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場||被損耗的網紅

她不同於薇婭、李佳琦這種賣貨的電商主播，她主要經營秀場直播（通過主播的顏值、才藝、情商、互動能力來吸引用戶關注，借這些能力展示，獲取粉絲的打賞，粉絲的打賞是主播的主要收入來源），簡單說就是靠表演、互動來吸引觀眾打賞。2014年從鬥魚發家，憑藉可愛的外形和甜美的歌聲，坐擁千萬流量成為鬥魚一姐。

馮提莫是鬥魚TV直播平台史上第一個突破2000萬的主播。

事業上極有野心，跨足B站、抖音、綜藝、歌手。

2019年，高價簽約b站。

2019年，抖音粉絲數達到3200萬，她是當時大批從YY、陌陌、鬥魚、虎牙等平台入駐抖音的秀場主播中粉絲總量第一。

2019年舉辦首場個人演唱會，票價也是堪比一線歌手。

參加各類當紅綜藝節目。

從上到下依次是《快樂大本營》、《天天向上》、《蒙面唱將猜猜猜》、江蘇衛視跨年晚會。

還有一張圖更能說明她的行業地位。

網上曾經流傳了一張某雜誌統計的「網紅主播收入排行榜」的圖片，後來被該雜誌闢謠說是捏造，雖然數據不可靠，但這個排名也顯示了馮提莫在直播行業絕對的頂流位置。

復出新聞起因是馮提莫接受抖音節目採訪，訴說自己這半年患病和康復的情況。

馮提莫接受抖音節目《大白show》訪問。主持人詢問病情，馮提莫說自己患的甲狀腺癌屬於惡性晚期，不但粉絲不知道，她父母也不知道。

談起被確診時的情形，馮提莫知道自己患癌的第一反應是問醫生自己還能不能唱歌。

當被醫生告知「唱歌你就別想了」，馮提莫覺得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這姑娘是真的熱愛唱歌事業啊。

術後嗓音沙啞，一度不想活了，好在經過多方求醫，堅持不懈的訓練聲音已基本恢復。

這期採訪發布後，馮提莫也在微博正式回應，表示身體已恢復，「已經做了手術，手術很成功」。

馮提莫提醒女孩子們不要精神內耗，不要積壓負能量；並安慰擔心和想念她的粉絲們「只要你聽，我就會一直唱下去」。

新聞出來後，網友都在稱讚她的堅強和樂觀，也有網友在質疑「晚期」二字有誇大博流量之嫌，有了解相關領域的人士出來科普，根據馮提莫已經做了手術並恢復良好的情況，應該屬於「分化型甲狀腺癌」，此類癌小於55歲的患者只有「Ⅰ期Ⅱ期」，並不存在所謂的「晚期」一說。

醫學方面咱也不專業，不好說，但比較確定的是精神壓力、不規律的作息、焦慮情緒等都會對甲狀腺產生直接負面影響。雖說甲狀腺癌屬於相對溫和的癌症（很多人叫它「懶癌」，腫瘤生長速度慢、進展慢，因此有著較高的臨床治癒率），但怎麼也是大病一場，加上該病跟主播長年累月的高壓工作不無關係，頂流主播也不差錢養家餬口，換了咱多少要放緩一下工作節奏，可馮提莫選擇在恢復後迅速開始馬不停蹄地工作，只能說真的很拼。

即便是在休息的半年裡，馮提莫微博也保持了很高的更新頻率。

8月，開啟她的復出之路。

首先在抖音進行回歸直播首秀，停播半年後依舊取得了優秀的首播成績，足見其號召力。

根據官方公布的數據，首秀當晚直播看過人次超過4500萬，觀看人數達到1526萬，直播最高在線人數為33.6萬，首秀漲粉數為36.5萬。

9月，開始輾轉全國各地唱遊直播，抖音有各種路人視角版的路透。

從上到下依次為在成都、武漢、廣州、深圳直播。視頻源自水印。

為了增加曝光量，在抖音快速積累人氣，還做客了目前抖音一哥「瘋狂小楊哥」的直播間。

「瘋狂小楊哥」（右）和「瘋狂大楊哥」（左）是雙胞胎，「瘋狂小楊哥」的短視頻以幽默、接地氣、反轉為主要風格，2018年從快手轉戰抖音，現在擁有1.2億粉絲。今年618，小楊哥和辛巴連麥，豪爽的辛巴立刻給刷了300萬的禮物。

