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學生在線上課8個小時左右，代課老師為了保障教學效果就會需要12個小時，至於班主任，15、6個小時的工作時長也是很常見的」。在提到上網課的狀況時，西安某中學一名高三老師告訴我。
西安某學校上防疫課
李樂在學校教高三語文，也輔助做些行政工作，是很有經驗的老師了，但在面臨突如其來的疫情時，她也說「並沒有過長時間可以用來反應」。
對於那些需要在今年7月完成高考的學子來說，2020年在家度過的每一天，都充滿著未知的擔憂和隱隱的恐懼，而對於不得不在家辦公輔導教學的高三教師來說，這段日子，除了要面對的家庭生活，還有要一直「學習」和不斷掌握的「新技能」，以及迅速應對各樣突發情況的能力。
「日常教學是必須的，但關於學生的防疫檔案建立也成為工作里很重要的一部分，這些工作雖然瑣碎但又很有意義，因為未成年人的安全健康從來就是大家關注的重點。」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孩子。
「比起學生，老師其實更迫切需要開學，並不是因為上網課的備課量是曾經在校教學時間的1.5倍還多，更因為對於不管是高三的學生，還是家庭和社會來說，一切都刻不容緩。」
據了解，有些老師因為需要在家裡上課，會去提前置辦各樣的電子設備，比如更換攝像頭，購買新的速算筆記本，給自家的網絡增加帶寬等等，但這些都只是其次。
「難的不是去適應線下到線上的轉變，這些往往2、3天就可以步入正軌，難得是無法掌握對面學生的情況，以前在教室，是個相對固定又單純的環境。在課堂上，老師也能隨時了解學生的狀態，遇到不太對勁的，一個眼神過去，他們就能收斂。但現在不一樣，螢幕對面完全是未知的情況，有的學生看著坐在跟前，但不知道周圍會有什麼干擾，無法了解到在家自學的學生究竟有多少是自律的或是不自律的，這些都很模糊。」
所有人都需要克服居家隔離的困難，去應對來自方方面面的挑戰。
「這不是焦慮，這是一種壓力。」
02
3月30日，陝西24.6萬高三學生正式開學，其中僅西安，就有167所中學5.12萬名高三的學生回歸了校園，開始備戰高考。
按照往年教學安排，4月初往往已到達正常教學裡二輪複習的收尾階段，儘管因為疫情原因，無法入學開展教學活動，但每日的網課依舊進行得如火如荼，和入學時間幾乎同步。
「教學進度會稍微慢一點，但大家也都在努力，怕耽擱孩子。學校專門引入了一些線上模考平台和在線作業提交的功能，QQ群，騰訊會議或者方便的直播錄播平台都成為日常教學的有力補充，有的學生一鍵提交作業後，我們就在線批改，可以隨時進行反饋處理。」
習慣這種教學模式後，剛開始心亂如麻的家長也變得逐漸平靜。
劉靜的女兒今年也在讀高三。
「我家孩子的成績在班裡就是中等偏上，考上大學沒有問題，但想沖個好一點的還是有點困難，本來想著年後去學校，再給她報幾個專項提高班，但疫情來的太突然了，全泡湯了。補習班不僅打了水漂，連學校都去不了，只能在家裡上各種網課。」
因為今年的情況實在特殊，劉靜辦了停薪留職。
「我一去上班，沒人陪著她，總是不放心，現在在家就是做好後勤保障工作，等她高考完，我再去上班，不急這麼幾個月。孩子壓力也大，在家裡我也不敢隨便說話，就只能一天天使勁刷教育局的網站、學校的官微，就想看什麼時候通知高三學生去上課。」
3月18號，陝西省教育廳發布了關於做好各級各類學校2020年春季學期開學工作的通知，裡面詳細提到了：3月30日，全省高三年級開學，有條件的學校實行封閉式管理；4月7日全省初三年級，中等職業學校畢業班開學。
第一時間看到這條消息的劉靜立馬把連結分享到了朋友圈，她在家裡的日曆上，給3月30號這一天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圈，之後的11天，早上一起床，她就先去劃掉前面的日子。
在這場無聲的戰役里，對於所有擁有高三學子的家庭和學校而言，每個人都像極了暗掩情緒的戰士，連大聲的呼吸都變得異常珍貴。「起先，沒有人知道這仗什麼時候可能結束，什麼時候會結束，只能等。」
學校的高三入學通知，給了很多人暫時緩口氣的希望。
03
但對於學校而言，縱使一直在準備入學的相關事宜，一些在疫情下必須做的程序和工作還是使他們的壓力變得很大。
陝西省教育廳官網顯示：為全力確保高三學生順利開學，西安市建立了「三級保障」和駐校工作機制，每所開學學校需嚴格實行「五個一律」管理，堅決做到「四個不准」，全市各學校也均需按照工作方案和應急處置預案，開展全工作流程和應急處置演練。
「過年疫情嚴重後，我們就一直跟學生建立聯繫了，每天都要在固定時間去摸排學生的體溫，外出情況，這些信息要一直上報給學校，建立每個學生的防疫檔案，遇到學生沒填寫的，還會不停打電話去催。」
西安89中學生在校門口
對於部分學校來說，在無正式文件下發之前，很多東西就得提早做好打算。
