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斑痕(二)
文/姚水叶
风穿行在云层里,穿行在嫩叶枝条的摇曳中,太阳拉长了它运行的距离,暖春的气息浓浓地辉映在农家田园里。洋芋芽挣脱了泥土的束缚,惠恩于旷野的雨润,在地皮外快速成长,早苞谷夹杂着早黄豆相继露出了二寸高的鸦雀嘴,绿茵茵地爬满山坡。田成带领社员们忙碌了二十多天,锄完了山坡地的洋芋,锄完了山坡地的早苞谷、早黄豆,傍晚前收工时,田成悄悄地叫了声:“有良哥,把锄头叫谁捎回去,咱俩借时间去水库逛走。”
程有良知道是前几天说过的事,就应了田成:“能成,咱去先不说事,拉扯几句闲话就回来。”
“做作是女人的毛病,你是男人乍也学会做作了,我没说过媒,这次说媒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贵贱甭伤我脸,路远,没时间拉扯,地锄完了要修路、造田,今黑去再顺便问修水库的领导要些炸药、雷管、导火线,咱俩得捎回来。”
程有良边走边听田成还带着集体的大事情,更加快了脚步。
每一个大队集体宿舍的窝棚都分别搭建在半山腰处稍有平坦的地方,他俩借着月光,顺着一条羊肠小道走进民工宿舍,宿舍里的木桩上分别挂着两盏玻璃灯,底矮的窝棚里比较宽敞,容纳了四五十个民工,靠墙而铺的枯草地铺上放着一床床不同颜色的破旧被褥,他们吃过晚饭后,四个一组、五个一伙地玩着扑克牌,而且每组打牌人的身后都围着两三个助兴的民工,个个都在替玩牌的人明里着急、暗着使劲。
田成顺着狭窄的过道走了一圈,民工们没有注意到田成和程有良,田成观察到几副扑克都是缺角少边的旧扑克,已经揉搓的没有一点光泽了,还有用烟壳皮手工剪成的扑克牌代替的差张,上面画了红桃K、方块九,民工们谁也舍不得丢手,更没有谦让的意思,而且,能玩到手的都是带点关系,搭上亲表的人,牌少人多,玩的人少,围观的人多,这也是民工们唯一的娱乐形式。田成知道,这些都是各小队挑出来的精壮劳力,当中有十五六岁刚出校门的学生,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毛头小子,还有三四十岁的压阵精英,白天铺底坝,打炮眼,运石头,论干劲都是好样的,个个不输人。
程有良跟着田成也在狭窄的过道里走着,他想凭感觉找到他要找的人,寻视了一圈,那些玩扑克牌的人和围观人的外貌、气质都是女儿大芳配不上的人,肯定都是修水库铁姑娘组的心仪郎君。田成知道有良在人堆里寻视,他悄悄地拽了一下有良,向窝棚西头的灯光背影处示意地看了一眼,有良注意到那灯光背影处有两个人在编笼,他俩走过去分别坐在两块石头上,田成叫了一声:“战怀,上次叔跟你商量的那个事,你还在心放着么?”
田成又对有良说道:“这是娃他哥。”有良嗯了一声。
田成又对战怀介绍说:“这是大芳她爸。”
战怀显得既客气又高兴地站起身,从身上摸出了一盒羊群香烟,笑着拆开给有良和田成一人递了一根,田成连忙挡了回去,又从自己身上掏出了宝成烟笑着说道:“抽我的,都抽我的!”
坐静后,田成又指着正在编笼的小伙子对有良说道:“这是我表侄战地,人勤很,你看人家都耍牌呢,他还借空编笼,是个过日子的实在娃。”
田成又对战怀说道:“战怀,我能说这话就能担起俩娃的责任,你放心,大芳就是一个腿有点不方便,没有其他女子跑得快,但缝衣、做饭、纳鞋都行,咱农家过日子,能看住门管了娃,有这些本事就够了。”
战怀、战地都爽快地应承了田成的话,临走时田成悄悄地塞给了战怀二十块钱和一包没拆开的宝成烟,又对战怀、战地说道:“抽时间到屋走一趟,也看看大芳,能成了就订了。”
兄弟俩同时嗯了一声,又悄无声息地送田成、有良走出了民工窝棚。田成又对有良说道:“正事说了办闲事。”
有良知道这是田成的客气话,便说道:“你会说话很,把话说翻了人还爱听,咱捎炸药才是正事。”
他俩加快脚步绕了一段山路,来到水库指挥部,领导们刚开完会,师崇武书记还没离开板凳,田成走上前又掏出一盒没拆开的大雁塔香烟,边拆边赔笑对师书记说道:“本来该给您买大前门香烟,钱不够就买了大雁塔。”
师书记笑着说道:“甭拆甭拆,我才抽过,整盒给我,明天给做活踏实的人抽,有事说事。”
“我队里洋芋、苞谷锄完了,要修路造田,需要些炸药,您看……”
师书记拍了拍田成的肩膀,很高兴地问道:“来几个人?”
