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後由《三國演義》渲染的曹操七十二疑冢,位於古都鄴城的西郊,在今河北省邯鄲市磁縣地區,實際數量遠大於72座。
隨著近代考古發掘,這些疑冢的真面貌被逐一被揭。
雖然有不少因為年久被盜失考了,但這些墓多數被證實是後世的北朝墓群,所葬之人則多是東魏北齊的王公貴胄。
本篇分享的這位便是曾在北朝史上叱吒風雲一時,東魏的實際主人,北齊的奠基之人——高歡。
姓名:高歡
別名:賀六渾
生卒年:496年—547年
民族:鮮卑化漢人
職位:東魏渤海王、齊王、北齊神武(獻武)皇帝(追封)
知名事跡:六鎮起義、信都起義,擁立孝武,遷都鄴城,改立孝靜,遙執朝政…
2018年4月9日,離開元善見的天子冢,我們再次啟程,去尋找一手將這位悲劇皇帝推上帝位的東魏實際掌權人,也就是北齊奠基人高歡的義平陵。
關於義平陵的記載可見。
《北齊書·帝紀二》:「(東魏武定)五年正月朔,日蝕,神武曰:"日蝕其為我耶,死亦何恨。"丙午,陳啟於魏帝。是日,崩於晉陽,時年五十二,秘不發喪。六月壬午,魏帝於東堂舉哀,三日,制緦衰。詔凶禮依漢大將軍霍光、東平王蒼故事;贈假黃鉞、使持節、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齊王璽紱,轀輬車、黃屋、左纛、前後羽葆、鼓吹、輕車、介士,兼備九錫殊禮,諡獻武王。八月甲申,葬於鄴西北漳水之西,魏帝臨送於紫陌。天保初,追崇為獻武帝,廟號太祖,陵曰義平。天統元年,改諡神武皇帝,廟號高祖。」
《北齊書·列傳第一》:「大寧二年春,四月辛丑,(婁太后)崩於北宮,時年六十二。五月甲申,合葬義平陵。」
《北史·齊本紀上》:「武定八年二月甲申,葬(文襄)於義平陵之北。天保初,追尊曰文襄皇帝,廟號世宗,陵曰峻成。」
以及《北史·列傳二》:「武平中,後(文襄敬皇后元氏)崩,祔葬義平陵。」
從記載來看,義平陵位於鄴城西北,漳水以西的位置,離高澄的峻成陵並不遠。
而在河北磁縣大冢營村中便有兩座冢,一座被當地人稱為「大冢」,另一個靠北的被當地人稱為「二冢」,位置關係比較符合史書記載。
恰好,早年間大冢營村附近曾出土了同樣葬於義平陵塋內的高歡第九子高湛之妻,來自柔然的茹茹公主墓誌。
因為墓誌中的記載,學者們最終將這兩座冢推定為了高歡的義平陵和高澄的峻成陵,而將《資治通鑑》與《磁州志》中的說法推測為訛傳。
我們直接導航了大冢營村的位置,準備到了村子再行尋找。
兩日的行程進展到快中午時分,我們可算要前往了來前預計的重點位置…
然而,行駛在磁縣北朝墓群的地界,幾乎到處都散落著冢,還有很多已經平了的部分,真的是讓我們前行過程中不得不時常停下來觀望。
為了防止一再耽誤時間,到晚上要去趕火車和飛機時還看不到關鍵的高家墓,我們從元善見那裡離開後儘可能不再在不知名的冢前下車,只拍一張大約記錄上位置便走。
向東多時,我們拐向了北側的田道,因為剛好有村民在西側田裡辦白事,小車堵住了前路,我們不得不又一次停下來。
村民見狀很快過來幫騰了道路。
此刻,果果突然發現了東側田裡的大號封土,只是核對了磁縣境內墓葬分布圖,我感覺這個好像圖上沒有標註似的……
拍完了側面的奇怪冢,我們的車子慢行向北,走在青青麥苗之間。
不多時,前方電線桿後的大冢就映入眼帘。
漸漸靠近大冢,也即將接近導航終點。
我們核對了先前找LG老師要來的定位,確信無疑這個冢就是傳說的北齊神武皇帝高歡義平陵,一時間難掩興奮~
懷著激動的心情,我們在冢的東側停好了車。
向北而望,大冢北面另一個略小的冢也出現在視野中,想來便是高歡長子,北齊文襄皇帝高澄的峻成陵了。
拿著相機和自拍杆下了車,我們在陵前合了影,算是與神武的初次邂逅。
我迫不及待地踩上田埂,穿越麥田,頂著烈日,向大冢一步步靠近。
高歡,本為渤海蓚人,因祖父坐法,舉家徙居六鎮中的懷朔鎮,他父親不事家業,母又早亡,所以他是一手被姐姐姐夫帶大的。
雖然家境貧寒,但高歡卻深沉有大度,輕財重士,為豪俠所宗。
從六鎮起義到東西分魏,他在北史上叱吒風雲,被爾朱榮評價為「堪代我主眾者,唯賀六渾耳。」,是宇文泰窮盡後半生都沒真正戰勝過的對手。
他識人善人,作為鮮卑化的漢人,努力平衡融合著雙方,將胡漢之人盡歸其用,一手奠定北齊之基。
而與他合葬之人,便是那位女中豪傑的武明太后婁昭君。
身為鮮卑女子的她敢愛敢恨,城上一見誤終身,便讓自己的婢女拿著私房錢去找高歡,讓他來家裡提親,甚至不顧家人反對毅然嫁給自己心裡的英雄,演繹出現實版的富家女和窮小子故事。
成婚後,她又為了丈夫傾盡家財,事事以國事為先,甚至為了聯合柔然主動讓出正室之位,真真犧牲良多。
她生育魏國兩位皇后,北齊四位皇帝,在皇后史上也是一個傳奇般的存在。
可惜,高歡一生的女人太多,或許婁太后確實為他所敬,也陪他走過了寒微,走向了富貴,成為最終與他同寢同塋之人。
但他終究還是有負於這位為她付出畢生的女人。
