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下鄉扶貧的同事從對口幫扶村捎回來幾兜香菇,說是酷暑天菌棚里不出菇,想吃鮮菇就得等到秋冬季節了。於是大家紛紛抓住最後的機會,在「消費扶貧」的同時滿足味蕾的享受。
可是許多人不曾知道,此時正是鄉間裡撿食野生蘑菇、木耳、地耳等菌類的大好時節呢!
野蘑菇的吃法也很「野」
那些年,鄉村裡還沒有混凝土結構的宅院,除了青石、灰磚藍瓦房,屋裡院外全都是經過反覆夯實、碾壓的泥土地面,根本看不到一點水泥硬化的痕跡。
夏季里雨水相對充沛,特別是連陰雨天氣,原本瓷實的地面經過雨水浸潤,表層變得略微鬆軟起來,特別是房前屋後一些背陰的地表上還常常長出一層綠色的苔蘚,十分滑膩,一不小心踩上去常常會摔個「仰八叉」。
然而,也就是這些陰涼的地方,常常隔三差五地長出三兩朵被我們稱之為「毛毛菇」的野蘑菇來,帶給孩子們許多的驚喜。
這些毛毛菇到底是怎麼生成的不得而知,而且長菇的地方還僅限於既定的區域範圍。
毛毛菇起初只是像「知了猴」從地里鑽出來一樣,先把薄薄的一層地皮兒頂起,露出肉嘟嘟、白嫩嫩、指頭肚兒大小的冠狀物來。
於是,青苔略顯的褐色地面上的這幾朵白蘑菇就成為我們的牽掛,上學放學、飯前飯後,只要一有空閒就蹲在一旁眼巴巴地瞅著,渴望它們快快長大。
我們還常常用磚頭、石塊、樹枝之類東西給它圈個「圍牆」,防止遭受雞鴨貓狗等畜禽的「禍害」。
毛毛菇也仿佛猜透了我們心思似的,緊貼地面的菇冠可勁兒地膨脹著生長,只三兩天工夫,就長得和雞蛋一般大小了,除了顏色不同,形狀就和現在人工培育的香菇一個模樣。
奶奶告訴我,此時的毛毛菇肉多肥嫩,必須及時採摘,如果耽誤一天時間,毛毛菇顏色發黑,肉冠萎蔫乾癟,就不能吃了。
我按奶奶教的方法,先用小鏟子扒去周邊的泥土,把毛毛菇連根挖出來,用清水淘洗兩遍,撕成幾片,攤在洗乾淨的泡桐葉上,撒上鹽粒,包好,外面再裹上兩三層泡桐葉,隨手拽根「結巴皮」草莖纏上兩圈,趁奶奶做飯的工夫,把泡桐葉包裹著的毛毛菇放灶火邊上燒烤。
等外面的泡桐葉差不多燒焦了,裡面的毛毛菇也燜熟了,小心翼翼地揭開泡桐葉,裡面的菇肉已變成淺灰色,一股清香伴著熱氣撲鼻而來,令人垂涎欲滴。
我也顧不得燒嘴,三下五除二就吞進肚子,可惜總因數量少不能解饞而遺憾,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便更加留心尋覓毛毛菇的蹤跡了。
地曲蓮好吃拾掇起來費工夫
地曲蓮又叫「地耳」,更是鄉間裡一種珍稀的美味。它的形狀像木耳,但比木耳的褶皺多些,質地也比木耳薄且呈透明狀;也和現在人們做湯用的紫菜相似,卻沒紫菜那般具有柔韌的纖維。
小時候,每逢夏季陰雨天氣,只要雨一停,大人小孩就就蜂擁一般來到村西小水庫土夯的外壩坡上或村北獅子山腳下撿拾地曲蓮。
有手腳麻利的,半晌工夫能拾一小籃子。
只是地曲蓮一撮撮兒散生在白草叢根部,別說大家都爭先恐後一般,即便是萬分的小心細緻,撿拾起的地曲蓮上面也避免不了會沾染一些枯草碎屑、草籽等雜質。
好在當時小河裡清水盈盈,人們先把撿回家的地曲蓮中的雜草葉梗大致挑揀一遍,然後拿兩個瓷盆或竹簸籮之類容器來到河邊,將地曲蓮漂洗乾淨帶回家。
洗凈干淘的地曲蓮搭配青辣椒或者和雞蛋煎炒,然後用烙饃卷著吃,總令我大快朵頤、百吃不厭。