“俩人!”
“能成能成,一包烟只能换五十斤炸药,一盘导火线,一盒雷管。”
田成喜出望外,高兴地连声说道:“太感谢书记了,太感谢书记了!”
师书记对田成说道:“甭谢我,我不爱听客套话,说话果断、办事利落是我的脾气,谁要说话对不上我的脾气,我可翻脸不认人!”
书记说完就出了指挥部门对着斜对门大声喊道:“保管员,保管员。”
不知谁应了声:“保管员收工时出去了,还得一会才回来呢!”
师书记听罢锁上了指挥部门,拍了拍田成的背,看了一眼有良说道:“走,坐我房子等会。”
进了门,田成和程有良分别环视了房子里的陈设,房子不大,半边放了一张床,床上只铺了一床特别薄的军用褥子和一条蓝底碎花的平布床单,一床被面是带有印花的绿色棉绸,被里是刚洗染过的月白被里,另一床军用被子像一整板做好的嫩豆腐,平整地放在另一边。墙的半边放了一个长方形的写字桌,再就是一个洗脸盆架,它是用两根八号铁丝合并做成的,很是美观,绝不逊色于商店卖的脸盆架,挂的两条毛巾也都是六成新,墙角放了两双军用胶鞋和两双高腰雨靴,全都是42码的。师书记转过木椅说道:“地方窄,只能坐一个人,程有良,来坐这。”说着指向了床。
“不不不,我坐这。”程有良说着自动地拽过田成,示意田成坐床他坐椅子,田成没客气,掀起了褥子,坐在了床板上,师书记也掀起褥子坐在了床板上。师书记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官架子,让有良和田成很感动,一下子打消了局促的气氛,他们没话找话,田成问道:“书记,上次在我队开大会咋没见你?”
“叫我老师就行,甭带书记二字,听着别扭,我是农民出身,当了几年兵,复员后爱搞农业生产,不喜欢搞政治,那些靠投机取巧向上爬的心眼我学不会,县上领导都知道我是二杆子,何况公社领导,几回不上场也就没人通知我了,在这落个清静。”
田成笑着说道:“你就不怕谁给你使绊子?”
“使,咋不使!去年水库刚初建,就有人看不惯我在这当水库的当家,骗我回公社开次象征性的座谈会,我换了衣裳在半崖上打炮眼,来了几个人没找见我,座谈会也没开成。”
“你还得提防着!”
师书记习惯性的摇了摇头说道:“球,头割了碗大个疤,在风头坐着,防哪会?”
一向不善言笑的有良也笑了,心想堂堂的书记也有粗野的时候。很大的功夫,保管员才回来,依照师书记的要求,从材料室取出了他们二人需要的东西,师书记对田成和程有良千叮咛万嘱咐:“注意安全,打炮眼、放炮都是危险活,暮囊(木讷)人千万别干。”
师书记又让他俩签了名,摁了指印返回了。有良从水库回来已经半夜了,他掀开锅盖,端起了锅里留的一老碗饭,边吃边对老婆说道:“我见过田成给大芳说的那个娃了,这事八成能成,能让娃做个上门女婿就更好。”
“田成说娃屋没地方,结婚在咱屋结,看能行不?”
“看这几天他屋来人着,准备些白面,到时多擀些面。”
一切都在预定之中,大芳的婚事很顺利,田成领着战怀、战地拿来了小四样,一双黑色平绒平底鞋,一盒雪化膏,一双尼龙𧙕子,一条方形棉线头巾,外带一盒点心,也没有彩礼就决定了战地、大芳二人的婚事。
临近立夏时,程有良剃了头,刮净了胡须,从收拾干净利落的程有良看,他善良的内心和干净的外表也决不输于山村里任何一个人。程有良收拾了另外一间房作为女儿大芳的婚房,大芳给土炕的四周贴了一圈花纹纸,剪了两个喜字贴在显眼的位置,双方各自邀请了两个大队的书记、村长,本队队长,在程有良家为战地和大芳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仪式。双方干部共同协商战地这一年不离水库,挣的工分归战怀所有,户口暂时不动,分粮归战怀所有,程有良对所有的条件全都答应了,小芳放学回家,程有良让小芳叫了一声哥,就算认了姐夫。战地和大芳完婚的事只是他俩生命的岁月里结下的一块小小的斑痕。
【作者简介】姚水叶(女),陕西西安人,于一九七八年毕业于太乙宫中学,以耕农、养殖为生,更爱文学,喜欢用笔写方式向读者传递善良,传递亲身体会过的人间美德,歌颂祖国的大好河山,对生活抱以崇高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