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低收入國家欠中國債務的數據看話語權的力量

2023-10-24     寧南山

原標題:從中低收入國家欠中國債務的數據看話語權的力量

作為一個中國人,提起發展中國家遭遇的「債務陷阱」這個詞,你會想到哪個國家呢?我想即使我們不願意說,也會有很多人在腦海里第一時間想起「中國」兩個字,奇怪了,這個明顯錯誤的思路是何時何地的進入我們的腦海的?

我想這可能是西方國家總是把「債務陷阱」這個詞安在中國頭上,然後在各個演講,論壇,官方訪問,媒體報道中反覆提起所致。

2022年美國辦了第二屆美國-非洲峰會,根據央視新聞報道,有49個非洲國家和非洲聯盟領導人飛往華盛頓參加會議,在峰會之前的預熱環節,美國人舉辦了非洲論壇,也邀請了中國外交官員參加,有意思的是在論壇的公開訪談環節時,美國的主持人問中國的外交官「中國投資非洲是債務陷阱」的問題。

這種問題的設計,其實就是一個宣傳策略,而我國自然要對此反駁,但反駁畢竟是一種防守行為,進攻方說中國製造了債務陷阱,防守方說中國並沒有製造債務陷阱,這種方式都讓旁觀者加深了看到債務陷阱就想起中國的印象。

其實「債務陷阱」這個詞出現的時間並不長,也並不是西方人發明的,該詞是在2017年初,由印度新德里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員布拉瑪·切拉尼,在其發表的一篇題為《中國的債務陷阱外交》的文章中拋出的概念,切拉尼認為中國通過「一帶一路」倡議,向具有戰略意義的發展中國家提供巨額貸款,導致這些國家陷入中國的債務陷阱,只能對中國唯命是從。

因為印度人發明的這個詞很符合西方人的胃口,因此西方各路人員將這個詞大規模的使用,並且一直和中國聯繫在一起。

我們作為普通的中國人,聽多了之後可能會這麼想,那就是我們知道西方政府和媒體大肆宣傳中國債務陷阱不懷好意,是出於競爭的需要,但也許發展中國家的確是欠了中國很多錢,而且很多也還不上。

但實際上呢,並非如此,發展中國家的最大債主並不是中國。

2022年12月,中國駐法國大使館曾經針對法國媒體報道發布了文章反駁,老實說,有的數據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文章是這麼說的:

「一國外債總額由公共債務(含公共擔保債務)、私人非擔保債務和短期債務構成。

.....根據世行報告,截至2021年底,報告統計的121個中低收入國家債務總額約為9萬億美元,其中公共債務和公共擔保債務為3.6萬億美元,占比40%。

這就意味著高達5.4萬億為私人非擔保債務和短期債務,占比60%。

而在3.6萬億美元公共債務和公共擔保債務中,私人債權人債務比重高達61%,較2010年增加了15個百分點。也就是說,中低收入國家絕大多數外債是欠私人債權人的。這些債務占了中低收入國家外債的大頭......

而官方多邊債務和官方雙邊債務在中低收入國家外債中只占15.6%,對華官方雙邊債務由於報告中未明確總額無法計算比例,但數值肯定更小。

再看看IDA國家,截至2021年底,報告統計的69個IDA國家債務總額為1萬億美元,其中官方雙邊債務不過2025億美元(包括對巴黎俱樂部債權人的642億美元和對包括中國在內的非巴黎俱樂部債權人的1383億美元)。

這意味最不已開發國家近八成的債務都來自西方多邊金融機構和商業債務(含公共擔保和非擔保債務)......更何況,世行將中國國有企業等商業性質貸款也一併計入官方債務,導致對華官方債務規模被人為擴大,有關統計方法值得商榷。如剔除此因素,對華官方債務在IDA國家整體外債中比重只會更低。

法媒有關報道有選擇性地挑「官方雙邊債務」這一較小統計口徑說事,聳人聽聞地強調對華債務占IDA國家官方雙邊債務比重高達49%......目的無非是想讓那些對債務問題沒有深入研究的讀者產生IDA國家49%債務來自中國的誤解,險惡用心可見一斑。"

出於對大使館說的這組數據的好奇,我在世界銀行官網下載了這個世界債務報告2022。

https://openknowledge.worldbank.org/server/api/core/bitstreams/49da23a2-bcc9-5593-bc96-470cae6b3665/content

可以看到下圖是全球121個中低收入國家的債務情況,2021年底總額9.296萬億美元的債務裡面,長期債務為6.447萬億美元,短期債務為2.434萬億美元,其餘為IMF的借款等,這個比較少, 總共4000多億美元。

而債務報告也解釋了,這個2.434萬億美元的短期債務的的60%是來自於進口貿易授信,用於便利貿易活動的,這個也好理解,畢竟買東西不可能都100%提前付款,貿易活動結束了,買方收到貨之後按照約定的帳期時間就把錢還了,這個屬於和貿易活動相關的,會不斷產生不斷消失的債務。

