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兵,曉吾。「
劉光遠循聲看過去,這兩人差不多高,只那梳邊分頭的小伙子人更年青些,也憨厚一些。他知道,這都是同事,都是新來的。
伊主任偏頭跟劉光遠說:「你看到沒有,左面那傢伙,老說自己是美男子,你覺得他美不美嘛?他就是我跟你說的湖南老鄉,鄒兵。「
鄒兵走向前來,握劉光遠手說:「你也是南衡人?哪個縣的?」
劉光遠覺得這個人不是那麼的聰明。原知他是湖南人,湖南那麼大,沒想一對問,居然也是南衡人。
劉光遠曾想自己進報社,自然是另外一個天地,沒有南衡之人,沒有南衡之風,是一個清新的,可馳騁的世界,沒想到還是避不開南衡人,這與沒離開南衡,又有多少區別?他有些失落,全是輕輕答說,沒有反尋。
伊主任又說:「鄒兵呢,是我從前工廠同事。曉吾嘛,也是我的老鄉。這回都是我親自招進來的,就你劉光遠,可不是哦。」
伊新流處處有這樣的不安或不可心,是劉光遠怎麼也沒想到的,只因這裡是脫離主流社會無須人事檔案的邊緣小圈子,他才可以放肆一些,可伊主任如此強列的控制欲,又怎麼好相處呢。
劉光遠點下頭,不說話。他還得忍。至少哪裡是頭,得看看時機。
曉吾也跟劉光遠打過招呼,只沒行禮,直說:「哪個招進來的,不是招呢,都是你手下兵。」
顯然,曉吾更了解伊主任,不是那種鑽進來的了解,而是一種順自然,順本源的了解,而且回答的話,很是到位。這便是老鄉了,真正的。
鄒兵無論跟伊主任說話,還是跟劉光遠說話時,額頭下那雙眼睛老是溜來溜去,瞟著身邊走過的美女。仔細看去,他的眼睛和眉毛配的還行,能安撫那快掉完的頭頂。他笑時,右邊臉就多鼓出一堆皮,不是什麼真正的帥哥,可能還不如他劉光遠。
劉光遠除了個子小過他,肯定有比他更牛的東西,包括伊主任,曉吾。那就是他的城市味兒,文化加江湖匪氣。這種匪氣,脫俗於他看到過無窮的現實與書本世界。
伊主任似乎好一點,人沒那麼猥瑣,但這兩人都好女色,這是無疑的,也是劉光遠的第一個準確定義。他覺得自己也好色,但好的不是那種肌膚之親,好的也不是肉胎凡身,他有點象賀總編那樣的好法,精神圖騰,至靈魂結合之好。
關鍵是,還沒法跟他們說清,或者說不清。他忽然覺得,這家報社全然沒有自己想過的體面和尊貴,也就在自己的內心,重新尋找著適合自己的暫且定位。
「怎麼樣了,衛生搞完了嗎?」伊主任象是很有特權似地這麼問。
曉吾搶說:「搞完了。床鋪地板,地板床鋪,洗的乾乾淨淨,天氣熱,下午就全乾了。」
「聽到沒有?劉光遠。改天請他們吃個飯。「伊主任特別地對劉光遠說。如果他不說,劉光遠這樣做,經他這麼一提,那頓飯就打了折扣,沒了多少意思,他是斷然不會請的,只等下一個機會。
鄒兵笑說:」你今天就搬進去嗎?劉光遠。「
劉光遠淡笑說:」我哪是搬啦,昨天到的,在萬寶招待所住了一夜。那地方,沒法住人。「
鄒兵笑說:」我們租的房子不錯,這得感謝伊主任。什麼都有,拎包入住。不,除了席被。不過呢,我的,還是要從黃埔那邊拿過來。「
曉吾說:」我的東西一直放在東山賓館老鄉處,這幾天還睡那邊呢。」
伊主任說:「好吧,不說了。我領劉光遠先過去了。你們是上報社去吧。要是見到章人俊,給我跟他打個招呼,吃過中飯後,請他們一個小時之內,不要上宿舍。」
臨了,他們三人詭異地笑了,嘴都合不攏。這分明是男女間的事情,或者跟男女間的事有關的,這個眼色劉光遠是有的,在工廠那會,年青人多有這樣的招呼給人。
鄒兵笑說:」是你家那位來了嗎?「
伊主任懟他笑說:」就你低級趣味!關你什麼事啊,不就是男女間那點破事嗎?「
果然嘛,劉光遠也笑了,原來全對。
鄒兵笑說:」不關我一點事。只是你快要結婚了,悠著點才行。伊生。「
劉光遠在他們幾個的對話中發現,廣州這裡所謂的先生,若稍為年青點,一般是將「先生」中那「先」字去掉的,套著後生的意思。
大家告辭,分頭而行。
伊主任領著劉光遠在小巷裡拐來拐去,拐了多道彎,過了許多宅基地,自建房,終於來到佟先生私人所砌四層樓房,在三塘大街七巷裡。
這是一幢房子,都用褐色瓷磚砌到頂。一到四層是三房一廳帶衛帶廚結構的套間,最底一層,由報社這幫人租了;二樓住的潮汕哥;三樓是佟先生兩口子;四樓住的不知是他的父母還是岳父母;再頂上還有個陽台,陽台上有個雜間。
樓內有個不大的小院,第一層的右邊有一條樓梯通往上面各層。
而樓梯口上,一條閃光的不鏽鋼門攔著人正是地層他們這些人。
這讓劉光遠心裡產生不快了:這是憑什麼來的? 為什麼我們都得防著呢?
