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 | 步出那個陰濁小世界

2020-07-25     人民文學出版社

原標題:蘇東坡 | 步出那個陰濁小世界

傅抱石《赤壁舟游圖》(局部)

陰濁小世界

文 | 張煒

選自《斑斕志》

說到北宋以及類似的朝廷宮闕,古今來不知令多少人感到神秘,而且還有那麼多人想爭擠而入;最想不到的是當有人果真如願以償,一切將完全出乎所料:自己竟然跌入了一個陰暗污濁的、狹窄的小世界。從這一刻開始,他就要告別明媚的陽光和充沛的氧氣,在一個特異而曲折的空間裡享用和忍受,直至死亡。

由於缺少照曬和新鮮空氣,黴菌叢生的腐敗是必然的,這從來不以某些宮廷人物的意志為轉移。敏銳如蘇東坡者,對此肯定有所覺悟,也必然有所超越。蘇東坡多次請求外放,就是出自這種恐懼和痛楚。 為了能夠再次享受陽光、吹拂清新的氣流、領略大江大河大山,他曾經奮力掙脫

作為一個地方官可以稍得舒緩,因為畢竟離開了朝廷,有一點自處的權能,多少按自己的意願行事。他能夠建設和規劃,興辦一些利國利民的事業。總之越是遠離那個人造的大型蜂巢,就越是接近寬鬆之地,越是可以親近美好的自然。封建宮闈之厚重狹窄,落滿灰塵髒膩,這一切只有從遠處回望,才能看得清晰一些。

從宰相之位退下的王安石和蘇東坡有過一次金陵相會,書上這樣記載:「東坡自黃徙汝,過金陵。荊公野服乘驢,謁於舟次,東坡不冠而迎。」(宋·邵伯溫《邵氏聞見錄》 )王安石經常穿著俚野便服騎在驢子上,這已足夠可愛。對比那個威赫嚴厲、大權在握的宰相,騎驢老人讓人覺得特別親切。衣冠不整的蘇東坡也是一樣。他們都經歷過上層生活,在那場激烈的黨爭之後,多少人蒙難,又有多少人獲寵。他們兩人作為新舊黨的重要人物,這次相逢該有多少感慨。

當年的王安石是一個勝利者,身為宰相,手握生殺予奪大權,嚴厲而迅猛地推進新法,使司馬光和蘇東坡等先後遭難。就是這樣一種對比鮮明的命運,一段激烈衝撞的歷史,使他們的重逢變得奇異。出乎意料的是, 這次相逢一個在驢上一個在舟中,兩人分別下驢棄舟,雙腳落地作揖問安,談笑風生。這種人生場景實在稀少,仿佛一瞬間個人恩怨全部消失,剩下的只有人之常情,只有兩個回歸自然的生命。蘇東坡當時還是戴罪之身,在同樣鬱郁不得志的騎驢宰相面前,如釋重負。他們交換詩文,一同吟唱,話舊談新,何等暢快。此刻置身於山水之間,周邊是綠色,是喧喧鳥鳴和水流,而不再是厚重的宮牆,也沒有畢恭畢敬的群僚和至高無上的皇帝。在那個權高位重之地,在密不透風的體制中,任何生命都被扭曲,像王安石這樣清廉的能吏,像蘇東坡這樣抱負滿滿才華橫溢的詩人,竟全無機會展露真實的自我。 在那個陰冷的處所里,人必須全副武裝和緊緊包裹,舍此便沒有生存的機會

而今一切都變了, 他們以不同的方式,步出了那個陰濁小世界

所謂的治與被治、牧與被牧,二者之間是一種詭異的關係。這種封建專制政體的發明是人類歷史的必然,還是一種偶然和巧合,大概已很難回答。如果綿延了幾千年的專制統治等於黑暗的代名詞,那麼關於文治武功的偉大記錄又該怎樣辨析?作為天下「最大人家」的罪惡,它的虛妄與殘酷,又該怎樣註解?對此,偉大的史家司馬遷以及許多此類人物,尚且不能夠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案。曠世大智孔子有著強大的反抗性,並有樸素而嚴整的思想,雖不能簡單稱之為理想主義者,卻能夠將自己推崇的一種政治理想人格寄託於「周公」,然後申明變革之志。不過無論如何,「周公」還是一個大牧者,是一個牧羊人而不是一隻羊。

羊和人的界限與角色也可以打破、互換,但令人震驚的是,最終的結果卻沒有什麼不同。

蘇東坡主動要求離開京城,既是一種聰明,也是為了求善。在當時的首善之區汴京,物質生活雖然豐足便利,但仍舊不是宜居之地。這裡太喧譁太擁擠,而且積累了太多的陰謀與齷齪,有那麼多的傾軋計謀,黨派林立,利益交錯,污濁不堪。 這種生活消磨心性,浪費生命,終日庸碌沒有盡頭。我們從書中記載可知,蘇東坡一旦離開,能夠主政一方時,比如在杭州、密州和徐州任職期間,做了多少民生大事。他大興水利,施政惠民,不必動輒掣肘生亂,能多少放手做一些想做的事情。當地生活也多姿多彩,頗為盡興。總之蘇東坡在那幾個地方任職還是相當瀟洒的,也算是一生最為得意的幾個階段。其實這種外地為官的滋味在最初踏上仕途的鳳翔時就有體味。

