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墩兒是一種江南的點心,我不確定它出了江南是否還存在。它存在很久了,對於我們而言是一種童年回憶。小時候放學路上,總有一些油炸的攤子,然後老爺爺老奶奶在那丟下一團麵粉糊糊,不一會就變成了金黃色的一個小圓餅。
咬上一口,外表酥脆可口,裡面滿是鮮肉的香氣。一邊走,一邊捧著一個熱熱的油墩,那種飢餓感瞬間就被掃除了。奶奶知道我喜歡吃油墩,於是會在家做另一種餡料的,就是蘿蔔絲餡,因為相比於肉,我更愛吃蘿蔔絲,那個味道到現在我也記得,但再也吃不到了。
如今能找到賣油墩兒的攤子都很難,它不像杭州的蔥包檜,貓耳朵,出了攤子在飯店,點心鋪子也有,油墩就一定出現在那種犄角旮旯的巷子裡,出了那,它就仿佛沒了「生命」。你如果來到杭州,興許還能在河坊街或者菜場周邊看到,但現在漲價了,三四塊錢一個,還沒以前的好吃。
我想要試圖去記錄它的一段故事,於是往回翻看歷史,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信息。雖然它來自民間,價格低廉,可它的名字來頭卻不小。
傳言乾隆帝下江南,有天吃了一寺院的燒火和尚用糯米粉包豆沙,油氽後製作的一種點心,感到口感不錯,大為讚賞,所食之物形狀和大殿中菩薩香案前的蒲墩相似,就指著蒲墩笑著說道:「此物真像蒲墩,就叫它油墩吧!」皇帝開金口,這點心就「油墩」叫開了。
所以油墩還有紅豆餡的。
油墩的攤子不同於其他的炸物攤,它很有標誌性,一隻煤餅爐,爐上架一口鋼鍋,裡面有半鍋子油,明晃晃的泛著食物的味道。鍋邊會有一臉盆,裡面是滿滿的一盆子用蘿蔔絲和麵粉調好的麵糊。
這些擺攤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而且以女的居多。他們慈眉善目的坐在攤前,有主顧來了,就為你做上一個,沒人的時候,就會和邊上的鄰居閒話家長里短,或者眯著眼喝口茶打個盹,完全一派江南閒適的生活。
看似簡單的一道民間點心,背後的工藝卻也不簡單。
做油墩兒有一個專門的模具,兩三厘米高直徑五厘米左右的圓柱型漏勺,但也有老阿姨不用,幾十年江湖經驗早已讓他們掌握了嫻熟的技藝,三下兩下用個小勺子就能輕鬆搞定造型。
做油墩,講究的就是一個料和一個做工。料,非得用精製的水磨粉。水磨粉糯,細膩柔滑,做皮子,薄,勻,光潤。刀剁肉餡,新鮮。
油墩要用平底鍋「氽」。這「氽」字頗有講究。一般人以為是大油鍋中上下翻騰。如若那樣,不光費油,還會讓油墩徹底老掉。
製作時,將調好的麵糊加上足量的蘿蔔絲放進漏勺中,再用麵粉封住,然後將漏勺放入油鍋中炸。在油溫的激勵下,漏勺里的麵糊也漸漸的由白轉至金黃,油墩「發福」了:皮隆起,膨脹;餡懸置,空心。等到兩面金黃,兩半會合,一個如同夾心漢堡包的油墩出鍋了。
焦香酥脆的外皮裹著鮮鹹的蘿蔔絲,出鍋的香味總是能把人們等候時的胃口吊到最足,外脆里嫩的口感,最燙口卻最好吃。吃的時候也有順序,一嗑,薄薄的外皮,脆香,而「內里」則糯而不膩,滑而纏綿;一咬,呈現絲綢般晶亮的「面拉絲」。
這樣的油墩兒就是一個成功的油墩。如今能吃到的口味有三,蘿蔔絲,肉餡還有紅豆。
油墩的味道對於江南人來說,是一種集體回憶,每當在街頭無意走到巷子,看到油墩攤子,就會勾起很多人記憶深處熟悉的感覺,然後也不管好不好吃,多少錢,都會忍不住買一個。
而從一些江南點心中我們能發現,如今的江南雖然倚靠著長三角的地理優勢迅速發展起來,高樓林立,但江南人的那種慢悠悠,愛生活的特質卻並不那麼容易被掐滅。
在城市化進程的同時,我們依舊對水鄉生活,對小鎮巷子有一種情感。這種濃厚的水鄉情節,維繫於江南豐沛的淡水資源之上。
從太湖水到京杭大運河,江南人對水的應用,讓江南獲得了更好的農業灌溉條件,除了糧食以外,棉花、桑蠶等耗水量大的經濟作物也得以在江南種植。也在這種豐腴的經濟狀態下,人們才會關注點心,詩歌,茶葉,衣裳,書。
這些精神的東西,雖然不是必須的,卻能讓我們生活得更舒適,能在快節奏的生活里隨時找到一個慢下來的動機。這也就是為什麼即便杭州已經很城市化,但依舊有很多人把這裡視為最適合生活的地方。
這並不是因為一兩個景點,也不是因為西湖。而是那種江南生活方式,是從未改變的,是記錄在我們身體里的密碼。
附:杭州油墩攤方位
油墩兒攤 | 莫干山路北大橋公交車站小巷子旁
油墩兒攤 | 萬松嶺第四醫院門口
油墩兒攤 | 德勝東村車站旁小區門口
油墩兒攤 | 皮市巷小學對面,靠近勝利幼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