‍2022年，「瘋狂小楊哥」在合肥政府助力下，1.03億購入3000平米場地，在合肥成立三隻羊網絡公司總部，去年公司營收8.6億元，納稅2.5億元，這納稅額堪比當地龍頭企業，而今年，這些數都可能翻倍。薇婭曾是合肥網紅經濟第一個人，現在這把大旗交給了她的安徽老鄉小楊哥。視頻源自水印。

11月26日，在合肥奧體中心，小楊哥自掏腰包3000萬舉辦群星演唱會回饋粉絲，請到了朴樹、twins、黃貫中、汪蘇瀧、筷子兄弟、詹雯婷等一眾明星，演唱會「不賣票、不帶貨、不接受打賞」。不過這錢也花的不冤枉，本場演唱會讓大楊哥漲粉80萬，小楊臻選帳號漲粉400萬。網友感慨「輪到明星給網紅打工了」。

馮提莫這幾個月下來，成效顯著，停工半年跌落不少的粉絲量已經開始蹭蹭蹭地往上漲。

4個月不到，抖音粉絲已上漲將近400萬。

不得不佩服馮提莫的熱情和毅力。

這年頭想重拾人氣不拼也沒辦法，如今直播行業存在極度內卷和扭曲的生態。近年網紅主播猝死的新聞早已不稀奇。

2021年3月，年僅29歲的抖音百萬粉絲吃播網紅「泡泡龍」猝死。

抖音吃播網紅「泡泡龍」（右），他的吃播內容主要是去自助餐廳探店，和朋友一起展現驚人的食量。據報道，「泡泡龍」生前體重已達320斤，長期暴飲暴食加上嚴重肥胖，早就埋下了巨大的健康隱患。

「泡泡龍」生前每期視頻下面都有網友提醒他注意身體。

不僅頭部網紅們承受著極限工作強度，剛入行的新人也一樣。光鮮亮麗的造富神話吸引著無數年輕人趨之若鶩般湧入。

今年11月，一位河南大學生在公司通宵遊戲直播近9小時後，回到出租屋休息時猝死。

為什麼他要這麼拚命直播？

原因就是該名大學生與遊戲直播公司簽署的《合作協議》。公司開出3000元底薪，前提是滿足公司規定「每月240小時直播時長，26天開播天數」的要求。

關於主播需要透支健康的問題，大家都心知肚明。

涉事公司法務稱行業確實存在過勞隱患，但把相關責任歸結於主播個人，公司只想以5000元撫恤金了事。

是不是每個一頭扎進直播行業的人背後都有人拿槍指著他們，讓他們再也無法停歇下來，包括早就宣稱自己想退休還「每天頭痛到死掉」的富豪李佳琦。

到底是誰把他們逼到寧願透支健康甚至耗盡生命也要扒住流量的的潮頭？

咱們先從馮提莫聊起，她是直播行業極具代表性的人物，她的8年直播奮鬥史幾乎就是直播行業興衰變遷的發展縮影，她所代表的一大批早期網紅們用最蓬勃的生命力創造了草根成名的神話，讓我們來從中一窺真實的網紅生存狀態。

成為一姐

要顏值、要才藝、還要能不停地直播

如今我們對直播早就習以為常，時間倒回到10年前，當時網絡直播還是個新鮮玩意兒。

馮提莫1991年生於四川萬縣（現在的重慶萬州區），從小熱愛唱歌跳舞，是學校文藝表演的積極分子，大學學的播音和表演專業，夢想成為一名歌手，喜歡在網絡平台上展現自我。

2013年，她就在當時還不怎麼火的唱吧發布歌曲，還上了首頁推薦，網名「小男男兒」應該是取自她的本名「馮亞男」。

2014年，主打遊戲直播的鬥魚平台正式上線，她算是第一批直播嘗鮮的人，這也讓她趕上了後來秀場直播的鼎盛時代。在抖音、快手這些短視頻平台介入直播之前，鬥魚是國內最大的直播平台。

