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港劇中的主角普遍缺爹少娘、妻離子散?

2020-05-28     秦伊楚

原標題:為什麼港劇中的主角普遍缺爹少娘、妻離子散?

港劇在世界大眾文化界都有其一席之地。不同於美劇的燒腦、英劇的精緻、韓劇的浪漫、大陸劇的接地氣,港劇受歡迎的原因是獨具特色的。

最近剛剛刷完港劇經典的職業劇《學警系列》(學警雄心、學警出更、學警狙擊)。今天我們就以它為例,試著來分析一下港劇中塑造的人物特點以及它受歡迎的原因。

1.人物設定

學警系列是由TVB曾經的兩位當家小生吳卓羲、陳鍵鋒主演,講述了一對歡喜冤家如何從仇人變成兄弟,從普通的青年成長為優秀的警察的故事。

三部按照時間發展排序,《學警雄心》講述兩人在警校受訓,以他們順利畢業結局;《學警出更》講述兩個人成為普通巡警時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學警狙擊》講述了兩個人晉升和調職之後,和黑社會犯罪集團勇敢作鬥爭的故事。

我們不難發現,TVB從來都沒有把主角背景寫得很完美的習慣,相反,很多主角都有一個悲慘的背景。

比如陳鍵鋒飾演的李柏翹,他的身世可謂是非一般的慘,他以為的親生父親其實根本不是自己的父親,在他不到十歲的時候就離開了他們母子,因此他從小缺乏父愛,他的母親又得了癌症死了,他只好一個人回到香港投靠外公。

後來他偶遇父親,一心想要孝順父親,卻發現父親原來只是個詐騙犯,對他好是為了騙錢。

好不容易他終於找到了親生父親,但還沒來得及相認,父親就死了。

他和女友約好等他升了督察就結婚,卻親眼看著女友在他面前被打死,一度留下很深的心理陰影。

就如他自己所說,他就好像天煞孤星一樣,誰跟他一起都會死。

另外,其他次要角色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苗僑偉在第一部中飾演兩人的教官,本身他的命運也挺不順,人到中年依然孑然一身,年輕時愛著李柏翹的母親最終卻因為工作太忙而分手。

其他劇中也有同樣悲慘的設定,比如《法證先鋒4》中的男主角高安,在他小時候,妹妹被人販子拐跑,父母急得追出去卻被車撞死,他一夜之間成了父母雙亡、手足失散的孤兒。

又如林保怡主演的《鑑證實錄》,在劇中他的設定是親生父親死了,母親改嫁,結了婚妻子也得了癌症死了。

為什麼港劇中的人物設定總是這樣缺爹少媽,要不然就是妻離子散的?

我認為最主要的原因是港人根植於內心的一種缺失感,不管這個社會有多麼發達,不完整的家庭始終都是少數,但如此不完整的設定在港劇中大量出現,其實是港人潛意識中沒有歸屬感。

假如祖國大陸是母親,它曾經離開母親多年,港劇中的主角,多多少少有著港人對自我的映射。

而且儘管是這樣的殘缺設定,主角們往往性情溫和、聰明智慧、充滿希望,將主角的地位放得足夠低,卻讓主角足夠優秀到超出常人,這多麼像香港自己的境遇,獨自成長,卻發展優秀。

撇開港人的映射不談,單單是主角這種類似於「身殘志堅」的意志,就已經非常吸引人了。

就像任艷的《論香港電視劇中的世俗精神以現代都市劇為例》說的:「世俗生活總是伴隨著落後、愚昧、醜陋等一些負面的東西,但是美好的一面從來都不曾因此而受到遏制。

港劇生動地再現了世俗生活的豐富性、混沌性,讓我們看到了世俗人生的醜陋、幽暗的一面,但是更讓我們看到、感受到了世俗精神向上的一面。」

2.人物性格

如此殘缺不全的人物設定,當然會衍生出有缺憾的人物性格。

編劇們最高明的一點就是如此,不同於非黑即白的大陸劇,港劇很早以前就開始模糊人物的黑白界限,這樣去做,令每個人物都更加立體有層次。

就如黑格爾所認為的:人物性格必須把它的特殊性和它的主體性融合在一起,必須是一個得到定性的形象,在這種具有定性的狀況里,必須有一種一貫忠實於它自己的情致所顯現的力量和堅定性。