母親還常常從每次撿拾的地曲蓮中拿出一部分,晾乾了保存起來,到冬天裡蔬菜稀缺時拿出來一些,用溫水泡開,配著干豆角或蘿蔔乾兒之類剁碎作餡,用來包餃子、蒸包子,別提有多好吃了。
後來我通過查閱資料知道,地曲蓮是真菌和藻類的結合體,簡單來說就是野生菌類的一種,適合在夏季陰雨天生長繁殖。
關於它的生成,我小時候聽大人們講得最多的不外乎有兩種:一種說它是由「羊屎蛋兒」變的,另一種則說它是白草(一種根系發達的野草)疙瘩生的。
這也難怪,在人們看來,凡是盛產地曲蓮的地方,無不白草茂盛而且牛羊群聚,哪個地方的白草莖葉被牛羊啃得厲害,哪一片草地遺留的羊糞、牛糞多,那裡的地曲蓮就生得多而肥實。
在雨後濕潤的空氣里,剛生長出的地曲蓮呈青綠色,質地厚實鮮嫩、形狀舒展,一撮一撮的,撿拾起來相對容易許多。
而一經太陽曝曬便很快老熟、蜷縮,呈灰褐色,曬乾後則破裂成片狀,一碰就碎,散落在草叢中很難尋覓,更別說撿拾了。
雨後初晴時,人們本就是衝著地曲蓮而來,看到最多的自然是地曲蓮;而經太陽曝曬後散碎於草叢的地曲蓮了無蹤影,眼前最醒目的莫過於草疙瘩和「羊屎蛋兒」。
這樣,早些年人們關於地曲蓮的說辭也就不難理解了。
「忽雷泡」止血止疼更加惹人愛
雨後的山坡上或灌木叢的枯枝敗葉間還會生出一種個頭兒大似拳頭的圓形蘑菇,俗稱「忽雷泡」。
由於忽雷泡並不常見,所以人們很少在雨天專門去勞神費力地尋找、採摘和食用,然而有人能夠在割草、放牧的過程中偶然遇見一個忽雷泡,則完全憑的是運氣。
此時的忽雷泡呈灰褐色,外麵包著一層像海綿一樣富有彈性的東西,用指頭輕輕摳開一個小孔,裡面滿是黑色的粉末狀東西,這些黑色粉末是忽雷泡內部老熟的肉質變成的。
你可千萬別小看了這些粉末,在那缺醫少藥的年代,人們可是把忽雷泡視若珍寶、用心收藏的。
記得有年夏天,父親到村西老雕山上刨「窯柴」,中午回家的時候,居然用草帽兜回來一個碩大的忽雷泡!
不只我們一家,甚至在左鄰右舍眼裡都覺得這是一樁「幸事」。
忽雷泡最主要的作用是止血效果明顯。
從此,誰家孩子在河裡摸魚捉蟹,被隱匿在淤泥里的玻璃渣劃破手腳了;大人們在割草、收莊稼時被鐮刀割著手指頭了;抑或有人不小心摔倒,磕破皮膚流血了.......來不及找醫生,都紛紛找到家裡來。
無論父親或是母親在家,都會毫不猶豫地從屋裡拿出小心珍藏的忽雷泡,從裡面捏兩捏兒黑粉摁在傷口上,再用手指按壓一會兒,很快就能止血止疼,傷口小的,半晌工夫就能結痂,就像傳說中「金創藥」一樣神奇。
除了上面這些,我們還能趁著雨後的濕潤從枯死的榆樹或棗樹枝幹上、癭瘤叢生的老柳樹身上採摘到葉片肥碩的棕紅色木耳,等等。在當時,這該都是何等令人興奮的事情啊!
如今,在鋼筋水泥、化肥農藥的鯨吞蠶食下,「山野菌」與其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漸行漸遠,原生態的美味正被各類人工培育的產品所替代。
只可惜,其中少了許多勞動的快樂,那種源於自然的味道也愈發讓人留戀。
我由衷地希望,在夏日的雨後,除了天上的彩虹,也能在腳邊再次看到「野生菌」們的身影。
(圖片來源於網絡)
張延偉| 撰文
藍家夏夏| 版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