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門前留個影 | 天安門,離心臟最近的城樓

2019-09-03   中國副刊

文 | 趙宗彪

天安門,是我童年時代天堂一樣的存在,既是最近,也是最遠的地方。

最早的天安門記憶,來自人們的談話。朦朧地知道,有一個叫天安門的高樓,住著毛主席,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聖地。

知道用錢可以買東西的年齡,也就是四五歲的時候,天安門的形象開始清晰起來:有了它,可以買東西吃。一分錢,可以買一粒硬糖。硬幣背面有一個國徽,上面就有天安門。五分的硬幣,可以將薄紙覆在上面,用鉛筆將圖像拓下來,天安門的形狀清晰可見。角、元的紙幣上也有國徽,也有天安門,但不如硬幣印象深。當時以為,如此偉大的天安門,應該是一個熠熠發光的殿堂,好像燈塔。人們提到北京,第一個聯想,即是天安門。

上小學的時候,第一冊的課本里就有天安門城樓的彩色畫像,比硬幣上的好看,也更大。當時一學期的學費是四角五,記得有好幾位同學家里困難,這四角五錢要分幾次付,到了年底才付清。其中一個同學帶來的錢,全部是一分、兩分、五分的硬幣。

小學有音樂課,老師教唱歌,其中有《我愛北京天安門》。這首歌旋律很美,學了兩遍就會唱了。因為天安門太遙遠了,沒有一點印象,唱得更帶勁的,反而是《學習雷鋒好榜樣》《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這樣的革命歌曲,鏗鏘有力,斬釘截鐵,唱的時候,可以加入揮拳、跺腳等動作,更有趣。對一個小孩子而言,還不懂抒情為何物。當然,時代也不需要。

我的童年裡,如果要找一個離我心臟最近的建築物,肯定是天安門城樓。當時的時髦,就是左胸襟前別像章。許多毛主席像章上,除了頭像,還有天安門。

照相館裡也有天安門,當然是布景。拍照片是非常奢侈之事,要花一元左右。常見的半身照或全身照的布景,都是天安門或者杭州西湖的三潭印月。這些人工畫的布景都是彩色。照片卻只有黑白二色。如果有彩照,肯定是人工上的色。我一直好奇的是,那兩根立在天安門前的白色柱子究竟是幹什麼用的?

電影里偶爾也會出現天安門。看電影是大事。大部分電影是黑白,偶爾也有彩色,基本上都是戰爭片。常常是正片以前,放新聞紀錄片,紀錄片里,有時會有天安門的鏡頭出現。紀錄片的內容,多數是毛主席接見外賓。記得有毛主席會見美國總統尼克森的片子,尼克森的大鼻子給我們的印象特別深。以後,大家給一位鼻子最大的男同學取了一個綽號:尼克森。

毛主席去世的時候,我剛剛上初中,第一次看到電視機實物,是一台黑白十四寸的,播放的內容是毛主席的追悼會。在我此前的記憶里,天安門總是和毛主席聯繫在一起。這時候突然覺得,天安門沒有了神秘感。

讀中學的那幾年,社會的變化真是快。1981年,我僥倖地考上了大學。大學的圖書館書真是多。通過讀書,我看到了另一個真實的世界。關於天安門,我也知道得更多一點:天安門原來只是一座古城的城門,以後有過改造。前面的白色石頭柱子叫華表,前身是徵求民眾意見的「誹謗木」,這誹謗的意思,古今已全然不同。也知道了北京古城有關拆和不拆的故事,還有觀禮台改建的故事,天安門廣場改建的故事,國徽設計的故事。天安門,見證了中國近代以來的幾乎所有重大事件。通過歷史知識,天安門在我的心中,開始恢復正常,原先高入雲端的城樓,也從神壇里輕鬆地走了下來。

八十年代是朝氣蓬勃的年代,是充滿希望的時代,是萬象更新的時代。當時的徵婚廣告中,常常有「愛好文學」四字,其威力不低於現在的「有房子120平方米」。我也恭逢其盛,參加了《人民文學》的文學函授,並在學員雜誌上發了作品,有了去北京參加培訓班的資格。到了之後發現,原定的兩個班,變成了在千人大禮堂的上課:許多沒有接到通知的人都千里迢迢地從全國各地趕來了。人太多了,我們都住在學校的教室里。好在北京冬天都有暖氣,根本沒有感覺到冷。許多同學說,一定要去看天安門。

當時在北京,我專程拜訪了朱偉老師。他是我函授的指導老師。為了給他帶什麼禮物,考慮了很久。最後選了一對青田的印章石送給他。本想問問他有關天安門的一些具體的事,後來終於沒問。

上課在大禮堂,上千人黑壓壓的一片。講課者都是當時全國文學界最知名的大牌人物。聽了幾個,發現講座的內容,他們在書里或者報刊上都已寫過,我大部分看過。於是,這半個月的培訓,大部分時間我都逃課外出,去看北京城的山川風物。

那是1987年的冬天,是我第一次到北京,也是第一次到北方。當時的京城還下了很大的雪。

第一個想看的地方當然是天安門。一個文學青年,來到童年時朝思暮想的天安門面前,靠著肚子裡八十年代讀的幾千本書的壓陣,我的心情早已沒有了童年的激動。之所以去,完全是為了讓童年的夢想成真。我平靜地打量著這座古老的建築。於我而言,天安門早已沒有了神話式的光彩照人,也沒有想像中那樣的巍然壯觀,而是一個充滿歷史滄桑的文化遺蹟。

當時已可以登上天安門城樓遊覽,門票是三十元,覺得太貴了,就沒有上去。那時的月工資也不過五六十元。故宮倒是非常喜歡,那幾天裡,先後去看了四次,票價也不貴。

以後因為工作關係或者旅遊,到過北京很多次,都經過了天安門,去故宮看了很多次。但是,再也沒有了想上天安門的念頭。

天安門還是原來的天安門,只是我的年齡慢慢大了的緣故吧。

我平時不喜歡給自己拍照。記得第一次到天安門時,同行的朋友給我拍了照片。照片是彩色的。這些照片,因為幾次搬家,一張也沒有找到。估計還在我家的某一個角落裡,等待著我去發現,給我一個驚喜。

2019年8月29日,寫於台州日報

(作者系浙江省台州日報副總編輯)

主編:叢子鈺 |編輯:袁浩

END

熱門閱讀文章

本號姓「副」 歡迎來「刊」

王蒙:不忘金庸

大地有多大

王鋼:忍別二月河

家住百萬莊

1979年的那個春節

靜靜的九如巷

有一種鄉愁叫小名

大師筆下的中國母親

觀舊照,憶文西

收藏在茶中的記憶和友情

難忘老師的笑容——深切緬懷徐中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