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Coco（柯宏）
採訪 | 楊達
攝影 | Rohan Bataju、楊達
我叫Coco，十年前開始接觸鋼管舞，後來開了自己的鋼管舞工作室，2017年參加世界鋼管舞運動錦標賽，我獲得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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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我選擇放棄學業，到上海打拚，做了兩年酒吧服務員，也做過化妝師。第一次接觸鋼管舞是在酒吧上班的時候，當時我覺得這種表演就是為了讓客人們開心，為了賺錢，必須很挑逗、很性感。後來我才發現，鋼管舞可以有不一樣的表達和意義。
我工作的酒吧主要是女生跳鋼管舞，但隔壁有酒吧是男生跳鋼管舞。我的工資不高，也不想向家裡要錢，聽人說跳鋼管舞報酬很高，我想那就去嘗試一下。
在一家機構學習了一陣之後我發現，夜店、酒吧對跳鋼管舞的女生需求多一些，男生並沒有太大的市場。經過一番努力，我還是找到了表演機會。當時一場表演也就三四分鐘。一晚要跳兩場或三場，比如11點半、12點半、1點半各一場。開始時一場也就100塊錢收入，2010年時這個價格還算不錯。後來我技術慢慢進步，接到更多的活。價格也漲到了兩三百、五六百一場。
說實話，開始接觸鋼管舞時，我不是很喜歡它，我純粹是為了賺錢去學習。入行時我純粹就是模仿，身體下意識的做一些挑逗性的動作，讓客人們開心，把現場的氣氛烘托起來。我的穿著也儘可能性感一點，還要和別人不同，這樣才能更多的吸引台下的消費者。
但慢慢的，我也開始享受站在台上的感覺。這種狀態從開始學習一直持續到現在。在學習階段，老師叫我去其他地方演出或參加比賽，我都會特別開心，因為我認為所有的學習成果可以在一剎那間綻放。我喜歡站在舞台上，享受聚光燈打到身上的光彩，我想表演給所有欣賞自己的人看。
而且我發現，鋼管舞還可以有另一種跳法。尤其是參與比賽後，我看到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表演。看了國外的一些視頻，我也會不自覺的模仿，丟掉之前的性感套路。
藝術性和娛樂性是鋼管舞的兩個部分。白天教課，或者參加比賽的時候，我認為鋼管舞更多具有藝術性。如果我現在去酒吧表演，可能還是會做性感的動作，去娛樂台下的消費者。我覺得，在什麼樣的場合，就應該做什麼樣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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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鋼管舞，我媽媽以前也不清楚是什麼工作。她只在電視和視頻上看過，或在我的朋友圈看到一些信息。直到2015年，她才在現場看到我跳一場完整的鋼管舞，那次我是在一個遊艇上表演。
我覺得，媽媽心裡是為我驕傲的，但是從沒說出來。我很幸運，一般父母都會反對孩子做「叛逆」的事情，特別是男生把鋼管舞當成一個職業。
我老家是貴州遵義，在一個單親家庭長大。小時候跟著外公外婆，後來又到舅舅家、爸爸家和媽媽家，各住了一段時間。顛沛流離的生活讓我比較獨立。
我是1993年出生的，有一個比我大三歲的哥哥。2010年他因意外事故去世了，這讓我很傷心。記得以前讀書的時候，他常年在外，但會突然出現。可能某一天他就站在校園門口等我，出校門後帶我去吃好吃的，給我零花錢，就跟電影里的古惑仔一樣。也可能我放學回家，突然發現他在家裡看電視。他的離去讓我很心痛。
