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礼物》:在克莱尔·吉根的忧伤里,解读离别的神圣意义

2019-12-10   村口大花

读克莱尔·吉根的作品,经常有一种旁若无人喃喃自语的感觉,但又丝毫不牵强、不做作,即便是数千字的短篇小说,读起来也依旧若诗若歌的感觉!

2007年,继《南极》出版8年之后,克莱尔才终于出版了她的第二部短篇小说集《走在蓝色的田野上》,作品继承作家一直以来简洁冷峻的风格,虽书于日常的人间情感,却浓得像陈年的老茶,够味,耐品!


《离别的礼物》是收录于《走在蓝色的田野上》中的一篇短篇小说,故事讲述的是一个爱尔兰姑娘在准备去往纽约、告别家乡的几个小时里所发生的故事。

她厌烦那个曾经说过无数次要‘淹死她’的母亲,憎恨那个为父不尊的父亲,她无奈于土地对兄长的牵制,她留恋于乡土的一景一物,加之对未知旅途的茫然,这一股股情绪扭杂在一起,终于,她在离别的机场哭出了声!

离别家乡,曾经是多少人成长的必经之路,只是那些成串的泪珠之后,你有读懂离别真正的意义所在吗?


有时候人就会说一些很可怕的话,那可能是她最后的武器

多少姑娘的人生,大抵不过如此,无论是否学业有成,都将面临离别家乡,奔赴余生的经历,有些凄凉,但也现实得明晃晃的。

像《离别的礼物》中,那位沉寂的爱尔兰姑娘:

你在浴室里刷牙。镜子上的螺丝生锈了,镜面模糊不清。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知道你没有拿到毕业证书。最后一门考的是历史,你把年代都搞混了。你弄不清楚那些战争和国王。英语考得更糟。你试着解释那个关于舞蹈和舞蹈家的句子。

这样的笔触记录,熟悉得像是我们曾经生活中某一瞬间的特写,太过熟悉,但又不能具体回忆,因为真的将回忆的目光投射过去,便总是不能很好的对焦,一切模糊得不成模样,而似乎只有在你不去刻意回忆的那些瞬间,它才是明晰可见的。

这一段叙述,也将会是女孩人生长河中一个有关曾经的特写,而这一整组有关离别的特写里,还有她背过身擦泪的母亲!

你吃个煮鸡蛋吧?

不了,谢谢你,妈妈。

你吃点什么吧?

待会儿,也许吧。

我给你煮个鸡蛋吧。

离别的早晨,母女间的对话似乎应该更亲切更密集一些,但他们的对话却冷清得像那个清凉的早晨——门外,田野白茫茫的,像纸一样,上面凝着露珠。

虽然未得应允,但母亲还是去煮了鸡蛋拿了面包给她,甚至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背过身去,嗓子里发出类似动物的叫声,却不肯让她看到她在流泪!

但没有安慰,她甚至不愿开口同母亲说话,她知道,若开口,定会说些不太合适的话语,所以倒不如不说罢了。

而这样的冷清,皆缘自少年时母亲的‘狠毒’,那时候家里孩子多,母亲总是忍不住发脾气,时常跟她嚷嚷要把她放在一只桶里淹死,所以小时候的她经常会设想自己被带到斯莱尼河边,然后被放进一只桶里随波逐流,最终沉没。

后来渐渐长大,她开始知道,这不过是句狠话,但这狠话让曾经少年的她感觉可怕!但她也终于明白,‘有时候人就会说一些很可怕的话’,因为人有时候只能说一些很可怕的话,这是她最后的武器,有种辛酸的黔驴技穷的狼狈和辛酸。

从恐惧到理解到同情,这一场离别为她丈量出了她与母亲的距离,有些远,但只要互相每前进一步,就会靠近一点,所以她终于跟母亲说出了那句——到纽约,我会给你写信的。

应该寻找某种快乐的东西,让分离变得艰难

关于父亲,她的脑海里似乎仅有不堪的记忆:

