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汪曾祺疯魔的一本旧书
文/周长行
我掏56元钱(含邮购费)淘得一本旧书——《西窗集》,很像一本袋装书,184页,编译者系著名诗人卞之琳。一本久享盛誉的散文集,其内收集了欧美现代派文学的先驱者和杰出代表波德莱尔、瓦雷里、里尔克等人的若干传世之作。
此书初版于1936年,再版于1981年11月。我手上的那本系再版书,定价0.47元。42年涨了百倍。然而,我要说的故事,却不是钱的事儿。
我淘这本书是因为我格外喜欢汪曾祺。
我在读汪曾祺写于1947年的《短篇小说的本质——在解鞋带和刷牙的时候之四》时,看到他如下的一段回忆:1940年代初的西南联大写作课堂上,沈从文给学生出了一道题目,“一个理想的短篇小说”。此时卞之琳所译《西窗集》正在风行,被其中的一些篇章弄到疯魔的汪曾祺大声说:“一个理想的短篇小说应当是像《亨利第三》与《军旗手的爱与死》那样的!”
从脱口而出的现场到汪曾祺写作上边那篇文章时,五六年时间倏忽而过,他依旧认定《西窗集》中的《亨利第三》和《军旗手的爱与死》就是短篇小说理想的样子。
我喜欢汪曾祺多年,也读他的文字多年。但说不清是喜欢他的小说,还是散文。或许是他的小说像散文,他的散文也像小说。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其实我喜欢的是汪曾祺的“味道”。他的书我都有收藏,断不了翻翻看看。每看一次,都会享受到汪曾祺独有的那种从烟火气中炼出来的美味。
我似乎还不满足呢,汪曾祺爱读的书,我也想买来读读,也想收藏。还有一种猎奇心,我倒要看看汪曾祺爱到疯魔的那本书到底是一本怎样的书?
于是,我让我女儿办理这件事。她在大学攻读的是现当代文学,她对这类书不陌生。然而,她在网上查了个遍,看不到,不甘心,终于在旧书网上淘到了它。首页和最后一页都盖着一个印章,上面有“江西省经济研究所,图书资料专用章”的字样。像模像样的一本旧书。塞林格的《九故事》,我女儿也是用这种方法给我淘来的。
心仪的书籍到手,我便一口气读完了它。
但是,我对汪曾祺的“疯魔”产生质疑,《亨利第三》和《军旗手的爱与死》值得他疯魔吗?
不理解,或许是阅读得还不到位,于是,我再次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掰扯了一番,还是找不到汪曾祺必须疯魔的理由。
恰恰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一篇评论,里面摘抄了汪曾祺关于《亨利第三》和《军旗手的爱与死》的另一个说法,即“增补”:
那两篇东西所缺少的,也许是一点散文的美,散文的广度,一点“大块噫气其名为风”的那种遇到什么都抚摸一下,随时会留连片刻,参差荇菜,左右缭之,喜欢到亭边小道上张张往往的,不衫不履,落帽风前,振衣高岗的气派,缺少点开头我要求的一点随意说话的自然。
幸好读到这段话,不然,我就对我喜欢着的汪曾祺怅然若失了哇。
(写于2023年12月8日)
【作者简介】周长行(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记者、诗人。著有长篇纪实文学《鹍鹏腾飞的地方》《大山的呼唤》《大京九解说词》《赵忠祥写真》《乔羽恋歌》《不醉不说乔羽的大河之恋》《大国词人乔羽传》《伟大的我们》《大浪淘金》;中篇报告文学《岩石岁月》《悠悠玉兰情》《巷道雪洞》。诗集《句子的队伍》。作品曾获《解放军文艺》大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