馮提莫早期在鬥魚直播的畫面。2014年，從北京師範大學珠海分校畢業的馮提莫在重慶一所大專當老師，白天上班晚上在鬥魚直播間邊打英雄聯盟邊和網友聊天，經常拉上家人一起出鏡。

從此馮提莫就開啟了她的直播生涯，在鬥魚做兼職主播。剛開始鬥魚沒有打賞功能，做主播並沒有什麼收入，僅僅把直播當成業餘愛好的她已經開始執行一個近乎瘋狂的時間表。

早上五六點起床上班，晚上下班七點到家，吃飯、化妝八點開播，直到凌晨一點結束，卸妝、洗漱，兩三點睡覺。

馮提莫因為遊戲玩的很菜，在網友的要求下，開始唱歌。在鬥魚主播中，她的嗓音優勢明顯，慢慢積累了不少人氣，能有一大撥人願意聽她唱歌，這讓她雀躍不已。

這日子我感覺自己一個月就會倒下，馮提莫這樣過了一年多，最後累到脫髮，精神狀態臨近崩潰。2015年，糾結之下最終放棄了穩定的教師工作，這時她的直播收入能與工資收入持平，只是她應該沒想到不久之後還能實現財富自由。

走鄰家女孩路線的馮提莫從來不在社交媒體曬豪宅、豪車、豪包；看到一張2015年她練車的微博，副駕駛的「小香」包似乎能看出剛大學畢業一年的她財力已經頗不凡。

當時的直播界有句話叫「女主播想火，要麼賣萌，要麼走性感路線」。

早期直播是「群魔亂舞」的年代，YY、9158等直播平台充斥著各種美艷女主播，當時監管不嚴，直播發布軟色情、打打擦邊球是家常便飯。

馮提莫算是一股清流，她直播間的招牌是唱歌。粉絲點什麼歌她就唱什麼歌，一晚上要唱40到50首，兢兢業業地陪伴粉絲，以「人美歌甜」在強手如雲的鬥魚主播中迅速吸粉。2015年8月，馮提莫在鬥魚1年時間就突破百萬粉絲。

雖然不走性感路線，但偶爾也會開些粉絲喜聞樂見的小玩笑。

2016年起，直播行業迎來了資本風口上的黃金時代，花椒直播、映客直播、一直播等平台相繼入場，上演「千播大戰」，各個平台為了搶奪大主播，紛紛一擲千金，擁有頭部主播和資本不斷加持的鬥魚，一時間風光無限。

鬥魚當時捧紅了不少女主播，上面是鬥魚四大頂流女主播，被稱作鬥魚「四大歌姬」。左起大表姐、馮提莫、陳一發、周二珂。大表姐和周二珂相繼被王思聰的熊貓TV挖走後，陳一發因不當言論被鬥魚封殺，馮提莫坐穩了「鬥魚一姐」的位子。

2017年馮提莫在鬥魚平台每月收到的打賞金額可以超過200萬。

2019年，鬥魚在美上市，CEO陳少傑帶領4位遊戲板塊主播在納斯達克敲鐘。左起主機遊戲板塊的「女流」、DNF板塊的「旭旭寶寶」、CEO陳少傑，lol板塊的PDD、dota板塊的YYF。傳聞當年王思聰的熊貓TV為了挖主播PDD，開出了5年3億元的天價。鬥魚CEO陳少傑還被網友質疑為啥不帶一姐馮提莫，他解釋是考慮到鬥魚上市的遊戲直播概念所以沒帶娛樂類主播。

插播一條，就在這個月鬥魚CEO陳少傑因涉嫌開設賭場罪被逮捕了。作為遊戲直播行業老大如今這般下場也是令人唏噓……

據傳是因為鬥魚某些主播在直播間開打賞抽獎，平台為了流水睜一隻閉一隻眼。

傳統直播業務被抖音、快手等嚴重擠壓，鬥魚市值從最高65億美元一路跌到目前不足3億美元。近年鬥魚頭部主播相繼離巢，2019年馮提莫離開鬥魚，今年鬥魚絕對一哥旭旭寶寶也宣布告別效力五年的鬥魚而轉投抖音。

