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10月17日),是中國第四個扶貧日,也是第25個國際消除貧困日。國際消除貧困日於1992年設立,旨在引起國際社會對貧困問題的重視,宣傳和促進全世界消除貧困的工作,動員各國採取具體的扶貧行動。
10月14日,國家扶貧日系列活動之健康扶貧論壇在京舉辦。論壇旨在動員全社會力量,聚力健康扶貧攻堅,實現貧困人口基本醫療有保障目標,開展了深入的交流和討論。進一步明確了健康扶貧的攻堅重點,凝聚了全社會合力攻堅的思想共識,堅定了必勝的信念和決心。
論壇明確健康扶貧攻堅目標,到2019年底基本消除鄉村兩級醫療衛生機構和人員「空白點」,到2020年全面實現貧困人口基本醫療有保障。並推動將健康扶貧融入衛生健康工作各個領域各個環節。需要綜合運用改革的手段、務實的舉措、管用的辦法,不斷提升貧困地區醫療衛生服務能力和群眾健康水平,提高健康扶貧質量和實效。
扶貧、脫貧、減貧是歷史性、世界性難題。在這一點上,剛剛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得主阿比吉特·班納吉(Abhijit Banerjee)、埃絲特·迪弗洛(Esther Duflo)和麥可·克雷默(Michael Kremer)最有發言權。
他們被授予今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以表彰他們為緩解全球貧困所作的突出貢獻。
埃絲特·迪弗洛也成為諾貝爾經濟學獎歷史上的第二位女性獲獎者,她與阿比吉特·巴納吉合著有《貧窮的本質》一書,該書由中信出版集團出版,為《金融時報》高盛2011年度商業圖書。書中兩位作者調查了貧困人群最集中的18個國家和地區,深度剖析了「貧窮陷阱」的怪圈,探尋貧窮真正的根源。
貧窮是源於飢餓嗎?為什麼窮人認為電視機比食物更重要?窮人的營養問題和健康問題如何解決?
以下內容整理摘編自2019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作品《貧窮的本質》
提高全球居民健康水平容易嗎?
健康常常被寄予厚望,但又不免會給人帶來失望。然而,「好摘的果子」似乎有很多,從疫苗到蚊帳,都是一些低成本卻可以挽救生命的東西,但很少有人會採取這樣的預防性措施。在大多數國家,政府醫務人員負責提供基本的保健服務,但他們常常因不稱職而受到責備。我們會看到,這種責備也不無道理。而另一方面,醫務人員堅持認為,那些「好摘的果子」比看上去難摘多了。
2005 年冬,在印度西部美麗的烏代布爾城,我們與一些政府醫療機構的護士進行了一次氣氛活躍的交談。她們對我們非常失望, 因為我們談到的項目會加大她們的工作量。
在我們交談的過程中, 其中一位護士忽然發起了脾氣,她直言不諱地說:「這種工作其實一點兒意義都沒有。」曾經有個患痢疾的小孩來看病,護士們能給孩子母親的只有一盒口服補液 a。然而,大多數母親都不相信口服補液可以治病,她們想得到自己認為能夠治病的藥——一劑抗生素或一次靜脈注射。
護士們告訴我們,一旦一位母親從醫療所拿走的是一包口服補液,那麼她永遠都不會再來了。每年,護士們都會看到很多兒童死於痢疾,但她們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在每年 900 萬死於5歲前的兒童中,大多數來自南亞及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區,而且約每5名兒童中就有一個死於痢疾。相關部門正在努力開發並分發一種抗輪狀病毒的疫苗,輪狀病毒是一種能引起痢疾的病毒。
然而,已經有三種「神藥」可以挽救大多數兒童的生命了,即用來凈化水的消毒劑,還有糖和鹽(口服補液的主要成分)。只需用 100 美元購買一個家用氯包,就能夠預防 32 個痢疾病例。脫水是痢疾致死的一個主要病因,而口服補液是一種可以有效預防脫水的藥。
然而,無論是消毒劑還是口服補液,都未被廣泛使用。在尚比亞,由於國際人口服務組織(Population Service International,簡稱PSI)的努力,消毒劑的價格很便宜,而且已得到了廣泛使用。PSI是一家專門在全球以補貼價格銷售消毒劑的大型組織。只需 800 克瓦查(購買力平價為 0.18 美元),一個 6 口之家就能夠買到足夠的消毒劑,用於凈化水源,這樣他們就不會因水傳播而患上痢疾。
不過,只有 10% 的家庭使用消毒劑。在印度,據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服補液。3 痢疾是一種可以預防的疾病,通常用開水、糖和鹽就能進行治療,那麼為什麼每年還有約 150 萬兒童死於痢疾呢?
