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樂》中的夏竦,一個差點諡為「文正」的奸臣?

2021-04-11     新車測評

原標題:《清平樂》中的夏竦,一個差點諡為「文正」的奸臣?

和電影相比,我對電視劇沒什麼興趣,近20年也就追過美劇《權力的遊戲》。這幾天因創作的緣故跳著看了幾集《清平樂》。雖劇情較平淡,但總的說來我這煙台老鄉張開宙執導得不錯。我沒有看過原著《孤城閉》,不知道裡面有沒有反面大BOSS,看劇感覺是俊男靚女很多,正人君子很多,而反面人物少了點。那個家庭不和,被婆娘告狀,後來離婚的夏竦算是個「姦邪小人」了。

夏竦的「姦邪」形象由來已久,《宋史》記載「竦材術過人,然急於進取,喜交結,任術數,傾側反覆,世以為姦邪。」在大宋時,他雖然工作乾得不錯,但就是不討台諫的喜歡。他死後,宋仁宗擬諡為「文正」,遭到群臣的強烈反對。不得已,宋仁宗才改諡為「文莊」。

那麼夏竦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為什麼宋仁宗要賜諡「文正」,群臣卻極力反對呢?

勤政愛民 多有政聲

夏竦字子僑,生於太宗雍熙二年(985),祖籍江州德安(今江西省九江市德安縣)。夏竦出生於一個普通的封建官吏家庭,北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朝廷為表其父戰死沙場之功,被朝廷錄為「三班差使」。

「三班差使」是沒有品級的武階官,「急於進取」的夏竦怎能甘心。好在夏竦很有才華,工於寫詩,他向當朝宰相李伉獻詩,其中有「山勢蜂腰斷,溪流燕尾分」的佳句,李伉很欣賞,就向宋真宗建議改授他為潤州丹陽縣主簿(正九品)。

夏竦這九品芝麻官沒幹上一年,就被調到京城去了,這次提攜他的是王欽若。

王欽若塑像

王欽若和夏竦都是江西人,都屬於「南人」。在北宋初期政界,存在著嚴重的地域歧視,朝廷用人重北輕南。宋太祖和宋太宗時同平章事、參知政事、樞密使等要職幾乎全是北人。

仕途的艱難讓南人養成了善於揣摩迎合帝意的群體特徵,這又讓北人更加鄙視。了解王欽若的都知道,他是寇準的死對頭,北宋初期有名的大奸臣。夏竦和王欽若走得近,也是被人們視為「姦邪」的原因之一吧。

兩人怎麼搭上線,不得而知。除了這一身分外,我認為王欽若也是看重夏竦的才華。

王欽若把夏竦調到京城,是來編修大型史學類書《冊府元龜》的,這活沒點才華還真幹不了。

《冊府元龜》是「宋四大書」之首,歷時八年才編修完,所有編修人員都受到朝廷嘉獎。此後,夏竦仕途順暢,不斷升遷。大中祥符七年(1014)夏竦被任命為東京留守推官。同年,在王旦的推薦下,夏竦開始教太子趙禎讀書,這一東宮身份為他日後仕途發展起了重要作用。時日不久,夏竦升任尚書禮部員外郎、知制誥。

那時的夏竦意氣風發,在朝堂上敢於直言進諫,並不人云亦云。

當時以丁謂為首的群臣都迎合真宗皇帝講求符瑞、神仙,主張大興土木,唯獨夏竦挺身而出,據理力爭,阻止這些耗資巨大,又沒有什麼用處的工程。

真宗天禧元年(1017),夏竦因家庭糾紛被貶到黃州任知州,這是夏竦在仕途上的第一次挫折。但地方上的歷練,即增長了他的才幹,又為他贏得了很多聲譽。

夏竦出任黃州時,龐籍正任黃州司理參軍,夏竦對他十分優待。龐籍一次重病在床,以為自己不行了,就找夏竦交待後事。夏竦安慰他說:「異日當為貧宰相」。日後,龐籍果然為相,由此可見夏竦識人之准。