大姐被送到爱尔兰最好的寄宿学校,后来成为一名教师。

尤金在学校里很有天赋,可是刚满十四岁,你父亲就把他硬拉出来,去地里干活。

一直没有轮到你去上寄宿学校。那个时候,父亲发现让女儿受教育毫无意义。

你总会离开,让另一个男人享受你的教育带来的好处。

如果上私立走读学校,你就能给家里帮一把手,在院子里干点儿活。


每一个家庭,都像是一座假山,有阳面的花鸟鱼虫,也有阴面的腐叶苔藓,她就是那株不起眼的苔藓,所以关于苔藓的记忆,大多都是别处的阳光灿烂。

例如全家合影的照片上:大孩子们都穿戴整齐,丝带,短裤,明亮的太阳照着他们的眼睛。后面的孩子则是来就来了,任其自生自长,供其吃饱穿暖,然后送进寄宿学校。

可是她连上寄宿学校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上私立的走读学校,然后把更多的精力用作家中农活,没有拿到毕业证,似乎也并非她一个人的错,而比这更为离谱的则是这个家庭更隐晦的秘密:

父亲搬到了另一个房间,你母亲总是在他生日是跟他同房。母亲去他的房间,他们就在那里欢爱。时间总是不长,而且从不发出声音,但你就是知道。后来,连这也停了,你被打发过去,陪你父亲就寝。大概一个月一次,总是在尤金出去的时候。


一开始,她甚至是喜悦的,她享受于父亲的拥抱,但后来她才明白,那不是她所理解的爱!所以她总是事后走进浴室,一遍一遍的冲洗自己,甚至希望水是烫的!

可即便在分离的前一刻,父亲还在用他卑鄙的方式嘲谑她,但这真正意义上的离别却令她总觉得心有不甘,想着‘应该寻找某种快乐的东西,让分离变得艰难’。

毕竟恶劣的父亲虽未敌过欲望的纠缠,却最终没有破了那无耻的底线,除了抚摸,他几乎再没有更深一步的侵犯,可是直到去往机场的途中,她才想到,父亲曾经也很骄傲地跟全家人夸赞过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伤口上开出的花,总是带着血色的绚烂,像恶里的那一点点良善,也总是更为显眼。肮脏的坟茔如果成了家,再不堪,也总挟裹一丝舍不得!

你不能留下来的地方,也有人离开不了

终于要离开了,送她去机场的路上,哥哥尤金驾车,跟她说‘小妹,对不起,我没能很好地保护你’。她知道哥哥想要说什么,却再不将话题继续下去,至少在父亲犯混的那些年里,尤金装饰了阁楼的房间给她住,而且还专门配上了锁,只有她自己有钥匙。

保护她,她的哥哥尤金尽了力,甚至为此,他一直不肯离开家乡去外地闯荡,去开拓自己的一番疆域。

可是现在她要走了,哥哥不用再保护她,也无法再保护她了,他唯一能做的是,风轻云淡地告诉她:我会寄钱给你的!

最好的爱和依靠,或许从来都不在虚无的承诺和美丽的话语里,而在于雪中的那一块碳,可能黑乎乎的上不了场面,却会在心里燃起一辈子的火焰。

而关于他自己,又何尝能优越到那里去?如果不离开那块土地,将永远是干不完的农活,还有与父母无奈的面对,他表示也会离开,若真的那个时刻到来,或许送他的人都没有。

但是她知道,他没法离开,也永远不会离开,土地对他的牵制,让他极有可能会老死家乡,而她佯装的无所谓,却掩不过对那块土地无般的依恋。

生活就是这样,有些你不得不离开的地方,有人却一般子逃不出它的牵制。

而命运也向来如此,它不是非黑即白的经历叙述,它是善恶掺杂的人性展示,从呱呱坠地到默然离去,你会接收很多礼物,它们都带着瑕疵,你拒绝了恶,也会拒绝它所携带的善,你接受了那丝善意,也必将承受它附带的恶!

对家园的不舍,对父母有恨于爱,对兄长的挂念,对未来的无知,这一切像是一块田野里各色的草木花朵,你根本没法将它分门别类地码放整齐,所以在穿过机场走廊,在确认着卫生间的那道玻璃门后,你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所以,我们总是在某个瞬间 ,在静默一隅,都会有忽然想要落泪的冲动,那是因为有一份神圣的告别将将擦肩而过,全新铺展的成长地图上,你要杂草探路地前行,带着礼物,也带着伤!

有人说克莱尔的小说像一块光滑的鹅卵石,但个人认为,她的小说更像是一块浅绿色的薄荷糖,总能让人在熙熙攘攘人间,纷纷杂杂喧嚣中,很神圣地安静下来,与她冷静克制的文本对话,像是与自己对话一般,在那一句句直白却又极富诗意的台词间,就渐渐地放下了所有无奈与纠结,然后浅笑着继续生活,或是像那个爱尔兰姑娘一样,把积攒下的泪水,全哭出来!继尔像个战士一样,带着礼物和伤害,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