「實不相瞞，提前半個月我們學校就進行消殺準備了，學校領導時不時會召開各種會議，行政系統的人也早早就去學校上班了，什麼事情一旦到了孩子身上，都會很緊張，因為沒有任何人能擔得起責任。」
李樂所在的學校不僅在開學前做了防疫演練，把孩子們進校之後的路線規劃重走了一遍，還在上網課的時候，就給家長和孩子開了說明會，校長通過網線做了防疫以及開學的演講，以確保入學前所有人做到「心中有數」。
「即使這些事情看起來瑣碎，但每一步，都是經過提前無數次會議溝通討論過的，至於開學，也是在做過充分調查和準備的基礎上，確保足夠安全的情況下，一個目前來說最合適的打算。」
西安某中學在做防疫演練
3月26至27日，有新聞報道，西安市區兩級教育、衛生健康部門聯合組成督導組對春季首批開學學校防疫和開學準備工作進行了專項督查。3月29至30日，國務院應對疫情聯防聯控機制綜合組第十二工作指導組赴西安市，就學校開復學疫情防控工作進行調研指導。
這與我們從不少老師那裡獲取的學校是如何準備防疫措施的程序基本達到了吻合。
開會培訓——各學校按情況制定不同的防疫計劃，一校一策——布置安排——區上再派衛生防疫機構的人做檢查，確保防疫體系安全有序。
長安一中學生錯峰吃飯的時間
在此期間，西部網追蹤報道了全省高三開學第一天，學校都做了哪些準備：
「該校高三年級有學生1594名，其中包括291名住宿生。教學樓的教室分布不再集中，餐廳全員上崗做好就餐服務，留觀區配備了專業醫務人員。」
「一個班級會同時使用兩個教室，分別用來上課和就餐，吃飯時一個班也就20個人左右。」
「開學複課後，學校大門口北側設置有電子測溫門，學生入校時需佩戴口罩，按照劃定的警戒線，分兩側排隊，間距1米，依次通過測溫門。進教室還有另外的額溫槍檢測登記。」
「為不同班級規劃的路線，按照分時錯峰、空間錯位、分類施策等原則制定的時空和課程安排。為避免學生聚集，學校採取為班級另外準備就餐室、工作人員送餐到位等舉措。」
「每天會對學生進行三次體檢。分別為早晨進入校門時，中午下課後以及下午下課後。」
……
西安89中學生在上《開學第一課》
無數學校都在執行自己的「一校一策」，在師生入校、教學、活動、就餐、放學、住宿等各個方面進行合理的管控，最大限度減少人員聚集。
「但即使做了這麼多準備還是會很擔心，不可控因素太多，學校工作做得再細緻，也無法保障學生離校或上學途中的情況。雖然西安公交公司有文件通知，『出於安全考慮，初三和高年級超過30人以上可申請定製公交』，但這個事情，學校單方面肯定是沒法去做的，學生住的都比較分散，路線多長，怎麼定製，統計多少人是有私家車接送，多少人坐公交，等等這些問題，實際操作起來都很麻煩。」
04
若干年後，再回想起這個特殊的時期，王毅可能會有很多感慨。
王毅是個復讀生，去年高考成績剛出來就來西安了，在一所蠻知名的補習學校讀書。「之前也不是沒考上，成績超二本線了很多，但離我想去的學校還差點，就想著再努努力，上個好一點的大學，不敢後悔也不能後悔，我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王毅把頭髮剃成了很短的寸頭，說是打理起來方便，不洗頭也看不出來，對於他來說，好日子是考上好大學以後的，至於現在，不用講究形象。「我是個復讀生麼，已經失敗一次了，再不能把時間耽擱在這些事情上。」
截止3月31日晚，仍舊沒有政策或文件通知補習培訓機構什麼時候可以開學，文件上只模糊地寫著：何時開學視疫情防控趨勢而定。翻翻微博，不少學生髮帖：每日一問，補習學校開門了沒？
「所有課程都被搬到了線上，複習靠刷題，也靠螢幕另一端的老師。不知道別人複習的咋樣，就很害怕，看著時間越來越近，老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準備好，有時打盹會夢見上了考場，卷子發下來，什麼都不會寫，會驚出一身冷汗，然後趕緊起來接著背書刷題。」
3月30日開學前，西安市政府採購儲備了400萬隻口罩，保障首批開學的高三、初三和中職學校畢業班師生使用，首批150萬隻醫用口罩也已於3月30日開學當天按每人2個的標準全部發放至師生手中。
開學當天，新聞圖片上到處顯示著老師們戴著口罩教學的場景，學生們端端正正坐在課桌前，口罩遮住了所有人的臉，沒有人能看見那張臉是什麼樣的表情，溢出什麼樣的情緒，但大家都知道，下一場戰鬥不過剛剛開始。
3月31日上午教育部發布公告：2020年全國普通高等學校招生統一考試延期一個月舉行，考試時間為7月7日至8日。不少人說，又是見證歷史的一天。
貞觀為此發了一個簡訊，其中一條留言如今看來頗為有趣：「作為一名高三老師，心裡有一萬隻草泥馬飛過。」
王毅也看見了新聞，他說自己也想戴口罩去教室上課。
*應訪者要求，文中李樂為化名。
作者 | 湯加 | 貞觀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