馮提莫和旭旭寶寶直播連線，昔日的一哥一姐又相聚在了抖音。

網際網路行業的更新速度就是如此的快，隨著短視頻等泛娛樂平台的崛起，傳統直播巨頭鬥魚已被時代拋棄。

說回馮提莫。

達到2000萬粉絲，坐穩鬥魚一姐的她，直播時長也是相當驚人，「沒有最晚，只有更晚」。除了天天開播之外，一周還有四五次要直播到凌晨三四點。

不僅長時間熬夜，還因粉絲評價開始極端減肥，因此患上了胃病。

馮提莫因為參加鬥魚線下大型演出，被很多人攻擊比直播里胖，也有粉絲叫她少吃點，因此下定決心減肥，本來就身材嬌小的她一年多減掉了40斤，經常只吃柚子、喝水，最後得了胃病需要長期服藥。

馮提莫為什麼如此在意粉絲看法？

首先，她是一個自我要求很高的人，認為自己需要進行身材管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粉絲是主播的命脈。

主播與粉絲之間有一種「共生」的情感關係，主播給粉絲製造一種線上的親密感，粉絲想通過打賞獲得最親密的回饋。

土豪一擲千金就為了得到主播強烈的情感反饋，更有土豪大哥與大哥之間揮金如土的PK打賞，爭得頭破血流，只為爭奪誰是今天最有排面的「榜一大哥」，「榜一大哥」在直播間裡擁有最神聖的權利和地位。

所以，刷禮物是一種面子的比拼，這樣闊氣的瞬間，需要被圍觀，被崇拜。

當年的王思聰也頗為享受這種感覺。

王思聰（ID「旅行青蛙娃哥」）喜歡遊走於各個女主播直播間，出手相當闊綽，曾在馮提莫直播間隨手就刷了80個超級火箭（單價2000元），一分鐘砸16萬，豪不豪。

這種情感聯繫有時候也會延續到現實生活，女主播和榜一大哥的社會新聞層出不窮，戀愛、灰色交易、詐騙、甚至命案等等。

馮提莫和「土豪大哥」也惹起過一次極大的爭議，外界普遍認為此事讓馮提莫的人氣跌落神壇。

流量的另一面是面對爭議

這位土豪大哥是馮提莫當時的榜二，ID叫「清香白蓮素還真」，闊綽到網友都在好奇他的背景。

火箭單價500元，一晚刷3萬。

當時馮提莫的「榜一」常年是一位ID叫「清晨點支煙」的神秘人物，被鬥魚網友稱作煙總。他曾經是鬥魚貢獻榜最高269萬記錄保持者，在馮提莫的直播間經常一首歌就送一個「火箭」。

2018年，這位榜二大哥上了央視新聞，大家才知道原來他的背景是一位公司會計，他乾了一件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事。

他為了在直播間撐面子，享受眾星捧月的感覺，利用職務之便挪用了930萬元公款打賞主播和揮霍享樂，930萬吶……

因為窟窿太大，怕公司年底審計會發現，會計王某在酒店企圖自殺，後悔之後向人求救，事情敗露，最終王某被判了7年。

新聞報道，月薪三千多的王某在各個直播平台總計充值了七百多萬，通過不斷砸錢已婚的王某與上海女主播余某發展成戀人關係，每次線下私會王某揮霍數萬元來俘獲芳心。

後來被扒出，和王某戀愛的是熊貓TV的女主播餘思瞳。在被鍵盤俠罵了一年之後，餘思瞳在微博回應，大致內容有，是她打120救王某，她被王某欺騙，並不知道王某有家室，通過平台打賞給她的120多萬，平台扣一半，公司扣一半，到她手上也沒那麼多。受此事的輿論影響，餘思瞳後來就離開了直播界。

新聞從頭到尾並未提及馮提莫任何，但新聞視頻中引用了一段女主播直播畫面，雖然臉部打了碼，熟悉的觀眾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女主播是馮提莫。

