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後由《三國演義》渲染的曹操七十二疑冢,位於古都鄴城的西郊,在今河北省邯鄲市磁縣地區,實際數量遠大於72座。
隨著近代考古發掘,這些疑冢的真面貌被逐一被揭。
雖然有不少因為年久被盜失考了,但這些墓多數被證實是後世的北朝墓群,所葬之人則多是東魏北齊的王公貴胄。
本篇繼續分享這其中封土殘存最大的一座,被當地人稱為「天子冢」的帝王陵墓。
他的主人,是東魏歷史上唯一的皇帝——元善見。
天子冢的門票票價10元,票面設計比較用心,但上面竟然把東魏孝靜皇帝陵寫成了北齊,著實有點汗顏…
進入陵區,樓梯上立有一塊景牆,中間寫有元善見的介紹,兩側各開一門,左側門上寫有東魏園,右側寫有孝靜陵,門後的樓梯通向上方。
景牆邊上起了一圈低矮的圍牆,將冢再次圈起,還附有修繕捐贈的記錄碑,以及磁縣殘損的文保碑。
立在景牆前,果果再次發現了對聯。
上聯:嵩岳南鎮 太行北矗 三山遙峙 攬勝九天聚靈冢
下聯:漳河東去 滏水西來 兩派分流 淘盡千古存魏跡
一看落款與昨日蘭陵王墓的竟是同一人。
好奇之下,果果詢問起了幾位師傅。
師傅便向我們解釋了這對聯的作者,原來這是河北省戲劇協會,原磁縣文教體委孔令德主任寫的,他對磁縣的貢獻很大。
突然想起了我們剛剛經過的時村營,於是也乾脆向師傅打聽一番。
師傅不確定,又去屋裡找人問了一下,最後也沒得出確切的答案。
看來時村營的大冢是真的不好說是誰的了。
告別了師傅們,我們從孝靜陵的門而入,準備爬上天子冢,祭拜這位悲慘的天子。
一步步登上這座天子冢,在路過半程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處平台。
這冢看起來修繕良多,圍牆也帶有城牆的風格。
或許生來不如意,但至少在死後,元善見是被人同情,留下帝王該有殊榮的…
在平台上憑欄遠眺,周圍的野田望不到邊際,昔日的鄴城也已經消失在了時光之中。
風動而舞,我用自己的方式悼念起這可憐的青雀子…
遙想當年的東魏北齊時光。
高歡掌權之時,在晉陽遙執朝政,元善見雖只是傀儡,但至少還是被尊重的。
等到高澄掌權時,元善見雖還頂著「帝王」的頭銜,卻總要看著高澄的臉色,甚至被毆打羞辱…
「古無不亡之國,朕亦何用此活!」
這是他的憤慨,也是橫在他心底的痛。
有時我會覺得澄世子是否因為過於傲氣張揚才在準備取代魏國時遭了飛來橫禍或者說是某些人的蓄意謀殺。
可天意明明向齊,卻在這樣的時候給了元善見假象。
因為高歡父子的先後離世,或許讓元善見的心裡升起過希望之火…
畢竟那時文襄諸子尚幼,不足以成事,不足以撐起家業。
可那火種太過於微弱,抑或只是被眼前之物遮住了光輝。
偏偏在希望升起之時,當初那個裝傻的高洋在第一時間出現了。
他雷厲風行,帶著「快刀斬亂麻」的果決,迅速穩定了人心,奪去了大權,甚至比他的父兄更加「狂妄」。
而身為魏國天子的他,終究免不了被趕下皇位,做沒有自由的中山王和太原長公主的駙馬…
從天子到親王,他無奈又痛苦,身為拓跋子孫,他無力挽回這樣的局面,只能眼睜睜看著祖宗的基業在自己手中斷送,甚至連帝王最後一點尊嚴都被人無情踐踏…
這樣可憐的他,何苦要生於帝王家?何苦要在那個位子上苦苦掙扎?何苦讓他生而不凡,卻又讓滿腔抱負無處施展,做那帝位上的牽線木偶?
其實遲來的毒酒才是他的解脫。
自此後,他不用再悔恨護不了祖宗基業,元家天下,不用再悔恨自己成了家國的千古罪人,更不用再活在朝不保夕的囚籠里,鬱郁難歡。
鴆酒過腸,一了百了…
遜位後的第二年,也是北齊的天保二年,中山王元善見殂,時年二十八。
天保三年二月,元善見被奉諡曰孝靜皇帝,葬於漳西山崗。
「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
他曾詠謝靈運的詩歌,發泄自己心中的不忿,渴望一手將魏重興光復,可他卻與謝靈運一樣,只能望著故國遠去,無力挽回…
在平台上悼念多時,我們才繼續登頂。
天子冢的最頂上是玉皇殿,殿前立有兩個突騎帽裝的石人。
我和果果上前研究了一會兒覺得這雕刻比較像昨日蘭陵王墓所見的,而和下方北齊時期所遺留下來的不太一樣。
不太理解當地建廟宇的風俗,我們在殿前躊躇著,最終還是繞了過去,到了冢的北側。
北側的樓梯兩側立有石碑,本以為是關於元善見的介紹,走近才發現是介紹這裡「水聲台階」的奇觀。
據說台階共有109階,鳴炮或走路時會發出「叮咚」的水聲,十分神奇。
因為需要兩個人隔開距離才能聽到,我和果果比較懶,覺得這和元善見沒關係,所以便也沒有下去嘗試這有趣的東西。
在頂部遠望的時候,我們發現了遠處的高高封土。
從位置看,那可能是高歡的義平陵所在。
下回中間的平台,我才發現這裡也供奉了不少神靈,比如十二老母、孫悟空之類的…讓我一時間恍惚了起來,好像進入了西遊記的情節里…
因為還要趕去看高家的大墳,我們不舍地下了天子冢。
出門的時候,和師傅又聊起了西邊的石人。
聽師傅說,那是埋在田裡前兩年才挖出來的,一共有三個,還有兩個又給埋了回去,所以現在能看到的只有一個,應該是當年的東西。
聽後我竟暗暗慶幸,為這時光千年尚能為十幾年國祚的帝國留下些紀念之物。
開車而行,天子冢在樹林後匆匆而去。
應我的要求,我們再次將車子停在田邊,涉過麥田來到石人跟前。
想到他曾經躺在土裡等著人們發現,也不知道在歷史上與多少人擦過肩,便覺得能見到他是一見神奇的事。
千年不過一見,離別總有不舍。
我還有很多魏時的故事想聽他說,還有很多北齊的傳說想讓他來證實。
我們離去後,他又要寂寞地守護著他可憐的主人,在魏滅的歲月里,在歷史的洪流中,靜靜老去…
「王其愛玉體,俱享黃髮期」…
在魏滅的時候,李妃以此句贈孝靜作別,今日,我也想對這石人說上此句作別…
不過和我們比起來,高壽如他,能見證太多的東西,而我們也終究是他生命的剎那…
只希望,他能將東魏的痕跡永遠留存下,讓更多的人看到…
這樣也不枉他主人此生過短,遺憾過多…
車子再次啟程,繞起了田地,而那大冢也漸漸遠了。
東魏的光陰短暫,十六年不過彈指一揮…
那血流成河的結局終究是我不忍直視的…
而此去之後,不知是否還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