跳鋼管舞，對我來說，就像去健身房鍛鍊，讓我上癮，一天不練習都會覺得難受。雖然現在家裡不時會催我談戀愛結婚，但是近幾年我不太想談感情，練好鋼管舞是目前我最認真投入的事情。
現在的生活就是兩點一線，家和工作室。回到家中，我會陪狗狗（豆豆）。豆豆跟了我五年多，它就像我的小孩。如果它哪天走了，估計我會哭死。我的工作室是2018年6月8號開業的。之所以開工作室，首先是想找一個自己可以訓練的地方，其次是學生越來越多，他們希望和我長期學習。
工作室不僅讓我有成就，幫助了學生，也可以影響周圍的人。因為工作室四周都是玻璃，經過的行人會看到訓練的過程，這樣的潛移默化會讓他們感覺，鋼管舞是藝術，而不是性感。我想把工作室運營得更好，知名度更高一些。以後每當有人提到鋼管舞的時候，就會想到有一個叫Coco的鋼管舞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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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體操、國標、拉丁等，鋼管舞是目前沒有被國家體育局認可的一個項目。在國內發起的鋼管舞錦標賽，完全由個人出資，包括我所在的中國鋼管舞國家隊，也是自發的民間組織。在許多其他國家，鋼管舞運動也沒有得到官方認可。
鋼管舞在中國的起步比較晚。2008年時,是以酒吧為主的娛樂表演，2010年開始有一些競技性比賽。和國際有接觸交流之後，參與人群也越來越多。目前我們能在國際賽事上取得一些成績，真的非常不容易。
袁老師是我的貴人和伯樂。中國鋼管舞國家隊在天津，由袁老師成立，也是他牽頭組織了中國鋼管舞錦標賽。這個比賽每年舉辦，2014年我第一次參賽，拿到了第三名。每年前三甲里較好的選手可被選入國家隊，2014年我和國家隊簽約，直到2018年。
袁老師挺不容易的。他從2010年開始推廣中國鋼管舞的發展，每年的錦標賽都是自己出資，成本非常高。由於經濟壓力以及精力消耗過大，他只能把比賽暫停。中國鋼管舞錦標賽在2018年後就停辦了，也許2020年還會繼續。
2016年，中國鋼管舞國家隊去義大利佛羅倫斯參加世界鋼管舞運動錦標賽。那次經歷我印象深刻，12月9日抵達決賽現場，場館外有一條選手必經的走廊，懸掛著各參賽國的國旗，但唯獨不見中國國旗。
袁老師與IPSFA（國際鋼管舞運動協會）主席戴維德進行溝通，要求懸掛中國國旗。戴維德解釋說，未掛中國國旗是因為「吊杆壞了」，並承諾會在半決賽時解決。
我和另外一個少兒組的中國選手，都以優異的成績進入決賽。決賽分兩天，第一天我們沒看到國旗。袁老師再次與組委會進行溝通，戴維德回應說，並不是所有參賽國的國旗都被懸掛。但袁老師認為，25個參賽國里只有中國國旗沒有懸掛。回到酒店，袁老師和我們幾個隊員開會，共同決定不參加第二天的比賽了。
我們回國後，主辦方發來了道歉信。
第二年，在瑞士舉辦的世界鋼管舞運動錦標賽又邀請了中國隊。因為第一年的誤會，第二年掛上了中國國旗，而且運動員規則特彆強調，每個選手的服裝上一定要繡上自己國家國旗的標誌。
2017年的比賽我順利進入決賽，奪得第一名。在領獎台上我舉起了自己帶的國旗，內心的驕傲不言而喻。
我有一個夢想：讓鋼管舞變成一種生活方式，就和去健身房一樣。鋼管舞不僅能鍛鍊身體，還有娛樂性，完全可以成為一種有趣的運動方式。現在很多人還有牴觸情緒，覺得它太性感了，而去健身房就不會有這樣的心理障礙。時間會讓社會慢慢接受它，可能三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我和所有鋼管舞的同行會堅持不懈的為此努力。
有個朋友在胸口紋了一支蝴蝶，Coco覺得很酷很好看，也去紋了一支。這讓他無法上電視節目，因為電視里不允許有紋身裸露。但他並不後悔，他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和看法，自己喜歡最重要。