加上媒體報道都會帶上最有流量的「馮提莫」。很多網友根本懶得點開看內容，直接認為新聞里提到私會王某的女主播就是馮提莫。這也是導致後來馮提莫被推上輿論風口浪尖的原因之一。

新聞一出，網友就迅速掌握了王某給各個主播打賞的具體金額，馮提莫是160萬。

面對輿論聲浪，馮提莫立刻在直播間表態，願意配合執法單位，退回全部打賞金額。

打賞的事還沒了結，就有一波又一波爆料來襲。

一是被爆料馮提莫和王某曾經是戀人關係。網友列出大量疑似二人的聊天截圖、轉帳截圖，線下聚會照片，酒店約會照片，不過這部分消息自始至終未經證實。

一張背影照，真沒法篤定說這是誰。

二是被爆料隱婚。網友指出馮提莫在2015年6月和另一位鬥魚主播「餅乾狂魔」結婚，2017年7月離婚。

主播「餅乾狂魔」照片。兩人的結婚登記、離婚登記、一同出行航班等諸多信息全部被人曝光在網絡上，面對此事馮提莫從不回應。鑒於她給相關爆料者和傳播者全部發了律師函警告造謠和侵權，爆料圖片就不放了。

三是被爆婚內出軌，網友貼出了一張她和某男性的親密照片，沒有提供任何時間地點說明。

三波爆料下來，事情愈演愈烈，中間還穿插著馮提莫、陳一發等鬥魚女主播之間的明槍暗箭。

馮提莫終於坐不住了，公開接受媒體採訪，不過她只回應了公款打賞的事。

馮提莫接受採訪時承認與王某在線下聚會見過一次，沒有發生過任何男女關係。

她再次表示願意退回打賞金額，但鬥魚平台方給她的說法是，由於打賞金額涉及平台、公司抽成以及扣稅等複雜流程，此事應由平台來對接處理。

最後退款一事還是不了了之，在很多大眾眼裡馮提莫是說到沒做到，還「又當又立」，這成為她後來被無數人詬病的一點。

受到輿論壓力，馮提莫在採訪中落淚。

馮提莫的回應也無法平息輿論，清純甜美形象大打折扣，路人緣也是跌落谷底，還吸了一大波赫粉。大批網友以「退錢」、「陪睡」、「隱婚」、「整容」等內容對她進行口誅筆伐。

此事在社會層面也造成了極大的熱度，圍繞這件事也展開了諸多話題討論，包括「公款打賞是買賣還是贈與，主播是否該退錢」、「公款打賞該不該追繳」、「直播平台有多少『髒錢』」、「如何完善制度杜絕公款打賞」等等。

輿論頂峰時，有大批網友湧入馮提莫直播間，潮水般的彈幕里有粉絲的加油，也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咒罵。

面對洶湧的攻擊，馮提莫表現的挺淡定。如此強大的心理素質也是千錘百鍊出來的。

「剛做直播的時候遇到亂噴我會當場哭出來，直播給我帶來最大的成長就是我從玻璃心變成了鋼鐵女戰士。」

當時已是直播界頂流的馮提莫最無奈的也許是她沒法像明星藝人一樣可以擺臭臉，或者關閉評論、關閉彈幕、屏蔽粉絲，因為主播的工作就是陪伴觀眾。

第三方統計的2018年鬥魚主播付費收入榜。馮提莫以2400萬位居總榜第七，娛樂類主播第二。流量盤還是挺穩，只是個人話題度已經超越了變現能力。

馮提莫意識到在鬥魚後勁乏力，本來就夢想當歌手的她企圖走向舞台中央，或者說想擺脫當時被大眾認為比較low的「網紅」標籤。

明星和直播網紅相互滲透

鬥魚直播生涯讓馮提莫積累了大批忠實粉絲，從默默無聞到頂流網紅，他們的功勞無疑是第一位的。

馮提莫外形小臉蛋、冷白皮、大眼睛、嘟嘟唇的「幼態美」，深受宅男喜愛。

馮提莫拍攝的《男人裝》照片。

馮提莫線下粉絲應援活動，一水的男粉在聲嘶力竭地為她打call。

2019年，馮提莫放棄老東家鬥魚，拒絕虎牙，也沒有選擇已甚囂塵上的抖音、快手，而是簽約了B站。一是她想轉型藝人勢必需要一個更大的音樂創作的平台來吸收破圈流量，二個嘛，可能是B站5000萬誠意金打動了她。