消毒劑和口服補液並不是什麼特例,還有其他相對「好摘的果子」可以改善人們的健康狀況,挽救很多生命。那些方法簡單、廉價,如果恰當地利用,就能夠節省大量資源(如減少額外工作日、減少抗生素的使用、增強體質等)。
除了挽救生命,這些方法還可以為自身買單。然而,太多這種「果子」都未被摘下。並非人們不關心自己的健康,他們不但關心,而且還為此投入大量資源,他們只是把錢花在了別的地方,比如,並非任何時候都適用的抗生素、為時已晚的外科手術等。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健康陷阱
健康確實可能產生很多不同的陷阱。例如,由於生活在有害的環境中,工人可能會無法正常工作,兒童可能會因病無法正常上學,孕婦可能會生下不健康的嬰兒。每一種情況都可能使當前的不幸轉化成未來的貧窮。
健康常常被寄予厚望,但又不免會給人帶來失望。然而,「好摘的果子」似乎有很多,從疫苗到蚊帳,都是一些低成本卻可以挽救生命的東西,但很少有人會採取這樣的預防性措施。
一項針對美國南部(1951年之前一直受瘧疾困擾)及幾個拉丁美洲國家抗瘧活動的研究表明,與患過瘧疾的兒童相比,未患過瘧疾的兒童長大後每年的收入要多50%。類似的研究結果還出現在印度、巴拉圭和斯里蘭卡,不過收入增加的幅度因國家而異。
這一結果表明,投資預防瘧疾的經濟回報可能會非常高。在肯亞,傑茜卡·科恩和帕斯卡利娜·迪帕創建了一個非政府組織,名為TAMTAM(一起對抗瘧疾),該組織在肯亞的產前診所發放免費蚊帳。
科恩和迪帕想看看她們的組織是否有用,於是設計了一個簡單的測試:她們隨機在不同的診所提供價格不等的蚊帳,有些地方是免費的,另外一些則採用國際人口服務組織的補貼價格。
結果她們發現,人們對於蚊帳的價格十分敏感,幾乎所有人都會去領取免費的蚊帳。但就國際人口服務組織的價格(約購買力平價0.75美元)來說,人們對於蚊帳的需求已經接近於零。
迪帕在不同的村鎮重複這一實驗,但允許人們回家拿錢(而不是當場購買),更多的人以國際人口服務組織的價格購買了蚊帳。不過只有在蚊帳的價格接近於零時,人們的需求量才會成倍增長。
我們還討論過,通過購買蚊帳而降低患上瘧疾的危險,可使人們年均增收15%。然而,即使收入增加15%足以買下一床蚊帳,但與其他人相比,收入增加15%的人購買蚊帳的可能性只有5%。
換句話說,分發免費蚊帳遠遠不能保證下一代睡在蚊帳中,只能使睡在蚊帳中的人數稍有增加,即從47%增加到52%,距消除瘧疾還差得很遠。
低需求量表明,健康問題依舊難以得到根本性的解決:逃出「貧窮陷阱」的「梯子」是存在的,但並非總是放在正確的地方。
因此,問題並不在於窮人為健康花了多少錢,而是他們的錢究竟花到哪兒去了。他們常常把錢花在昂貴的治療上,而不是廉價的預防上。
或許,這一問題的產生出於同一個原因:心理學研究目前已可解釋一系列的經濟現象,表明我們對當前與對未來的看法是截然不同的(即所謂的「時間矛盾」概念)。
當前的我們是衝動的,很大程度上由感性與即時慾望支配:花一點點時間(排隊等著給自己的孩子接種)是我們當前需要經歷的,較之在沒有迫切感的情況下去想這些事(比如,在吃完一頓聖誕節午餐之後,我們會因吃得太飽而放棄馬上運動的想法),當前的這種感覺更令人不愉快。
當然,我們非常渴望得到那些「小獎品」(糖果、香煙等);但當我們為將來而計劃時,那種渴望的快感似乎就不那麼重要了。
我們傾向於推遲小額度的花費。那麼,這就不是由今天的我們花的,而是由明天的我們花的。貧窮的家長可能完全相信接種疫苗的好處——但這些好處只能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實現,而費用卻需要今天來支付。從今天的角度來看,等待明天是合情合理的。