當爾朱氏日益得寵,當澄世子趁著他出征與鄭大車有染時,他便動了廢立世子王妃之心,若非司馬子如從中調節,或許北齊的歷史便自此改變了走向…
每每讀到:「武明後遙見神武,一步一叩頭。文襄且拜且進,父子夫妻相泣」之時,總覺得有些諷刺。
昔日讓婁昭君一見鍾情的丈夫早已不是那個在城樓上執勤的窮小子,那個曾經讓她與之同甘共苦的丈夫已經在權力的膨脹中遠去。
她所跪之人是一手握著東魏大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真天子」,是可以一句話就讓她的兒子們改變未來命運的父親,而他的身邊還有柔然的公主,有爾朱,有韓妃、鄭妃等等相伴…
我不知道那時候的婁太后是否還懷著對神武的深情,因為她似乎自始至終都在從神武的利益思考著問題…
但我想於神武,或許那一刻的感動只是念起了微時之事,心存愧疚,不禁潸然,才就此斷了廢立的想法,來補償這個奇女子。
情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終,若他二人真的都長眠於此,惟願在另一個世界,神武還是昭君心中的英雄,而那英雄不再多情負她…
走到近前,再抬頭仰望這大冢,果然覺得規模壯觀。
義平陵的封土真的很高,因為剛剛從很遠就能看到。
冢塋上多生樹木,這些樹木成了當地人寄願之物。
我不知道這些紅繩所求為何,但想想,不管求名,求權、求姻緣,還是求子,這裡的墓主人都可以說是人生贏家…還真的是挺適合被拜的…
沿著冢邊的小路一路向北。
不多時,峻成陵的樣貌也清晰起來,不過斷裂成兩截的樣子,也著實讓人心疼澄世子…
回望來路,時不時有當地村民的小電動和摩托經過,估計是我們穿得太為古怪,總能引來人的注意…
確認了下我們的車子,我們便轉向西面。
墓冢北側,如今已經有了曲折的樓梯,可以直通頂部。
我和果果很好奇當地的風俗,因為像元善見的墓頂也是有廟宇建築的。
後來我們分析,一來可能用廟來鎮陰,二來可能是這附近沒有高山,但有很多高高的冢,所以這裡就成了當地人立廟的絕佳場所…
在陵前悼念著歡哥,也要「吹」上一曲。
昔神武皇帝雄姿英傑,六鎮之亂里嶄露頭角,後滅爾朱,破稽胡,東征西討,威震四方,少有敗績。
可偏偏卻有兩個不得不讓他含恨的對手。
一個是魏孝武帝與他生了嫌隙後西奔關中所投靠的宇文泰,另一個便是讓他攻城五十日,士卒戰死七萬,用盡方法卻始終受阻玉璧之外的名將韋孝寬。
宇文泰無疑是高歡一生最頭疼的對手。
進潼關、戰沙苑、據河橋、洛陽幾度易手,邙山一片混戰,和宇文泰打的仗多數都是勝負參半,即使勝仗也有名將損失,讓他扼腕。
但那時的關中貧瘠,高歡有不止一次的機會能滅掉宇文,若如此,統一北方之人也未可知。
可是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優勢太大還是什麼,輕敵,貪功、判斷有誤、將領間報私仇,此戰已分勝負不必追了…似乎每次都因為一些原因止步…
最終,他都沒能在有生之年戰勝宇文泰,直搗長安,使得西魏北周厚積薄發,最終遺禍子孫。
而韋孝寬就像一隻狐狸一樣,從高歡起,到斛律光、再到尉遲迥,每一個英雄在他的謀慮面前都顯得無力。
玉璧的受阻,讓神武不得不因病撤兵,而那首本是故鄉之色的《敕勒歌》,在斛律金和神武的一唱一和中頓生出了悲壯之意……
就仿佛,那時的高歡已預感到了他的命不久矣,為自己沒能替子孫打下天下遺憾,為自己一世征戰最終一敗感到惋惜,或許也會為這少小離鄉,戎馬一生,再無法回到出生長大的地方難過吧…
我們繼續著繞冢,看到周圍的青青麥苗,不自覺想要唱那首《敕勒歌》,為他的出師未捷身先死,為他北齊近三十年後的命運。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午後的風吹開了我身上的披肩,一時間,好像真的讓人來到了敕勒川,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麗景色。
我繼續轉向了南面,小跑起來,竟然被果果捕捉了不少鏡頭。
邊走邊記錄著冢的四面,也順便仰視著上方的廟宇。
我忘記了歡哥是否信仰道教,但至少洋叔是排道尊佛的…
一直沒聽到身後的動靜,這才發現果果竟然在下田的位置停了下來,一問才知道是掛到了酸棗枝,而且超級頑固,都弄不下來…
於是我跑回去幫著摘了好一會兒才把酸棗從衣服上摘下來,但果果手上竟然在剛才已經扎進去了一根刺,還很深…
最後我倆總結,可能是歡哥想要給我們留點啥…
於是後話就是我們回了後都病了…
繞到冢的南面,我們看到了一方「天官賜福」的石碑,估計是後世所插,而冢南的樓梯看起來修的更為好。
我們在南側鞠了三躬便準備離開這裡,繼續去尋找北齊高家其他的陵。
達到峻成陵時,我們回望了這座大冢,上方的建築也算看了個全。
下篇將會繼續探訪高歡傳說的葬地——北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