在襄州任職時,襄州發生大饑荒,百姓流離失所。夏竦多方奔走,尋找救荒之法。夏竦打開公廩,向災民放糧,同時又勸說全州的富人拿出余粟,共募集到十餘萬斛,用來賑救災民。夏竦此舉,最終保全了四十六萬百姓。皇帝賜書褒諭,百姓感激夏竦的恩惠,就把詔書刻在石碑上,永誌不忘。

宋仁宗天聖元年(1023),夏竦出任洪州知州。洪州此地巫風盛行,當地活躍著1900多戶巫師,當地民眾,十分迷信,舉凡婚喪嫁娶、修房造墳、生病患疾等,無不求助巫師。巫師們正是利用民眾的敬畏和迷信心理,在地方上橫行霸道,作威作福,騙取錢財,不擇手段。很多百姓受騙後無端死亡,有的還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夏竦到任後,採取了一系列打擊巫師的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當地信鬼尚巫的不良社會風習。夏竦還上書朝廷,詳述此旁門左道的危害性,朝廷不久就在全國開展了轟轟烈烈的禁巫運動。

經略西疆 堅持守策

大宋建國六十年間,在邊防上注意力一直在北方,西疆一直沒有得到重視。而西疆党項一族則在李繼遷-李德明-李元昊的帶領下逐漸強大起來。

寶元元年(1038年)李元昊十月十一日稱帝,建國稱夏,他一面派兵侵擾宋朝邊境,一面遣使入宋,請求冊之為君。當時的大臣們都認為西夏「小丑可即誅滅」,不以為然,沒有制定積極的作戰措施。直到三川口之戰,宋軍一敗塗地,朝野震驚,如何對付西夏就成了宋朝的頭等大事。

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夏竦被任命為陝西經略安撫使,和他搭班子的是一代名臣韓琦和范仲淹。

班子成員經略西疆的思想並不統一,夏竦和范仲淹主張守勢,韓琦主張攻勢。

夏竦向朝廷上《陳邊事十策》:

一教習強弩以為奇兵;二羈縻屬羌以為藩籬;三詔唃廝囉父子并力破賊;四度地形險易遠近、砦柵多少、軍士勇怯,而增減屯兵;五詔諸路互相應援;六募土人為兵,州各一二千人,以代東兵;七增置弓手、壯丁,獵戶以備城守;八並邊小砦,毋積芻糧,賊攻急,則棄小砦入保大砦,以完兵力;九關中民坐累若過誤者,許人入粟贖罪,銅一斤為粟五斗,以贍邊計;十損並邊冗兵、冗官及減騎軍,以舒饋運。