兩種生活的對比使他深深地確認,疏離權力中心是多麼重要。做一個近臣似乎威赫,實際卻要生活在一種毫無光彩的陰影里。這裡沒有個人意志,更不能施展騰挪,偏離半步即有不測。如果走出宮牆,走得再遠一些,才會看到另一番景致。儘管在外地為官也難以不管不顧大幹一場,但總比身陷朝堂寬裕得多。這裡雖然不能實現更大的抱負,或許還能有所作為。近旁沒有一道道陰冷的目光,這太重要了。人在一種盯視下生活,多麼痛苦。

「首善之地」說到底不過是權力和物質的聚攏,是一處較大的人工巢穴,它懸在風雨來襲的枝丫上,其實不堪一擊。一個為仕之人,難堪之處在於他置身「首善」感到痛苦,一旦遠離也會悲傷,甚至要開始無窮無盡的仰望和懷念。這種矛盾古來皆然,鮮有例外。 蘇東坡的可貴之處在於多了一份清醒,遠離後能夠鬆弛下來,留下一部部詩文佳作。他引以為榮的「三大著述」,大致也是在黃州之後的倒霉期寫出來的,那時離「首善之地」就更遠了。這之前很難做這一類事情,那時的富足、權力、威勢、顯赫,作為一種人生的假象,許多時候不過是一層裝飾而已。那種「善」是一種偽善,是偽裝和包裹。現實的苦難與生存被遮罩起來,隔在厚重的宮牆之外。

一望無際的田野與丘壑之間有活潑的溪水,有蔥綠,有無數的生靈。這種生命繁衍不息的善,才是真善。

蘇東坡 | 用局部和細節,抵抗一場人類的悲劇

如果要挑選一位最受現代人關注的古代文學家,也許非蘇東坡莫屬。作為中華奇人,從享受尊榮到跌落谷底,人生奇崛陡峭,千年熱議不絕。

張煒以十數年深研之功,兼詩學、寫作學、文學批評、作品鑑賞、歷史鉤沉及社會思潮溯源之綜合探究,力避俗見直面文本,每言必得鑿實,質樸求真,還詩性與生存實境,直抵人性深處。全書分七章並一百二十餘題,每題必有獨見,每見必得服人,呈顯出獨有的思想深度與文章才情。

蘇東坡以華采越千年,張煒以神思共嬋娟,為網絡時代的蘇學愛好者再擺一道精神盛宴。

千年以來,人們是如此地喜愛蘇東坡,其機智詼諧、樂觀通達、多才多藝和品咂生活的高超本領,令無數人心曠神怡。北宋大文人的詩酒風流在今天這個物質主義時代釋放出了更大的魅力,這與其他中國古典詩人相比差異明顯:不僅沒有因為高古而造成疏遠和隔膜,反而引起了越來越多的關注。

本書將蘇東坡豐富曲折的一生分成了七個相對獨立的單元。循詩人的生命軌跡尋覓,阡陌縱橫迂迴逶迤,好像跟定了一個全新的導遊。從「不自覺的強勢」「真偽自由書」「一生刑賞」到「從嬌客到棄石」「煎耗養頹」「直擊淪落客」「異人三視」,最後再到「不可套語解東坡」「走不出的迷宮」,近一百三十個標題,每題都緊扣獨思,撥動心弦。

——濂旭

儘管蘇東坡命運多舛,坎坷無盡,從高巔滑下深谷,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失敗者。他是作為一個頑強抗爭、百折不撓的形象,屹立在歷史塵煙之中。他以區區六十餘年的生命,創立萬卷詩章、三州功業,更有功業之外的累累碩果。

——張 煒

張煒,當代作家,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山東省棲霞市人。1975年開始發表作品。

2020年出版《張煒文集》50卷。作品譯為英、日、法、韓、德、塞、西、瑞典、俄、阿、土、羅、意、越、波等數十種文字。

著有長篇小說《古船》《九月寓言》《刺蝟歌》《外省書》《你在高原》等21部;詩學專著《也說李白與杜甫》《陶淵明的遺產》《楚辭筆記》《讀詩經》等多部。作品獲優秀長篇小說獎、「百年百種優秀中國文學圖書」、「世界華語小說百年百強」、茅盾文學獎、中國出版政府獎、中華優秀出版物獎、中國作家出版集團特別獎、南方傳媒傑出作家獎等。

近作《尋找魚王》《獨藥師》《艾約堡秘史》《我的原野盛宴》等書獲多種獎項。

張煒全新作品《斑斕志》現已開啟預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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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研十數載 蘇東坡風雨六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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