馮提莫B站直播首秀。網傳B站CEO陳睿也是一名蘑菇（馮提莫粉絲群體的稱呼），他曾空降馮提莫首秀直播間瘋狂打賞，給足排面。

以一個全網坐擁幾千萬粉絲的秀場頭部主播的標準來看，馮提莫在B站的成績很一般。

在B站的排名、收入、人氣都呈現斷崖式下跌。

單月收入從160萬縮水至30萬上下，在B站4年了，粉絲數也沒破300萬，這個粉絲量在b站最多算中部吧。

B站數據也不影響馮提莫繼續在破圈的路上奔走，綜藝、演出、歌手、代言全面開花。

從商業價值來看，馮提莫無疑是相當成功的。

但在大眾眼中，沒有受到主流、傳統權威認可的作品加持，始終很難褪去「網紅」身份，但她已經是跨界藝人的女主播中走的最遠的一個。

網紅想進入主流，而主流明星們都火急火燎地一窩蜂下場直播。時至今日，要說這其中最成功的非賈乃亮莫屬，他在直播行業的光輝可能快要蓋過他的演藝事業了。

連續兩年在抖音電商作者峰會獲得「卓越個人」獎，這拿獎速度應該是超過他演戲了。

賈乃亮簽約的頭部MCN遙望科技，2021年8月開始直播，今年雙十一單場帶貨突破5億，直接刷新了今年抖音的單場銷售記錄，關於他的故事， 我們之前也寫過。

賈乃亮的運營團隊已達千人。

整個雙十一直播11場，最長單場直播13個小時，總GMV13.6億元，比去年的3.2億翻了4倍。很大多明星帶貨是「出道即巔峰」，賈乃亮成績是越來越好。

賈乃亮現在是明星帶貨無可爭議的第一名。他自帶話題流量，天生表演型人格，愛熱愛會嘮嗑，混跡各大綜藝早就摸透了如何設計套路，怎麼和觀眾互動，從個人特質上來說他是直播帶貨的天選之子。當然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下足了功夫，還具備足夠的抗壓性。

賈乃亮說直播不是玩票，下場前看了30場頭部主播直播來做研究。

帶貨話術、專業介紹、歇斯底里地叫賣，頭部主播該有的素質與行為賈乃亮都已具備。

主播直播間都有一塊數據大屏，進行隨時數據監控。

當發現數據波動，就要想盡一切辦法吸引和留住觀眾下單，這就是為什麼每個頭部主播都在直播間不斷的預告抽獎送禮、各種抓馬的花招。

遙望科技CEO（身穿白衣帶眼鏡）在現場發現賈乃亮數據問題馬上和團隊溝通，必須立刻對症下藥。

團隊立刻通知正在口乾舌燥賣貨的賈乃亮「流程再快一點」。

即便已經做到遙望第一，CEO對賈乃亮當天的數據仍不滿意。

還要不斷做出內容上的創新。賈乃亮團隊現在是「把直播做成一檔綜藝，以綜藝的配置去做直播」。

已經拼到這份田地的賈乃亮被問及「你是否會擔心突然一下子，用戶就不喜歡你了」，他回答「每天都有」。

大家注意沒，最近很多明星都退出直播帶貨。據統計，2020年明星直播帶貨元年起，至少有500位藝人浩浩蕩蕩地開啟直播帶貨。

到現在呢，肉眼可見的沒剩多少了。帶貨直播可是堪稱最好撈錢的賽道，關於這個景像，我們之前也曾經寫過，這裡可回顧，「明星的盡頭是帶貨」這句話還言猶在耳，這就都不幹了？

