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亮《書匠》成高考考題,曾與友人通信談「匠人精神」

2020-07-10     人民文學出版社

原標題:葛亮《書匠》成高考考題,曾與友人通信談「匠人精神」

日前,全國高考語文二卷,選取了作家葛亮的小說《書匠》的章節作為閱讀理解的考題。試題中兩個主觀題之一是「 結合文本分析,老董的『匠人精神』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面?」

《書匠》中的主人公老董,是一名古籍修復師,亦是葛亮目前在創作的「匠傳」小說系列中的重要角色之一。

篇中篇小說去年十二月份剛刊發在《人民文學》雜誌上,就被高考出題老師關注到了。

很多考生跑到微博上去詢問作家該怎麼答這些問題?作為本書的出版方,我們很驚喜,這樣一本還未上市的書能得到大家的關注。為了回應考生們的問題,我們特意找葛老師詢問這道題該如何作答?

適逢葛老師上周和友人通信,曾就「匠人」、「匠心」等話題作出深入探討,或可作為對這道考題的回應。

本書將於明年年初出版,敬請期待。在這之前,大家可以先行看看我們已經出版的葛老師的《北鳶》和《朱雀》。

葛亮老師是小說家,學者。原籍南京,現居香港。香港大學中文系博士畢業,現任高校副教授。文學作品出版於兩岸三地,著有小說《北鳶》《朱雀》《七聲》《戲年》《謎鴉》《浣熊》《問米》,文化隨筆《繪色》《小山河》等。作品譯為英、法、意、俄、日、韓等國文字。曾獲首屆香港書獎、香港藝術發展獎、台灣聯合文學小說獎首獎等獎項

《北鳶》三十萬冊精裝紀念版 孫衍

長篇小說《朱雀》、《北鳶》兩度獲選「亞洲周刊華文十大小說」。《北鳶》亦獲2016年度「中國好書」、「華文好書」評委會特別大獎, 年度中版十大中文好書等。作者獲頒《南方人物周刊》「年度中國人物」、「《GQ中國》年度作家」、「2017 海峽兩岸年度作家」。

葛亮在拜訪手藝人

YJ:

謝謝你的來信。

一晃許久過去了,上次見面,還是前年你來香港看巴塞爾展,記得我們約在九龍灣一間懷舊風的茶餐廳。

當時,大約你也注意到了店鋪里的許多舊物。台式的SINGER縫紉機、火水爐、來自南豐紗廠的紡錘和銹跡斑斑但依然可以轉動的電風扇。與其說,裡面滿布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遺蹟,不如說是香港在彼時走向經濟騰飛、出自於日常的勞作的轍印。

在那兒你在和我分享對新書的構思。而我還並未開始這本新的小說想寫的主題。但在當時,「勞作」這個意象的確吸引了我,大約因為經歷了時間,它們如此確鑿地留下了成果。這比所有的言語、文字與圖像,更為雄辯。

在當下,我們對「匠人」這個詞感興趣,除了你說的「專注」,大約還來自於手工的細節和由此而派生出的儀式感。顯然,在後工業化和全球化的語境之下,復刻已視為生活常態。手工本身所引以為傲的稍有缺陷感的輪廓,都可以經過更為精準的流水線生產來實現。我在一個展示會上,曾看到用3D列印,數個小時之內還原了已被氧化至面目全非的青銅器。剎那間,我甚至對本雅明念茲在茲的「本真性」產生的懷疑。對於器物,「唯一」的意義是什麼;手工,是否需要以排他來實現價值、維護尊嚴。