例如劇中的李柏翹,因為自己天煞孤星的命運,很自然地形成了他不擅交際、孤獨自閉的性格。

由於他家境貧寒,他一心只想要考上警察、然後升職加薪,成為這個社會的精英,過上好日子。

所以在三部中,無論經歷了什麼,李柏翹這一目標從未改變。

但他依然是有所成長的,初入警校,他不擅交際,結果引來了其他同學的排擠,他也不解釋、不惱怒,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同班同學靄琳是個富家女,喜歡上李柏翹,於是多次示好,可是李柏翹基於自己的自尊心和自卑,對靄琳始終不冷不熱,靄琳主動邀請李柏翹逛街、跳舞,均被無情拒絕。

李柏翹的行為看似十分直男,但卻很符合他的設定,他很像我們生活中常見的「鳳凰男」,如果對女孩子遊刃有餘,反而不符合他的人物性格。

鍾立文也是一樣,從頭到尾他都是一個衝動卻聰慧的人。

他的衝動直接推動劇情發展,比如看到苗僑偉飾演的教官李文昇和自己母親關係親密,他一氣之下決定報考警察學校,對他來說,這是對李文昇的挑戰,他要用這種方式逼李文昇退出。

因為他的衝動,在警察學校里生出諸多事端,害得大家受罰,還和李柏翹當面吵架。後面才有了兩個人和好兄弟情深的戲碼。

因為他的衝動,在第三部成為臥底時,直接導致早已經潛伏在社團內部的老臥底laughing哥喪生,也為他後來絕地逢生埋下了伏筆。

他是衝動的,但他又是聰慧的,他總是能在關鍵時刻智商上線,第一部中,他得知了母親和父親的感情破裂是因為父親出軌之後,經過一番思想鬥爭,選擇了理解母親、承擔起一個男人的責任。於是他發奮努力,拿到了警校最高榮譽銀哨子獎。

第三部中,他看到laughing哥為了臥底事業英勇犧牲,立刻成長,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打掉犯罪集團,他摒棄了過去的原則和立場,利用黑社會老大的女兒取得老大的信任,最終將黑社會老大繩之以法。

在這部劇中,沒有一個十分完美的人,每個人都有各有優缺點,一方面他們的優缺點推動著劇情發展,另一方面也啟發著觀眾,做人不必太完美。

在劇中,他們每個人都有著或多或少令人討厭的點,也會被人孤立、被人排擠、被人欺負,有時候他們什麼都沒做都會遭遇飛來橫禍,例如第二部中陶大宇飾演的張景峰,做臥底多年,犧牲了愛情和家庭,好不容易回到警隊,卻受到同行們的排擠,好不容易和前妻和好,前妻卻遭人綁架,命喪黃泉,自己的孩子僅有五個月就早產出生,在保溫箱中續命。

這些在現實生活中令人難以承受的傷痛,或許經歷任何一項,都足以令人一蹶不振,港劇最可貴之處,不是渲染一個人的悲劇,不是無限擴散一個人的情緒,而是著重表現一個人的堅強。

無論經歷了什麼樣的風雨,只要熟悉的背景音樂響起,他們立刻都可以精神飽滿的重新出發。

在港劇中,幾乎每個人都有其職業,這個職業就是這個人最大的認同,無論他們是否有天賦,是否喜愛這份職業,每個人都很敬業,並且把這份工作看作是自己價值的體現。

或許這也是港人先天身份缺失的一種補償,在《法證先鋒3》中,黎耀祥飾演的法證去給屍體驗屍,卻發現慘死的人正是自己的前妻。他忍著巨大的悲痛進行了屍檢。

同樣是《法證先鋒3》,蕭正楠飾演的何正民剛和女友確定關係,兩個人如膠似漆,轉眼女友就死在了他面前。他將女友的骨灰做成了項鍊掛在胸前,露出幸福的微笑。

《火舞黃沙》中,佘詩曼飾演的家春分,從小被村裡人說是斷掌,沒人敢娶,嫁給別人做小妾,卻慘被打種,被婆家趕出門、被族人點天燈、被馬賊凌辱,最終她年老時,依然是面帶笑容回到了那一片令她又愛又恨的土地。

大陸劇的設定往往高於普通人,比如前幾年的電視劇,普通家庭基本上都住著別墅,一副不缺錢的樣子。可是人物的命運卻局限於雞毛蒜皮,例如出軌、婆媳等。這無形中加重了人們的焦慮:主角過得這麼好都這麼慘,人生沒有意義。

反觀港劇,人物設定雖然衣食無憂,但往往有著重大缺陷,人物命運也更加曲折離奇,這不但不會加重觀眾的焦慮,反而令觀眾產生了一種共鳴,起到了一種激勵效果:主角這麼慘都這麼陽光,我也要努力。