其中原因肯定各有不同，是愛惜羽毛也好，扛不住壓力、流量無法持續、怕翻車也罷，體力不支也好，供應鏈掉鏈子也好，總之直播帶貨真沒那麼容易，能玩轉演藝圈的明星也不是誰都能端好這碗飯。再大的利益驅動，在明星有限的時間和精力下，需要高投入、強體力付出的直播帶貨顯然不是他們的性價比之選。

曾經在直播界做的最風生水起的兩位女主播劉濤和李湘都已退出江湖。

李湘早在2019年就涉足直播帶貨，現在遠在英國陪讀的她表示姐已退休。

順便看一下她陪讀的王詩齡，我們剛剛才寫過的名二代故事。

王詩齡在英國就讀的頂尖女子寄宿制中學博耐頓（Benenden School），1923年成立，位於英國東南部肯特郡，英國王室安妮公主曾就讀此校。根據李湘抖音透露，學校還貼心給王詩齡安排了當年安妮公主入住的房間呢（上圖）。

真金需要火煉，行業也知道現在不是打著明星招牌就能割到「韭菜」了。像是MCN機構遙望科技在挑選明星合作上確定了標準，要有熱愛，要願意投入，還明確提到要抗壓力強。

四年就是一個輪迴

從明星直播帶貨元年到明星直播退潮元年也就過了不到四年，這代表了這個行業真實的更新速度，直播行業就是一個極高淘汰率、極短生命周期的行業。

業內人都說過，大多數網紅生命周期就半年，甚至只有兩三個月。

無處不在的焦慮感滲透了他們每個人的生活。

無憂傳媒旗下帶貨主播「小熊出沒」，一年時間從零做到超百萬粉絲，去年雙十一GMV達7000萬。她焦慮到「我休息別人在直播，我就覺得我要輸了」。

直播間的醒目標語在敲打著每一個人。

對於主播來說，他們的收入完全仰仗粉絲、流量、算法來決定，在平台算法驅動之下，主播也只能「任人擺布」。

所以，大數據是造成主播日益嚴重的精神焦慮的根本原因，它裹挾著主播們像「永動機」一樣，只能不斷超長時間日夜顛倒的直播，直至崩潰的臨界點，這是AI時代的源起，它把算法把人變成機器一樣使用，但關健在於，人，畢竟不是機器，人是血肉之軀，是無法長期活在生命的臨界點的。

關於這件事，黃小姐在她的長篇小說《頭等艙》里有過詳細的描述：

<左滑查看更多>

公眾號與直播的工作強度大概相差個五六倍吧，所以直播是更熬人的工作。

賈乃亮的經紀人說根據抖音的算法機制，只有內容優質才會被推送給更多人，否則根本刷不到。

從素人起步的「小熊出沒」說自己只能拼直播時長來獲取粉絲。

遙望科技CEO說公司頭部主播「瑜大公子」可以從早上10點播到第二天凌晨2點，這可是全程慷慨激昂、不吃不喝的14個小時。

除了長時間非正常的工作時間，直播還有一個最致命的問題是它本身對人身心的損害，直播是高強度情緒勞動（emontion labor，這個詞由美國情感社會學家Arlie Hochschild在1983年首次提出，將其定義為「為了報酬，員工管理自己的情感，並按照組織對面部表情或身體語言的要求來表演」），主播實際上是「販賣」情感的工作者。

主播需要極大的精神消耗來製造引人消費的內容，抓住人的注意力，讓觀者在直播間感受到愉快、輕鬆、享受感，甚至是操控別人的滿足感，這需要極大的心理能量，甚至到達了作為人，這一脆弱生物的心理承受極限。

有一部講述秀場直播網紅故事的紀錄片《虛你人生》（英文名People’s Republic of Desire）其中主角之一是當年YY直播最火的當家花旦沈曼，當她已經疲憊不堪地結束十幾個小時直播的第一秒就接到了某一位土豪粉絲的電話，她只能無奈地接起電話，她沒有權利拒絕，這是土豪粉絲慷慨而享有的特權。

