在古庄村。两村相距不足300米,而这,就是一个79岁的农村老妇,一辈子生活劳作的范围。

四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刚记事的孩子时,正值壮年的仙婶子,是我眼中无所不能的女汉子。

下地干活,她不输男劳力,做针线家务,她心灵手巧、井井有条。




那时我妈在学校任校长,整天很忙,也常到县里、公社去开会。早晨经常是住在一个大院的仙婶子,帮我梳头扎辫子。

村里谁家婆媳夫妻生气吵架,热心肠的她,总是丢下手头的活,急慌慌前去劝解说合。后来我们两家都搬出老宅院,在村北新打宅基地,又成了邻居。

能干要强的她,风风火火干了一辈子,和所有老人一样,也免不了遭受病痛折磨和力不从心的苦。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流泪,或许对于不善言辞的她来说,痛哭流涕才是最好的表达和交流方式。



晚年丧子,90岁的铁嫂子靠啥生活?

但仙婶子这一辈,比起她的婆婆那代人,晚年要幸运幸福得多。

生病住院有新农合社保、医保,三叔是从县城退休的工人,每月有几千元退休金,堂姐嫁在邻村不远,能经常回来洗洗涮涮照顾老人,两个堂哥在外打工,时常出钱孝敬。

仙婶子的婆婆,是我的大奶奶。记得1991年,正读大学的我,暑假跟着爸爸回老家,进了村子后,爸爸说先去看看我大奶奶。

走进二叔家院里时,叔婶下地干活还没回来,大奶奶躺在被窝里,屋里一股霉潮呛人的屎尿味。

八十多岁的她,已经瘫痪十几年了,四个儿子轮流赡养,每家一个月,用一块门板抬来抬去。

听见我爸叫她,老人转动着浑浊呆滞的眼神,青筋暴凸的手像枯藤老树,从被窝下艰难伸出来打招呼。




我妈把带来的点心放在她床头,爸爸从包里掏出两条烟,放在她身边。

大奶奶生于清末,娘家是南山一户小地主,我大爷外号“地牤牛”,年轻时精干壮实,浑身是力气,地里家里的粗活,很少让我大奶奶插手。

在我小时候记忆中,60多岁的大奶奶,肤白少言,喜欢静坐在堂屋正中那张旧八仙桌边,呼噜呼噜抽水烟袋。那次爸爸带给她的香烟,我想她一口也没抽上,因为不久之后,她就病逝了。

陪着妈妈从村子里穿过,一个7、8岁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个婴儿迎面走来,她好奇地打量陌生的我们,我们也已辨认不出她是哪家的孩子。

快走到村头时,看见90多岁的铁嫂子,正坐在自家门口青石墩上晒太阳,她一点也不显老,还和从前一样爱说笑。

前年秋天,她的儿子在城里当搓澡工,猝死在澡堂子里,现在她和媳妇一起生活,两个孙子都去外地打工了。

站着说了一会话,离开时她还健步跟随,将我妈送出村子。

“看你铁嫂子心态多好,活到一百多没问题。”我妈说。

“是啊!赶上世道太平,不缺吃喝,农村的长寿老人也越来越多。”我说:“从前讲养儿防老,是因为那时农村老人丧失劳动能力后,没有收入来源和生活保障,需要依靠子女们供养,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也有国家保障,养老的观念也要改变了。”



生为一个农村女孩,就是要比别人跑得更快

正在改变的还有农村孩子的教育。

这些年村子也像城市一样不断在扩大,但村里住的人却日渐减少。

原来在村南几百米外的学校,现在已快被村子包围起来了,校舍也早已由平房翻新成了楼房。但学校的规模却由中学缩小成为小学,生源也逐年减少。

四十年前,我在这里读小学,妈妈是校长。三年级时,学校调来一位50多岁的男老师教我们语文,他总是笑眯眯的,对孩子们很和善。

但一天上午,班里学习成绩最好、长着一双漂亮大眼睛、担任学习委员的那个女生的妈妈,到学校来找我妈,说那个老头儿趁她闺女到办公室抱作业本的时候,欺负了孩子。

我妈闻听吃惊不小,掩上屋门询问详细情况,又安抚家长不要声张,免得坏了女孩子的名声。

打发走家长后,我妈先是暂停了那个男老师的课,下午就到公社文教办反映情况。

没想到文教办领导苦笑着挠头,说那个人一贯有这样的“坏毛病”,这次调到我们村中学,就是因为他在别处“犯了事”,那个学校校长不要他。




我妈一听更生气,说别处不要的人,你们不能“揣”到我这里,现在他又惹事了,赶快将他调走。

至今回忆起来,我妈都觉得这件事情她处理得很及时、没毛病。

我说:“那个男老师的猥亵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教育办的人就这样把他调来调去,到了别的学校,他还不是照样祸害人。”

我妈沉默不语。我也不再吭气。虽然已经是9012年了,但我每次回老家路过学校时,都会想起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同学。

如今村子里的留守女孩,比起从前的我们,或许更让人担忧。

能够庇护她们的父母,几乎都在外地打工,她们身边的守候者,多是年迈的爷爷奶奶。好在现在人们的法律意识,没有从前那么淡薄。

说起这个话题,我便会想起另外一个性格泼辣的小学同学,她曾对我讲过自己小时候的可怕经历。

12岁那年初夏,她独自在麦田里薅草,邻村一个陌生男人,不怀好意地靠近她,开始动手动脚。

她大声叫骂着,用力挣脱那人的搂抱,拼命往村子的方向奔跑,一边跑一边发疯般尖叫。

麦子绊扯着她的腿脚,巨大的恐惧感驱使着她,像瞪羚那样跳跃着狂奔。

所幸的是,村子里有人走来,追赶她的那个人,转身逃走了。

后来,她像阿甘一样,一路奔跑,考入大学、读研读博,虽然年近四十还孑然一身,但她一点也不在意亲友村民的议论。




她说:“生为一个农村女孩,就是要比别人跑得更快,还要敢于发声呐喊,只有不停地进取和抗争,才有可能跑赢命运,获取自己想要的幸福。”

波伏娃在她的《第二性》里写到过:

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

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

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

但这却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

女人的不幸则在于

她们从一出生开始

就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

她们不被要求奋发向上

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

......

因此,如果生而为女孩,尤其是农村女孩子,我希望你勇敢而向上,柔韧而霸道,一生不被陈规陋习、狭隘八卦所束缚,努力奋斗,拼尽一生去实现自己那份与生俱来的精彩和价值。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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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丽

生活在郑州,业余码字,只为留住生活中的点滴美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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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K6LE120BMH2_cNUgeClK.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