我們的看法
窮人所陷入的困境與我們其他人的困擾似乎是一樣的——缺乏信息、信念不堅定、拖延。的確,我們並不貧窮,受過良好的教育,見多識廣,但我們與窮人的差別其實很小,因為我們的認識比我們想像中的要少得多。
我們的真正優勢在於,很多東西是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得到的。我們住在有自來水的房子裡,不用想著每天早晨往水裡加消毒劑。
下水道自行運轉,我們甚至不知道是怎樣運轉的。我們大都相信醫生會盡力為我們服務,公立醫院會告訴我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們別無選擇,只能讓孩子接種疫苗(公立學校不接收未接種疫苗的孩子)。即使我們出於某種原因沒給孩子接種疫苗,他們可能也會安全無恙,因為其他所有人都接種過了。
如果我們去健身房,我們的保險公司會獎勵我們,因為他們擔心沒有獎勵我們會不去。而且,或許最重要的是,我們大多數人都無須擔心是否有下一頓飯吃。
換句話說,我們幾乎用不著自己有限的自控及決斷能力, 而窮人則需要不斷運用這種能力。
我們應該認識到,誰也沒有那麼明智、耐心或博學到能夠為自己的健康做出正確的決定。同樣,對於那些生活在富裕國家的人來說, 他們周圍充滿了無形的助推力,而貧窮國家保健政策的首要目標應該是,讓窮人儘可能容易地獲得預防性保健,並規範病人所能享受的醫療服務的質量。
鑒於人們對價格的高度敏感性,這些國家的政府應免費提供預防性服務,或是獎勵那些利用這種服務的家庭,使其儘量成為自然的「默認選擇」。免費的釋氯器應放在水源旁邊;給自己孩子接種疫苗的家長應得到獎勵;學校里的孩子們應得到免費的抗蠕蟲藥片和營養增補劑;至少在人口密集地區,水利及衛生設施的公共投資應立即啟動。
作為公共衛生投資,通過減少疾病與死亡、提高人們的收入,很多這類補貼的價值都超出了其自身的成本——不再反覆患病的孩子可以上更長時間的學,因而可以在成年後掙更多的錢。
不過,我們並不可以就此認為,這一切在沒有干預的情況下會自然而然地發生。即使在預防性措施十分廉價的情況下,如果關於其好處的信息不完善,再加上人們當前的習慣,他們願意為之付出多少努力、投入多少錢都會受到限制。
而如果那些措施不那麼廉價的話,他們要面對的問題自然是錢。從治療的角度來看,這一挑戰是雙重的:既要確定人們可以獲得自己所需要的藥品,還要限制他們獲取不需要的藥品,從而防止藥物依賴性的增長。在發展中國家,由誰來開展實踐並充當醫生的角色,這似乎是大多數政府都難以規範的。
因此,要減少抗生素耐藥性的蔓延及強效藥的濫用,唯一的方法或許就是,盡最大努力控制這類藥品的銷售。
對於生活在安全而乾淨的家中、躺在舒適沙發上的我們來說,痛斥家長式作風的危害、告訴自己該為自己的生活負責是輕而易舉的。對於我們這些生活在富裕世界的人來說,我們目前不正是這種家長式作風的永久受益者嗎?
我們深深紮根於這一體系而渾然不覺。這個體系不僅可以將我們照顧得更好,而且我們也不需要去思考生活中的其他問題。
然而,我們仍然有責任向人們傳授公共衛生知識。我們確實欠每個人(包括窮人)一個儘可能清晰的解釋,告訴他們為什麼接種疫苗如此重要,為什麼他們需要完成整個接種療程。不過,我們應該真正認識到,僅憑信息並不能取得成功。這就是事物本身的規律,對於窮人來說是如此,對於我們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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