「主播要讓直播間裡的觀眾獲得存在感，讓他覺得自己花的錢值，所以要給他看一場秀，那個秀可能有羞辱的成分」。

當主播進入直播平台的那一刻，已經進入了權力的牢籠，身體不再屬於自己，而是一件被經紀人和平台錘鍊、形塑和包裝的商品。

女主播，是一個個「原子化」的個體，她們陷入的是平台和工會所編織的無所不在的網絡。她們被網際網路技術以流水線化的形式生產出來，受到平台情感規則的操控，成為自我逐漸被蠶食的「微笑面具」，而一張張「微笑面具」之下的，是一顆顆損耗的心靈。

——《數字勞動：自由與牢籠》

女主播，是一個個「原子化」的個體，她們陷入的是平台和工會所編織的無所不在的網絡。她們被網際網路技術以流水線化的形式生產出來，受到平台情感規則的操控，成為自我逐漸被蠶食的「微笑面具」，而一張張「微笑面具」之下的，是一顆顆損耗的心靈。

——《數字勞動：自由與牢籠》

直播公司給新人培訓的第一天就會不斷強調「維護好粉絲、維護好消費者，然後你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不管我們說勞動異化、剝削，還是體系對人的改變，我在「田野」裡面大部分時候感到痛苦，也是這個行業裡面強烈的情感刺激所帶來的反應。我在博士論文裡面寫了情感強度（the intensity of emotion）對人的影響。秀場直播里，你要通過不斷地製造劇情也好，賣慘也罷，或是讓自己表現得特別慷慨，你要讓人體驗到現實中體驗不了的情感強度。

—— 香港大學博士生王怡霖，專門研究秀場直播，2019年她簽約一家直播公會，開始親自下場體驗。

不管我們說勞動異化、剝削，還是體系對人的改變，我在「田野」裡面大部分時候感到痛苦，也是這個行業裡面強烈的情感刺激所帶來的反應。我在博士論文裡面寫了情感強度（the intensity of emotion）對人的影響。秀場直播里，你要通過不斷地製造劇情也好，賣慘也罷，或是讓自己表現得特別慷慨，你要讓人體驗到現實中體驗不了的情感強度。

—— 香港大學博士生王怡霖，專門研究秀場直播，2019年她簽約一家直播公會，開始親自下場體驗。

主播要保持隨時和粉絲互動，超長待機，超高情緒能量，其實都非常的熬人，這也是造成焦慮和壓力的主要原因。「很多情況下甚至能導致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尤其是在遭受到語言暴力、安全威脅、隱私攻擊之後。」

港大博士王怡霖的採訪。

在一場場直播中被高濃度的情緒包裹，有的主播再難回歸日常的工作和生活。

「好像一艘大船開出去了，你沒辦法把它拉回來了」。

浮華背後除了無盡的焦慮，還有孤獨。

對於平台而言，它必須不斷創造出新人走紅才能保證平台流量的可持續。鐵打的平台流水的網紅，每個人都擔心自己就是下一個被取代的。

29歲以下主播占64%，而很多直播公司招收新主播的年齡上限為30歲。

95.2%的主播月收入5000元以下，我們能看到的頭部主播都是鳳毛麟角。

但在如今的就業形勢下，主播這個職業好像唯一不用考量學歷，考量背景的藍海職場，只要你肯拼，肯出位，肯把自己豁出去，似乎就有一線生機，這也是無數草根階層似乎可以實現暴富夢想的地方，而在這裡，我們最不缺乏的就是人。

一茬一茬的年輕人長出來，一茬一茬的把自己的力量，汗水灑在流量的波濤里，馮提莫患癌，可能讓我們震撼一下，某網紅粹死，可能讓我們感嘆一下，但我們仍然會迷醉在網絡給我們製造的幻覺天堂里，迷醉在頭部網紅展示給我們的飛揚生活和暴富神話中。

但是在那些光芒照不到的地方，還有涌動的身影，無數想當網紅而不得的底部主播們絕大部分人像草芥一樣，被潮水裹挾而去，就算有人冒出頭，不過三五個月，也被浪捲走了，從此無影無蹤。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就是網紅這個職業的真相。

用人類的肉身與精血供奉出的數字世界虛幻天堂，這還僅僅是AI時代的開始，它會把我們人類帶到何處，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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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歪歪

責任編輯：Miss H

出品：藍小姐和黃小姐

文字原創，配圖來源於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