也就在這時刻,他一下子想到了法國作家司湯達小說《紅與黑》中的那個男主角於連。如果不是在那個仲夏夜,德瑞拉夫人無意中抽走的那隻手刺激了他,或許後來那些綿長的愛情故事都沒有了吧。
而佟先生家中這扇門,不就讓人產生被岐視的感覺嗎?他家正好有位年輕漂亮的太太,莫非將來也有什麼故事要發生?且,那是在書里,劉光遠!
「怎麼樣呢?」伊主任站在屋內環視一圈說話了。
他那喜色滿面的樣子,早就告訴人,他自己非常滿意,只需要劉光遠再肯定。
劉光遠率直說,「除了外邊那道厚重的不鏽鋼門外,我都是滿意的。「
「這門怎麼啦?」
「沒什麼!」
「什麼狗屁,這也瞞人。你,去選張鋪吧。我還有事呢。」伊主任慍怒說。
劉光遠看了一眼他說:「房子都是自選嗎?」
伊主任酷說:」那就對不起嘍,套內房間沒得選了。我住了左邊那一間,鄒兵占了廚房對面這一間,剩下右邊那間最大的臥房,還有3張高低床,你可以選擇的只有上下鋪。你記住啊,光陽和小余也是要床鋪的。「伊主任說了這麼幾句,就開始轉身。
劉光遠當然聽明他的意思,於是選了一張鐵床的下鋪,卻正好對著正門,這其實不好,風水上有講,但他不明白。
伊主任給了他兩片鑰匙讓他去街上各配一片,到處都有配的。
倆人回站到樓內小雜院來,對著停放的台灣大陽女摩托車和幾輛自行車再對話幾句就分了手。
購買床上用品的事,劉光遠也不願意他跟著,這樣會不自在。
劉光遠跑了兩次,一切都弄好後,便回到擠滿小店的那條來路上,找了個小飯店吃中飯。
他選的是一份白切雞。從前到廣州,印象最深的就是這道菜,雞骨里還冒著血紅血絲,澆浸上面的薑絲卻特別地香,有無限誘惑。
完了,劉光遠又上報社辦公室去。
總台這時站著不少提著包的旅客,劉光遠沒與人打招呼,一閃進了電梯。
正在采編室坐著休息的時候,辦公室進來一位著米黃西裝,無系領帶,戴一幅眼鏡的青年。
劉光遠感覺怪了,難道外邊降溫了?穿這麼多?
對方早脫了外邊西服,露出短袖衫來,又將一隻黑色新潮高檔的行李箱拖放在門口桌邊,柔和有禮走過來。
「你好。也是新來報社的麼?哪裡人啊?我貴州過來的呢。」
完了,他張開嘴微笑,等劉光遠回答,完了,長長「哦」一聲。臨了,他送來一盒香煙讓劉光遠自抽出來,是美國「三個五「的,那金黃色和藍徽標,劉光遠再熟悉不過了。
可是,他不抽煙已有許久一段日子。
那傢伙又將煙拿回,小心放入拿手中的西裝口袋。
細看去,知道他比較愛修飾,身上還有淡淡的香水味。
大家報了姓名,知他姓光名陽。好少的姓啊?又問過應聘的職位,知他擔任采編部副主任,是自己的頭啊。
兩人保持著距離和分寸說話時,又一方臉人走了進來,他個子不高,嚴肅相,頭髮有點卷。
光陽又靠過去,問了問他。這邊的劉光遠聽到了,知他就是住在樓頂宿舍的章人俊。再看他將幾張椅子一張張排開,要午休的樣子,想起伊主任的話,想起要乾的事,不由偷笑一下。
章人俊倒在椅上跟大家說閒話:」我負責頭版,以後有好新聞,交來就行。「
聽他那麼標準的普通話,劉光遠早猜他是北方人。果然來自河北。
而他對自己暴露無遺的身份也很無奈地說:「大家睡睡吧!休息一下。」轉身朝里。
光陽又移步過來說:「你不會離開吧,請幫我看下行李,我外出吃點飯,等會搬去宿舍。」
劉光遠爽快答應,光陽快步離開了采編室這條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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