Trade credits and advances and short-term commercial bank deposits used to facilitate imports are estimated at about 60 percent (US$1.4 trillion) of short-term debt

所以一般說債務,更多是長期債務。

然後這個6.447萬億美元的長期負債裡面,有2.962萬億美元是中低收入國家的私營機構欠的外債(private sector not guranteed),這個私營機構借款也好理解,就是各種民間企業和機構向國外各種機構借的錢,反正不是國家擔保,還不上也不需要國家負責。

也就是說真正的國家出面借,要由國家還的錢(叫公共債務和公共擔保債務,public and publicly guranteed external debt stock),到2021年底是3.485萬億美元,而這裡面呢,又有61%是向全球各個私營商業機構借的,而這些私營商業機構主要是來自西方。

當然這裡面有個小bug,就是債務報告的表格裡面寫的public and publicly guranteed external debt stock(公共債務和公共擔保債務)是3.485萬億美元,但是在前言介紹的文字裡面又說的是3.6萬億美元。

但不管怎樣,這個中低收入國家的公共外債裡面61%是向全球私營機構借的錢,這個數字在報告中是一致的。

At the end of 2021, 61 percent of the US$3.6 trillion in long-term public and publicly guaranteed external debt stock was owed to private creditors—up from 46 percent in 2010.

當然這部分報告裡面沒有說剩下的39%裡面有多少來自中國,但是要知道,這個39%裡面還包括了多邊債務和雙邊債務,這個多邊債務就包括向IMF,世界銀行等國際性組織借的錢,雙邊業務就是一個國家向另一個國家借的錢。

報告裡面講多邊債務的時候,提到2021年一年的時間,全球多邊機構就新借給中低收入國家1080億美元,包括IMF的120億美元和世界銀行的400億美元。

In 2021, loan disbursements to low- and middleincome countries from multilateral creditors remained slightly above prepandemic levels in 2021, at US$108 billion, including US$12 billion from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and US$40 billion from the World Bank.

總的來說,全球中低收入國家欠的公共外債裡面,超過60%是向全球各大私營商業機構借的,而這裡面主要就是西方的商業機構。因為中國的各個國有企業債權都被算成了官方債務。也就是說,西方的私營商業機構才是全球中低收入國家的公共外債的最大來源。

該報告裡面沒有提到全球中低收入國家的公共類債務裡面,來自中國的雙邊外債占比是多少,

但是說了IDA國家的數據,這個IDA國家是中低收入國家的子集,IDA(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Association)是世界銀行下屬的國際開發協會,目前在全球74個國家開展工作,為全球最窮的國家提供各種援助。

因此可以把IDA國家理解成最窮的幾十個國家。

世界銀行的這份報告提到了,在2021年年底全球IDA國家外債總額接近1萬億美元。

In 2021, the debt stock of low- and middleincome countries rose by 5.6 percent to US$9 trillion, of which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Association (IDA) countries owe nearly US$1 trillion.

而其中全球IDA窮國所欠的公共雙邊外債總計為2025億美元,在外債總額中占比大約為20%。

而這個雙邊外債裡面,巴黎俱樂部成員國(全球20餘個富裕國家組成)占比2021年為32%,共計642億美元,而非巴黎俱樂部國家占比為68%,共計1383億美元,其中中國,印度,沙特,阿聯等是主要債權國。

The proportion owed to Paris Club creditors fell to 32 percent at the end of 2021 (US$64.2 billion), down from 58 percent (US$48.9 billion) at the end of 2010. Meanwhile, the amount owed to non–Paris Club creditors (China, India, Saudi Arabia, the United Arab Emirates, and others) increased to 68 percent (US$138.3 billion) in 2021 from 42 percent (US$35.3 billion) in 2010.

而中國在IDA國家雙邊外債中占比從2010年的18%上升到2021年的49%, 這反映在IDA國家2022年大約66%的償還雙邊債務的資金(170億美元)流向了中國。

Among the non–Paris Club creditors, China’s share of official bilateral debt stock grew from 18 percent in 2010 to 49 percent in 2021.

This growth is also reflected in the increase of debt service flows to China, estimated at US$17 billion in 2022 and accounting for 66 percent of official bilateral debt service.