夏竦的西疆經略思想是以大宋為主,諸部族為輔,以西夏為中心,堅持守策才是長久之計。這是在充分分析敵我實力的基礎上作出的決策,也是最適合大宋的西疆經略思想。

但在群臣眼裡,夏竦沒有提出明確的作戰計劃,認為夏竦所上的《陳邊事十策》為敷衍之詞,朝臣紛紛彈劾夏竦怯戰。

最終宋仁宗還是採納了韓琦「畢其功於一役」的攻策,結果好水川一戰宋軍幾乎全軍覆沒,宋仁宗「為之旰食」,這時才「悔不用公(夏竦)言」。

《清平樂》中韓琦

韓琦難辭其咎,主動自劾。夏竦並沒有落井下石,而是挺身而出,上言是大將任福貪功冒進導致大敗,

韓琦因夏竦得以保全。南宋的洪邁評價此舉「英公此事賢矣,而後來士大夫未必知也」。

結怨言官 反對新政

韓琦回朝後,向宋仁宗彙報了夏竦經略西疆的成就,宋仁宗決定任用他樞密使。但宋仁宗這一任命遭到了群臣的強烈反對。

台諫(歐陽修、蔡襄等),交章論夏竦在陝西,畏懦苟且,不肯盡力……且言竦挾詐任數、姦邪傾險……

竦陰交內侍劉從願,內濟險譎,竦外專機務,奸黨得計,人主之權去矣。——御史孫邈

當時夏竦已到國門,言官們講得更激切,乞求宋仁宗不要讓夏竦進殿面君。宋仁宗無奈,只好把夏竦判亳州。

夏竦到了亳州,上萬言書自辯。翰林學士孫批答為「圖功效,莫若罄忠勤;彌謗言,莫若修實行。」

自從宋仁宗親政後的十年間,夏竦多被外放,夏竦自認為自己乾得不錯,這次任命為樞密使,得以回歸朝廷。沒想到卻慘遭群臣口誅筆伐,回歸朝廷無望。

與之相對應的是范仲淹、韓琦、富弼等人受到重用。諫官蔡襄言「罷竦而用琦、仲淹,士大夫賀於朝,庶民歌於路…眾邪並退,眾賢並進,海內有不泰乎?」蔡襄將這次朝臣的重新任命歸結為進賢退邪。

國子監直講石介是當時有名的「憤青」,他寫了一首《慶曆聖德詩》,在詩中極力推崇范仲淹、韓琦等人,而把夏竦等稱作「妖魃」、「大奸」。

一時間《慶曆聖德詩》上了「熱搜」,人們爭相傳閱,也引發了很多的爭議。范仲淹看到此詩,不禁說道「為此鬼怪輩壞事也」。

夏竦丟了樞密使的官職,本來就窩火,現在又被石介稱為「大奸」,受到天下人的恥笑,心中的惱恨可想而知。從政治上講夏竦屬於保守派,本來就反對新政,但他和范仲淹、韓琦之間並沒有私人恩怨,但經新政派石介這一攪合,也引發了他對范仲淹、韓琦等人的敵視。

夏竦出手了,一出手就直擊新政派的「命門」。

慶曆四年(1044)初,他就鼓動朝臣說范仲淹、富弼、歐陽修、石介等拉幫結派,是「朋黨」,引發了朝廷對「朋黨」的爭論。

宋仁宗與朝臣論及對朋黨的看法,范仲淹回答說「方以類聚,物以群分,自古以來邪正在朝,未嘗不各為一黨,不可禁也,在聖鑒辨之耳。誠使君子相朋為善,其於國家何害?」

朋黨是歷朝統治者的大忌,「朋黨」前面加上「君子」,它還是「朋黨」。范仲淹公然承認自己是「君子之朋」,引起了宋仁宗的疑懼。

同年四月,歐陽修寫了《朋黨論》,公然宣稱「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還進一步指出「故為君,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這就是間接承認了他們和夏竦、呂夷簡之間的私人恩怨就是「朋黨之爭」,這無疑是在挑戰宋仁宗的心理底線。這讓宋仁宗對新政派十分不滿,對改革的熱情也消退了。

夏竦接著又發動了第二輪攻擊,這次直接拿石介開刀。

石介給時任樞密副使的富弼寫了一封書信,讓富弼行「伊周之事」。伊川和周公都是大名鼎鼎的功臣和忠臣,石介這是在勉勵富弼為宋仁宗鞠躬盡瘁。不想這封信竟被夏竦截獲了,讓女婢練習石介的筆跡,然後把「伊周」改為「伊霍」。「伊霍」取西漢權臣霍光廢立皇帝之意,廢立皇帝是大逆不道之罪,足以誅九族。

夏竦把信交給宋仁宗,宋仁宗雖不相信石介、富弼敢廢掉自己,但加深了對范仲淹、富弼等人的反感。范仲淹和富弼也驚懼不安,都要求外放。不久兩人都離開京城,保持原職宣撫地方去了。這兩位新政派領袖的離去,也基本宣告了「慶曆新政」的失敗。

慶曆四年(1044)十一月,御史中丞王拱辰又搞了個「進奏院案」,隨後宋仁宗下詔書公開批評范仲淹這些「朋黨」,新政派官員全部被貶出朝,「慶曆新政」徹底失敗。

石介成為眾矢之的,被外放通判濮州,還沒到任,就於慶曆五年五月,病死在家中。

但夏竦和石介的恩怨還沒完。後來夏竦兩次造謠石介詐死,讓石介差點遭受開棺驗屍之災。

諡號之爭 文采斐然

保守派得勢後,夏竦也逐漸回到了朝廷。慶曆六年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大名府。慶曆七年宋仁宗召他做宰相,又一次遭到諫官、御史的反對,宋仁宗只好改任他為樞密使,並寫下了「文行忠信」賜給夏竦給與安慰和勉勵。同年,進封英國公。

