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年前,敦煌,莫高窟,一個清貧的道士,偶然發現了一個封閉的洞窟,裡面是滿滿的、發黃的經卷。他怔住了,一臉的茫然。他不知道,他打開了世界上,最神奇的阿里巴巴的山洞,打開了一扇轟動世界的門戶,誕生了世界上一門永久性的學問,無數才華橫溢的學者,將為這個洞窟傾盡畢生心血,一個民族的榮辱,將由這個洞穴吸納藏吐。這個洞,叫藏經洞,這個道士,叫王圓籙。
公元366年,有位叫樂尊的僧人,雲遊到鳴沙山東麓腳下。此時,太陽西下,夕陽照射在對面的三危山上,他舉目觀看,忽然間,他看見山頂上金光萬道,仿佛有千萬尊佛在金光中閃爍,又好像香音神在金光中飄舞。一心修行的樂尊,被這奇妙的佛光影景象感動了,他認為這就是佛光顯現,此地是佛祖的聖地。他虔誠地跪下,口念佛號,頂禮膜拜。樂尊決心在這裡坐禪修行,禮佛布道。他請來工匠,在懸崖峭壁上開鑿了第一個洞窟。此後,佛門弟子、達宮貴人、商賈百姓,善男信女都來這裡捐資開窟,之後,一千多年的歷史長河中,朝拜者絡繹不絕,香火不斷,經久不衰。敦煌,成了絲綢之路的中心,東西方文化的交匯處的,一顆耀眼明珠。莫高窟成了聞名遐邇的佛教聖地,善男信女們的精神家園。玄奘到印度取經,經敦煌,拜謁莫高窟,返回長安,馬可波羅到中國,就是經敦煌,焚香禮拜,後至中原各地漫遊。
元末,蒙古人勢微,吐魯番人南下。兵鋒將至,戰亂如洪水猛獸,莫高窟的僧人們,把千百年來存放的經書、繡絹和常用法器,堆放在一個洞窟的秘室中,用土坯壘好,外面抹上泥,然後在牆上繪上彩繪,與其它洞窟的壁畫,一般無二。然後,他們依依不捨地,四散而去。到清朝收復河西,幾百年過去,敦煌已不復昔日的輝煌,莫高窟瞬間沉寂,狐兔出沒,沙塵侵蝕,至清朝慈禧年間,已然破敗不堪。人們似乎忘記了,在遙遠的戈壁大漠,曾有一座美到極致的古城,叫敦煌。更不知道,曾有一顆皇冠上的明珠,璀璨奪目。悠悠風塵絲綢路,歷歷黃沙莫高窟。
1892年春,一個雲遊的道士,來到了敦煌。他登上了三危山,莫高窟出現在眼前,在陽光的照耀下,莫高窟恍若有金光閃爍。一種莫名的喜悅,從心底裊裊升起,他激動地喊道:西方極樂世界,乃在斯乎。他找到了夢寐以求的心中聖地。他叫王圓籙, 湖北麻城人,因家貧,少時,即外出謀生。清光緒初年,入肅州巡防營當兵。離開軍隊後,受戒,成了一名道士,道號法真,遠遊新疆,折返時,到了敦煌。只一眼,便已心屬。他留了下來,從此與莫高窟不離不棄,生與相伴,死與相隨。
遠遊,是因為有夢,相遇,是因為有緣,相伴,是因為有約,相守,是因為有情。每個人,都有一個心中的家園,或近在咫尺,或遠在天邊,千找萬找,總會偶然,千轉萬轉,總會相見。矮小、憨憨的王道士,在那個春天,與莫高窟結緣,一個太上老君的弟子,心屬釋迦牟尼的聖地,苦捱苦守,在莫高窟最冷清的時候,成了它寂寞歲月里,最忠實的守護神。那時,山腳下的洞窟,已被幾百年的風沙埋了大半,一點兒也看不出昔日的恢宏。
王道士發下了宏願:用畢生之力,清理大如山丘的淤沙,讓洞窟潔凈,佛像生輝。
錢,無一文;人,他一個;工具,一副沙柳編織的籮筐。
這簡直是愚公的再版,愚公還有子子孫孫,而他,卻要在今生,實現夙願。他睡在黃沙未及埋完的洞窟里,每天早早起床,開始一擔一擔地往外擔沙,每擔,都要走二里多遠。僅清理16號洞窟,他就用了整整兩年。一個矮小的道士,一片宏大的洞窟,一副磨爛的肩膀,一座巨大的沙丘。該有怎樣的毅力,才能讓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該有怎樣的堅持,才能讓他負重而行,不息往返?他堅持下來了,每天月上三危山,他躺在沙上,疲憊而快樂。那是一份信仰的快樂,樸素而真誠。
有一個姓楊的當地人,被他的精神所感動,常來和他一起清沙,王道士,用化緣的碎銀,做為楊的酬勞。不要埋怨命運不公,只要你付出了足夠的努力,幸運之神總會在你前行的路上,等你。1900年6月22日,驕陽似火,酷日當空。如往常一樣,王道士和他的楊兄弟,從清晨擔沙,已近中午。他們坐在剛剛清理出的16號洞窟的甬道里(當然,這個編號,是現代人加的),喘口氣,喝口水,然後,各自點燃了一鍋煙,享受一下洞窟的清涼。抽完,楊兄弟習慣性地把煙鍋向洞窟的石壁磕去,以清理煙鍋里餘下的煙灰。竟然,是一種空曠的迴音。兩人相視,疑惑,寫在他們臉上。王道士上前,用他自己的煙鍋,再次敲擊洞壁,依然是空曠的迴音。王道士伸出拳頭,用力錘擊,畫著壁畫的牆上,竟然有了一絲縫隙,繼而,縫隙變成了一個長方形的裂縫。兩人不約而同地驚呆了。王道士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喃喃地說:兄弟,推!兩人一使勁,一堵土坯壘的牆萎然而倒。他們呆呆地,木然地站在哪兒,驚得說不出話來。一個暗室,滿滿一屋子泛黃的經卷、絹繡和法器。後來統計,暗室里的經書,足足有5萬多卷。在希臘的神話里,有阿里巴巴的山洞,而王道士此刻打開的,豈止是阿里巴巴的山洞,它簡直是人間最大的寶藏;這就是充滿了奇幻色彩的藏經洞。