與之相關的,在許多人看來,「匠人精神」可能只是一個我們一廂情願的願景。有關它的式微、低效率甚至墨守成規都在大眾傳媒的同理心之下,被鍍上了光環。前些年,我未參與任何有關於此的討論。而此後,我則至為感佩個人經歷的意義。因為我祖父受損的手稿,極其偶然地接觸了古籍修復師這個行業,並親自體會了一本書可以被完整修復的全過程。 我不得不說,過程的力量是強大的,因為它關乎於推進與克服。其中每一個細節,都不可預見,而解決唯一的手段,便是經驗。這些師傅的工作,和你信中提到的裱畫師,可謂同源。在老行話里,都被稱為「馬裱背」。但是顯而易見,因為市場與供需的關係,他們會比書畫裝裱的行當,更不為人所知。如果以此去揣測他們的寂寞與頑固,是不智的。事實上,他們的自在,亦不足與外人道也。我所接觸到的他們,會有一種和體態無關的年輕。在神態上,那便發自於內心。其中之一,就是他們仍然保持著豐沛的好奇心。 在一些和現代科學分庭抗禮的立場上,他們需要通過老法子解決新問題,從而探索大巧若拙的手段和方式。這其實帶有著某種對傳統任性的呵護與捍衛。如我寫《書匠》中的老董,不藉助儀器,以不斷試錯的方式,將雍正年間的官刻本複製出來。是的,究其底里,或許天真,但卻十分動人。

我更感興趣去寫的是民間那些以一己之力仍然野生的匠人。他們在處理個體與時代的關係上,從不長袖善舞,甚而有些笨拙。任何一種手藝,長期的打磨,都將指向微觀。因此,他們多半是囿於言詞的,因為向內心的退守,使得他們交際能力在退化之中。他們或許期望以時間包覆自己,成為膜、成為繭,可以免疫於時代的跌宕。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時代泥沙俱下,也並不會赦免任何人。有些忽然自我覺悟,要當弄潮兒的,從潮頭跌下來。更多的,還是在沉默地觀望。但是,一旦談及了技藝,他們立刻恢復了活氣,像打通了任督二脈。其實他們和時代間,還是舟水,載浮載沉。只因他們的小世界,完整而強大,可一葉障目,也可一葉知秋。我最近在寫的「瓦貓」匠人,大概就是以手藝渡己渡人而不自知的典型。人都活在歷史中,手藝也一樣。這歷史可堂皇,也可以如時間的暗渠,將一切真相,抽絲剝繭,暗渡陳倉。

你信中提到「匠心」與「匠氣」的辯證。 「匠」大約本身就是個見仁見智的詞彙。我在澳門時,走訪一位佛像木雕的匠人。大曾生特彆強調他的工作中,有關佛像與工藝品的區別。同樣一塊木頭,工藝品可順應木頭的品種、材質及製作的季節,信馬由韁,出奇制勝。但佛像製作,則要依據規制,在原材料的使用上極盡綢繆。從而達到理想的效果。他舉了一個例子。廟宇中,善男信女,舉目膜拜。之所以四方八面,看菩薩低眉,皆覺神容慈悲。佛頭俯仰的角度,至關重要,其實是關乎於一系列的技術參數,也是行業內承傳至今的規矩。 「規矩」的意義,便是要「戴著腳鐐跳舞」。如今規矩之外的腳鐐,更多些。製作工藝,凡涉及有關環保、防火,皆不可觸線。

關於「藝術」和「匠」,齊白石說過 「學我者生,似我者死。」顯然是對「匠氣」的抗拒。可我們也很清楚他的匠人出身,以及流傳他以半部《芥子園畫譜》成才的故事。他的傳記叫《大匠之門》。早前中央台做了一套涵蓋他在內的紀錄片,叫《百年巨匠》。因此說到有關「匠」的定義,其實我內心一直存疑,是否可完全對應於英文的Craft-man或者日本的「職人」。因為「匠」本身,亦包含在行業的磨礪中,技藝的升華之意。譬如西方的宮廷畫家,如安格爾或委拉斯貴支。後者的名作《瑪格麗特公主》,被藍色時期的畢卡索所戲仿、分解與變形,卻也因此奠定與成就了他終生的風格。這可以視為某種革命,但這革命卻是站在了「巨匠」的肩膀之上,才得以事半功倍。這實在也是微妙的事實。如今,站在藝術史的晚近一端回望,也只是因屬不同的畫派,各表一枝罷了。

即使是民間的匠種,取徑菁英藝術,也如同鍾靈造化,比比皆是。如嶺南的廣彩,天然地擁有與市場休戚相關的基因。這市場遠至海外,有「克拉克瓷」與「紋章瓷」的淵源,多半由此說它匠氣逼人。但又因緣際會,因高劍父等嶺南畫派大家的點撥,甚而也包括歷史的希求,逐漸建立起了「以畫入瓷」的文人傳統。形成了雅俗共冶的融通與交會,以至為「匠」提供可不斷推陳出新的基底。