正是身世悲慘的主角們身上的那種積極向上,令人感到了難得的溫情。

就像《你的團隊需要一個會講故事的人》一書中所表達的那樣:「故事不僅僅要有目的,還要有人情味。你講的每個故事都是你人格的倒影。」

港劇正是在殘酷的現實中,反襯出人情味的可貴,《法證先鋒》中,白天和殺人犯屍體打交道的主角們,晚上可以集體去酒吧喝酒吃蛋糕玩鬧。

《學警雄心》中瘋狂訓練、被教官罵、被同學欺負,但總有鏡頭是一群人去鼓勵一個人,讓他重拾勇氣、重獲信心。

《珠光寶氣》中三個女兒離婚的離婚、破產的破產,回到家裡,依然都有父母的疼愛和關懷。

港人雖然先天缺失了歸屬感,但這種歸屬感其實一直被寄托在珍貴的友情、愛情和親情之中,被寄托在可以託付生命的事業中,這也是他們無論經歷了什麼都依然能堅強的原因。

正如任艷的《論香港電視劇中的世俗精神以現代都市劇為例》中所說:「劇作最終讓我們看到和明白的仍然是:感情彌足珍貴。」

「港劇為觀眾創造了一個'不完美但充滿希望的世界'。」

3.人物關係

港劇雖然披著現實主義的外衣,卻永遠不會忘記自己娛樂大眾的使命。

就如《宣傳輿論學大辭典》中所說:電視娛樂性是電視節目發揮的娛樂性作用。娛樂本身是人們精神文化生活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它是一種人生的必然需求。電視螢幕承擔著必要的「宣教」任務;但是,它同時又有必要的「娛樂」職能。特別是在我國經濟結構、倫理價值、文化觀念發生重大轉移的今天,這種娛樂性就顯得越發重要。

商品化流程化的生產線也限制了港劇的製作班底,因此港劇往往把矛盾都集中在幾個主角身上,於是我們能看到一些超級狗血的人物關係。

拿《學警雄心》來說,苗僑偉飾演的李文昇,既是李泊翹失散多年的親生父親,又是李泊翹、鍾立文的警校教官,同時他還是鍾立文母親的曖昧對象。

一個人身上兼具N個人物關係,就極大的豐富了娛樂性。令人會有一種「這也太巧了吧。」的感覺。

除此之外,港劇中頻繁的偶遇令人產生了一種「怎麼總會這麼巧」的錯覺。

令人誤會的場景,一定會被要搞事情的人看到。

《學警雄心》中,鍾立文的妹妹和一些社會閒散人員混在一起,把媽媽剛給自己買的MP3拿去二手店賣。

這家二手店恰好就是鍾立文的女友家開的,於是妹妹就被抓了個正著。

鍾立文的媽媽在街上遭遇小偷,沒想到這個小偷恰好就是鍾立文女友的哥哥。於是鍾立文和女友一家的關係勢同水火。

李柏翹收到一個有錢人家送的床,正巧就是愛慕他的富二代靄琳送的,而他的外公又正巧在這家做園丁。

這些巧合的設定,一方面令電視劇的娛樂性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體現,另一方面還使劇情節奏緊湊,更加節省了拍攝成本。可謂是一舉三得。

劉旭東在《如何去說香港的故事——港劇的敘事學研究》中說:韓劇、日劇、大陸劇共同的缺陷是情節推進過於緩慢,原本並不算太長的電視劇使觀眾覺得冗長無比。

而這種集各種人物關係於一身,就有效解決了敘事節奏緩慢的問題。

會講故事的人和不會講故事的人區別或許就是如此,會講故事的人會把矛盾衝突全部集中在有限的幾個人物之間,就像莎士比亞的戲劇一樣,演來演去所有的愛恨情仇都集中在一個舞台上。

不會講故事的人,會把人物關係無限鋪開,最後鋪得連自己也圓不回來。

結語

《學警三部曲》正是拍攝於港劇最鼎盛的年代,那時候的港劇無論是演員還是劇本,都值得我們一再品鑑學習。

港劇和內地觀眾的若即若離的距離感令我們有一種隔岸觀火的心態,同時又能在人物的悲歡離合中看到真實的自己。

它不僅僅只是鏡像了現實生活,而是在另一種生活環境中,把小人物的悲歡離合理性地傳遞給觀眾,不渲染悲情令它變得更加耐看,不完美的積極向上令它更有現實意義。這或許就是港劇人物塑造最大的魅力所在。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QM_PW3IBfGB4SiUwKmOK.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