洞高1.6米,長寬各約2.7米,計7.3平米,11.7立方。我算了一下,如若用來盛水,每方2元,價值24元。如果用來盛黃金,價值2.25億人民幣。而此刻,王道士打開的洞窟,每一頁經卷,都價值連城。
他打開了一扇轟動世界的門戶,這個門戶里,誕生了一門永久性的學問。之後,無數才華橫溢的學者,將為這個洞穴孜孜不倦,以至白頭。中國的榮耀和恥辱,也將由這個洞穴吸納藏吐。這是怎樣的一個驚天發現?一個怎樣的曠世奇功?即使再過一萬年,說到莫高窟,王道士,也是一個繞不過去的人物。他成了莫高窟的一個標誌,一個符號,一個傳奇。你付出的每一滴汗水,都儲存在人生的帳本里,上天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加倍獎賞給你。說不完的莫高窟,道不盡的王圓籙。
偉大,都是平凡的累積。卑微,遮擋不住人性的光輝。王道士,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憑他生活的歷練,他懵懂地知道,這5萬多卷經書,應有相當的價值。王道士封好密室,帶足乾糧,步行五十里,專程拜訪了敦煌縣令嚴澤,還專門挑了兩卷經文送去。這個縣令不學無術,把兩卷經文當作發黃了的廢紙,一笑了之。第一次,王道士失望而歸。1902年,敦煌來了新縣令汪宗翰。王道士徒步縣城,上堂細奏,汪縣令聽述後,帶著人馬親赴莫高窟,拿著挑選好帶走的經文,對王道士說了聲「就地保存,看好藏經洞。」揚塵而去。
第二次,王道士悵然失落。王道士仍不甘心。他雇了毛驢,備了乾糧,挑了一些經卷,冒著被狼吃匪劫的危險,隻身一人,曉行夜宿八百里,赴酒泉叩見當時肅州一把手,道台廷棟。這位道台仔細觀看了經卷,嘿嘿一笑,說:這個卷上的字,還達不到我的功力。然後,就沒了下文。
第三次,王道士鎩羽而歸。王道士無法可想,又斗膽給老佛爺寫了密報信。然而,大清王朝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根本無暇顧及遙遠大漠中的這點小事。信,如泥牛入海,杳無迴音。幾年過去,王道士依然守著5萬經卷,一臉茫然。幾個月後,斯坦因到了莫高窟,拍下了王道士平生惟一一張照片:
瘦弱矮小,布衣長衫,滿臉困惑。如此巨大的發現,多次上報,卻無人問津,還要盡職盡責地看守。沒有一分錢報酬,沒有一個字的鼓勵,其心何冷,其情何堪?幾年來,儘管沒有得到官府的認可,他依然苦苦守候,沒有散失一份經卷。沒有內心的赤誠,不會有風沙中的堅守,沒有堅定的信仰,不會負重前行。儘管後來他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了斯坦因和西方文物販子們那麼多的經卷 ,那也是失望至極後的無奈,並且把每一分錢,都用在了莫高窟的修繕上。即使是賣出的文物,也在各國博物館得到了妥善的保存。
後世很多人,據此,給王道士定性為民族的罪人。可是,一個王朝的昏聵,為什麼要由一個道士負責?一個社會的愚昧,為什麼要由一介草民來承擔?雖然卑微,卻在整個社會沉淪的大潮下,逆流而上,以羸弱的肩膀,肩起了拯救文化的責任,雖然矮小,卻在整個群體渾噩時,發出了自己的聲音,堅守了內心的信仰。王道士,苦年守莫高窟40年,把畢生精力,獻給了本不屬於他的聖地。1931年,王道士歿於莫高窟。其徒子徒孫趙玉明、方至福,就其墓起塔,立碑,其碑不著撰人,木質,陰刻,今仍嵌於塔南側龕內。
我內心,對王道士,始終是這樣的評價:於莫高窟,是一個聖徒;於後人,是一個楷模於民族,是一個功臣;於歷史,是一個聖人。鳴沙山前寺,暮鼓復晨鐘,敦煌千古事,閒說與君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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