所以說回來,這段時間走訪匠人,最初是為了他們的故事。但久了,有一些心得與愧意。面對並不很深沉的所謂同情,他們似乎比我們想像得都要欣然。對手藝,態度也更為豁朗。 老的,做下去,並不以傳承為唯一的任務,大約更看重心靈的自洽。年輕的,將手藝本身,視作生活。這生活是豐盈的,多與理想相關,關乎選擇與未來。

一技傍身,總帶著勞動的喜悅與經驗的沉澱,還有對於未知的舉一反三。其他的交給時間,順其自然。

願我們都可自在。

夏日安和

葛亮

二零二零年七月二日

2020年高考語文全國卷二試題

《書匠》(節選)

文|葛亮

秋天時候,父親接到了小龍的電話。

小龍說,毛羽。這個老董,差點沒把我氣死。

父親問他怎麼回事。

他說,館裡昨天開了一個古籍修復的研討會,請了許多業界有聲望的學者。我好心讓老董列席,介紹業務經驗。結果,他竟然和那些權威叫起了板。說起來,還是因為省里來了本清雍正國子監刊本《論語》,很稀見。可是書皮燒毀了一多半。那書皮用的是清宮內府藍絹,給修復帶來很大難度。本來想染上一塊顏色相近的,用鑲拼織補的法子。也不知怎的,那藍色怎麼都調不出來,把我們急得團團轉。省外的專家,都主張整頁將書皮換掉。沒成想老董跟人家軸上了,說什麼「不遇良工,寧存故物」,還是修舊如舊那套陳詞濫調。弄得幾個專家都下不了台。其中一個,當時就站起身要走,說,我倒要看看,到哪裡找這麼個「良工」。老董也站起來,說,好,給我一個月,我把這書皮補上。不然,我就從館裡走人,永遠離開修書行。

你說說看,儀器作了電子配比都沒轍。你一個肉眼凡胎,卻要跟自己過不去,還立了軍令狀。毛羽,再想保他,我怕是有心無力了。

父親找到老董,說,董哥,你怎麼應承我的?

老董不說話,悶著頭,不吱聲。

父親說,你回頭想想,當年你和夏主任那梁子,是怎麼結下的。你能回來不容易,為了一本書,值得嗎?

老董將手中那把烏黑髮亮的竹起子,用一塊絨布擦了擦,說,值得。

後來,父親託了絲綢研究所的朋友,在庫房裡搜尋,找到了一塊絹。以往江南織造府裁撤解散時,各地都托號家紡織貢緞,所以民間還留有許多舊存。這塊絹的質地和經緯,都很接近內府絹。但可惜的是,絹是米色的。

老董摸一摸說,毛羽,你是幫了我大忙。剩下的交給我。我把這藍絹染出來。

父親說,談何容易。這染藍的工藝已經失傳了。

老董笑笑,凡藍五種,皆可為靛。《草本綱目》里寫著呢,無非「 菘、蓼、馬、木、莧」。這造靛的老法子,是師父教會的。我總能將它試出來。

此後很久,沒見著老董,聽說這藍染得並不順利。白天他照舊出攤兒修鞋。館裡的人都奇怪著,畢竟一個月也快到了,他就是不願意停。他獲得了小龍的允許,夜裡待在圖書館裡。傍晚時也跑染廠,聽說是在和工人請教定色的工藝。聽父親說,染出來看還行,可是一氧化,顏色就都全變了。

可是老董家裡,沙發套和桌布,窗簾,都變成了靛藍色。這是讓老董拿去當了實驗品。

中秋後,我照舊去老董家練書法。父親拎了一籠螃蟹給他家。看老董和元子正要出去。老董說,毛羽,今天放個假。我帶兩個孩子出去玩玩。

老董穿了一件卡其布的工作服,肩膀上挎了個軍挎。元子手上端著一隻小筐。父親笑笑,也沒有多問,只是讓我聽伯伯的話。

老董就踩著一輛二十八號的自行車。前面大槓上坐著我,后座上是元子。穿過了整個金大的校園。老董踩得不快不慢,中間經過了夫子廟。停下來,給我和元子,一人買了一串糖葫蘆。我問老董,伯伯,我們去哪裡啊。