皇祐三年(1051)九月病故,宋仁宗親自前往祭奠,輟朝三日。

夏竦死後,起初諡號擬為「文獻」,結果有人提出應該避諱僖宗,只好重擬。這次宋仁宗想特賜給自己老師「文正」,結果又遭到了群臣的反對。司馬光連上兩狀,極言夏竦是如何貪婪、無信和姦邪,而其姦邪的面目已是天下共知,仁宗如果執意為其定諡號「文正」,將會無法面對天下正直之士。

面對群臣的重壓,宋仁宗只好讓步,最後夏竦的諡號定為「文莊」。

仁宗特賜給夏竦「文正」諡號,的確不妥當。夏竦中傷石介、富弼一事,為時人不齒,被定性為姦邪,在重氣節的封建時代,夏竦怎能給貼上「正」的標籤呢?宋朝的諡法制度已經十分成熟,自有其規矩,仁宗越過考功司、尚書省,特賜夏竦諡號,必然會遭到大臣們的反對。

最後夏竦的諡號定為「文莊」,比較客觀的對應了他的生平事跡,這場風波才平息下來。

《宋史》稱夏竦「竦資性明敏好學,自經史百家、陰陽律歷,外至佛老之書,無不通曉為文章典雅,藻麗……多識古文學奇字,至夜以指畫膚,文集一百巻。」

王珪在《夏文莊公竦神道碑》中也提到「其為文章,閎衍環麗,殆非學者之所能至。凡朝廷有大典冊,屢以屬之,其譽滿天下。」

《清平樂》中展示了夏竦和小妾共同吟唱《鷓鴣天·鎮日無心掃黛眉》的情景,其實夏竦最擅長的是作詩。

夏竦少有詩名。17歲時,他在通州狼山,作《渡口》詩:

渡口人稀黯翠煙,登臨猶喜夕陽天。

殘雲右倚維揚樹,遠水南回建鄴船。

山引亂猿啼古寺,電驅甘雨過閒田。

季鷹死後無歸客,江上鱸魚不值錢。

北宋王辟之評價說:「後之題詩無出其右」。

夏竦20左右歲時,參加制科考試,對策廷下,剛出殿門,翰林待讀學士楊徽之見他少有詩名,叫他做「賢良一篇,以卜他日之志」。夏竦乘興題詩"簾內袞衣明日月,殿前旌旆動龍蛇。縱橫落筆三千字,獨對丹墀日未斜。"楊徽之一看,點頭稱讚道:"真宰相器也!"

夏竦41歲時,仁宗命他奉使契丹。夏竦因為父死於契丹入侵,不願拜見契丹國主,上表說:"父歿王事,身丁母憂。義不戴天,難下穹廬之拜;禮當枕塊,忍聞夷樂之聲。"堅決推辭不肯前去。他這個表被當時認為是"四六(駢文)對偶精絕"。

夏竦在文學上的造詣,諡為「文」,當之無愧。嚴敬臨民曰「莊」,夏竦勤政愛民,多有政聲,也配得上這個「莊」字。

結語

夏竦宦海沉浮四十年,身前身後爭議不斷,傾向於新政派的《宋史》把他和王欽若和丁謂列為一傳,視為大奸之人。的確,他「立身行事有苟合之處、少有剛正不阿之氣、直言讜論之節」,但他絕非大奸大惡之人。他任職地方,勤勉政事,多有政聲,在民間的名聲很好。「其為郡有治績,喜作條教。於閭里立保伍之法,至盜賊不敢發……」和韓琦、范仲淹一起經略西疆時,「治軍尤嚴,敢誅殺」,也多有針對形勢變化的良策。但他在歷史上的形象和韓琦、范仲淹有天壤之別,除了他自身原因,也和他身前身後話語權缺失有關。話語權放大了他的負面形象,掩蓋了他的正面形象。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nHpmv3gB9EJ7ZLmJKdY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