但如前文所述,一個國家的雙邊公共外債只是該國公共外債的一部分,

窮國借公共外債的三大來源:私營商業機構,多邊外債(IMF,世界銀行等),雙邊外債,中國目前只是在第三項占比比較多,前面兩個目前還是西方國家主導的。中國只是在雙邊外債這個子項中占比較高。

說一些感想,

1:借錢其實是利用資本賺錢的手段,銀行借錢給個人,給企業實際上都可以賺取高額的利潤,西方的資本和中國的資本在國內投資機會以外,都會尋找全球的投資機會,以獲取豐厚的利潤。

2:借錢給中低收入國家,一直是西方資本獲利的傳統領域,他們是全球中低收入國家最大的債主。

千萬不要有借錢給窮國就賺不到錢的想法,我在以前的一篇文章就寫過,人類的富裕其實就是來自於交換,發展中國家雖然缺錢,缺技術,但是有豐富的勞動力資源和自然資源,這都是用於交換的好東西。

最近的一點想法--中美競爭和第三方市場的重要性

我當時舉的例子,實際上就是利用發展中國家勞動力資源的例子:

你的村子需要甲和乙兩種物品,

甲產品是高價值產品,每件能賣10元,你們村每天需要30件,你們村擁有生產甲的先進技術,每小時能生產10件。

而乙產品附加值很低,每件只能賣1元,但卻是你的生活必需品,消耗量大,你每天需要300件,但是你每小時只能生產30件。

因此全部你自己生產,因為你每天需要生產30件甲物品和300件乙物品,所以你每天要耗費30/10+300/30=13個小時。

這個時候隔壁村找上門來了,說他們每天需要40件甲物品,但是他們不會生產,他們只會生產乙物品,生產效率比你們低一些,每小時能生產20件。

於是你們達成了交換協議,那就是你每天需要的300件乙物品就交給隔壁村生產,隔壁村每小時生產20件,花15小時生產好,你就節省了生產乙物品的10個小時時間,只需要花300元給隔壁村購買就好了。

於是你們村花7小時生產了70件甲物品,除了30件自用外,其餘40件賣給乙村賺400元,這樣除去向乙村購買300件乙物品需要的300元,你竟然還盈餘了100元。

看到沒有,無論甲物品還是乙物品,你的生產力水平都比乙村高,

但是當你沒有交換時,你需要13個小時勞動來滿足自用,而且還沒有金錢盈餘,而當你和乙村交換之後,利用了乙村的勞動力資源,你每天只需要工作7小時,不僅滿足了對甲乙物品的自用需求,而且還通過出口甲物品實現了100元的盈餘。

那麼隔壁村吃虧了嗎?也沒有吃虧,因為他們通過交換,獲得了自己不會生產製造的甲物品,大大的提高了生活水平。

這就是交換的重要性,即使跟生產力水平比你差這麼多的隔壁村進行交換,也能大大提高你的生活水平。

對於手裡的資本也是一樣,你把錢借給中低收入國家,中低收入國家通過什麼來歸還呢,實際上就是用自己的勞動力勞動,以及賣自然資源的錢來歸還。

安哥拉常年是非洲最大的兩個產油國之一,

2004年中國進出口銀行就曾經和安哥拉財政部簽訂了20億美元的信貸框架協議,安哥拉是用石油銷售收入作為擔保,獲得中國的資金投入基礎設施建設,而該基礎設施建設又得簽約中國的企業,最終由安哥拉銷售石油的收入償還貸款。

安哥拉獲得了基建和發展石油工業的資金,中國獲得了石油和基建合同,是雙贏的局面。

2022年,我國仍然從安哥拉進口了3009萬噸石油。

3:在西方資本占據優勢的傳統領域裡面,中國突然進來了,而且占比在逐漸上升,這就勢必形成了挑戰,於是利益受到觸碰的西方國家政府和媒體都在紛紛宣傳借中國的錢是債務陷阱,儘管實際上欠西方各國私營商業機構的錢才是真正的大頭。

而長期以來,由於大部分的資金來源是西方國家,因此中低收入國家不得不遵守西方商業世界制定的各種規則,比如各種評級,以及財務,法律,交易的各種標準,這個過程實際上又大大加強了西方的政治影響力。

我們在新聞上不時地看到說某某機構對某某國家,或者某個公司評級下調,為什麼被下調的一方會反對呢,因為這會影響到後面融資借錢,上面說的安哥拉,2004年的時候就因為評級不好,向西方商業機構借款的利率高達10%,

而要想評級好,你就需要滿足他們提出的各種標準。

而中國由於石油需求量猛增,而且還可以採取獲得基建合同的方式獲得利益,因此願意給安哥拉提供利率更優惠的貸款,因此客觀上形成了西方競爭對手的局面。所以在輿論方面,西方一直試圖把中國和債務陷阱聯繫在一起,但是呢,話語權強不等於說的就是事實。

最後,司馬遷有句話說得好,「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今天美國乃至西方和中國的關係,其實本質上還是背後的利益爭奪,畢竟誰都想過好日子,原來日子過的好的,不想利益和財富失去,原來日子過的一般的,自然想越過越好。

要想日子過的好,無非是看資本,技術,製造業(工業品),勞動力,自然資源五項誰擁有的更多,中國和西方在資本,技術和工業品上占據了全球的大部分,不過在勞動力和自然資源兩方面,還是中國和西方以外的第三方擁有的更多,因此中國和西方誰能通過資本輸出,進出口等手段交換獲得更多,誰就能夠在最終的競爭中勝出。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408bcc068ed94134ec6bb0c557978fd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