每天晚上7：30下課之後，Coco都會再做拉伸，至少30分鐘。他非常喜歡拉伸，這不僅是基本功，也是鋼管舞最重要的基本動作。在周二休息日，他也會做拉伸，如果身體不是很累，會增加拉伸1-2個小時。
Coco工作室里的高跟鞋基本都有18-20cm的高度。他喜歡高一點的高跟鞋，這樣舞蹈的質感和效果更好。穿高跟鞋訓練因人而異，穿上高跟鞋之後，對控制力、協調性、柔韌性要求更高，一般需要三個月才能學會控制得好一些。
每天下午3：30到4：30是休息時間，但依然會有很多學生繼續進行訓練。Coco也會看著大家，並給予一些鼓勵。這個時間段更像是和家人一起成長，玩笑和笑聲充滿著整個訓練室。
學員們正在進行柔韌訓練，鋼管舞對柔韌的極限要求非常高。Coco每天都會和學員一起做拉伸，學員之間也會互相幫助。
對於跳鋼管舞而言，手上的繭是沒法避免的。對此女學員多少會有一些遺憾，但是Coco也會經常鼓勵大家，既然選擇了這行，就努力做到最好。
鋼管舞需要靠皮膚和鋼管之間的摩擦以增加粘性。Ada是Coco的學員，練習了半年多的時間。淤青一般會在1-2周消退，但新的動作又會產生新的受力點和新的淤青。淤青給女生學員帶來的最大困擾是，夏天穿裙子的時候，別人以為受了家暴。
Cathy一直跟Coco練習，到現在快1年時間了。她之前有舞蹈基礎，能比較快的上手。Coco說，Cathy心地善良，但是說話比較直接。她訓練難度不高，強度也不大。而Cathy對Coco的評價則是「拚命」，做起事來不要命。
Coco的生活基本就是兩點一線，家和工作室之間穿梭。11點上課，他一般早上9點到9點半起床，吃早餐，10點準時出門。中午偶爾休息，也會練習新的動作。
Coco家裡的酒都是朋友們送的。他平時不喝酒，但是偶爾和朋友一起玩時會喝一點點。他不喜歡啤酒，喜歡紅酒、雞尾酒和洋酒。
Coco自稱不是護膚達人，現在家裡的護膚品都是學員推薦的，有時間也會看廣告來選擇。
在Ins上，Coco有4萬2千多的粉絲，以外國人為主。對於Ins上的評論他都會回復、點贊和回贊。他也用Facebook，不太使用國內的社交平台。Ins和Facebook讓Coco更加有名，在行業里更有影響力。
2017年，Coco在列支敦斯登舉辦的世界運動鋼管舞錦標賽中奪冠。他站在最高領獎台上，手中一直揮舞著中國國旗。
2017年在波蘭華沙的Pole Camp鋼管舞集中訓練營，當導師的Coco和當地的學員們練習慶祝。
出門的時候，Coco不很在意外表，怎麼舒服怎麼穿，基本也不化妝。
Coco會用襪子包裹在高跟鞋前面，保護新買的高跟鞋，減小高跟鞋的磨損。而護膝能讓做地板動作時轉動順暢，工作室地板的地膠對皮膚粘度太大。如果是比賽，護膝則儘量不戴。
除了周二放假，學員們基本每天都會來訓練，每天從早上11點到晚上7.30是正常的訓練時間，中間會有1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
Coco平時不吃豬肉，也極少吃油炸食物，他喜歡甜品和麵包，還會買些水果補充維生素。每天飲食以外賣為主。
學員正在撕韌帶，柔韌性是舞蹈的生命線，對天生比較硬的學員只有不斷撕腿才能讓柔韌度變好一些。
這樣纏繞在鋼管上的動作，零基礎的學員需要2-3年的練習才能完成。這個動作對表演者的背部和腿部的柔韌性要求特別高，而且需要非常好的力量控制。
這是工作室的更衣間，Coco出門基本都穿拖鞋，他不是品牌控，只要自己喜歡就可以。
工作室外觀看的路人。Coco希望觀看的行人對鋼管舞有全新的認識。
Coco每天下班回家經過的路，兩旁高樓林立。他相信雖然辛苦，但是最終自己會在這座城市有立足之地。
練習鋼管舞非常辛苦，Coco覺得只要堅持下來一定會給練習者帶來巨大的改變。
學員的腿，因練習而造成淤青。多數女孩子都會因為疼痛而哭泣，但是大家依然都在堅持著。
霓虹燈下的Coco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