老董說,咱們看秋去。

這時候的南京,是很美的。沿著大街兩邊,是遮天的梧桐。陽光撒到梧桐葉子上,穿透下來,在人們身上跳動著星星點點的光斑。隔了一條街區,就是整條街的銀杏。黃蝴蝶一般的葉子風中飄落,在地上堆積。自行車輾過,發出沙沙的聲響。也不知騎了多久,我們在東郊一處頹敗的城牆停住了。

這裡是我所不熟悉的南京。蕭瑟、空闊,人煙稀少,但是似乎充滿了野趣。因為我聽到了不知名的鳥,響亮的鳴叫,是從遠處的山那邊傳過來的。山腳一棵紅得像血一樣的楓樹,簌簌響了一陣兒。就見鳥群撲啦啦地飛了出來,在空中盤旋,將藍色的天空裁切成了不同的形狀。老董長滿皺紋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他對我們說,真是個好天啊。

我們沿著一條彎折的小路,向山的方向走。元子折了路邊的花草,編成了一個花環,戴在了頭頂上。這讓她有了明媚的孩童樣子。

我們漸漸走近了一個水塘,清冽的腐敗的氣息,來自浮上水面經年積累的落葉。看得出這是一處死水,水是山上落雨時流下來的,就積成了水塘。沿著水塘,生著許多高大的樹。樹幹在很低處,已經開始分岔。枝葉生長蔓延,彼此相接,樹冠於是像傘一樣張開來。我問,這是什麼樹?

老董抬著頭,也靜靜地看著,說,橡樹。

老董說,這麼多年了。這是壽數長的樹啊。

老董說,我剛剛到南京的時候,老師傅們就帶我到這裡來。後來,我每年都來,有時候自己來,有時和人結伴。有一次,我和你爺爺一起來。

你爺爺那次帶了畫架,就支在那裡。老董抬起胳膊,指了指一個地方。那裡是一人高的蘆葦叢,在微風中搖盪。

你爺爺說,這是個好地方,有難得的風景啊。

他說這個話,已經是三十年前了。

老董的目光,漸漸變得肅穆。他抬起頭,喃喃說,老館長,我帶了您的後人來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什麼也沒有看見,只看到密匝匝的葉子。那葉子的邊緣,像是鋸齒一樣。一片片小巴掌似的,層層地堆棧在一起。我問,伯伯,我們來做什麼呢。

老董伏下身,從地上撿起一個東西,放在我手裡。那東西渾身毛刺刺的,像個海膽。老董說,收橡碗啊。

我問,橡碗是什麼呢。

老董用大拇指,在手裡揉捏一下,說,你瞧,橡樹結的橡子。熟透了,就掉到地上,殼也爆開了。這殼子就是橡碗。

我也從地上撿起了一個還沒爆開的橡碗,裡面有一粒果實。我問,橡子能不能吃?

冷不防地,元子嘻嘻笑著,將一顆東西塞到我嘴裡。我嚼了嚼,開始有些澀,但嚼開了,才有膏腴的香氣在嘴裡漫溢開來。很好吃。

元子說,要是像栗子那樣,用鐵砂和糖炒一炒,更好吃呢。

老董說,毛毛,你看這橡樹。樹幹呢,能蓋房子、打家具。橡子能吃、還能入藥。橡碗啊……

這時候,忽然從樹上跳下來個毛茸茸的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松鼠。它落到了地上,竟像人一樣站起了身。前爪緊緊擒著一顆橡子。看到我們,慌慌張張地跑遠了。

老董說,它也識得寶呢。

我問,橡碗有什麼用呢?

老董這才回過神,說,哦,這橡碗對我們這些修書的人,可派得大用場。撿回去洗洗乾淨,在鍋里煮到咕嘟響,那湯就是好染料啊。無論是宣紙還是皮紙,用刷子染了,晾乾。哪朝哪代的舊書,可都補得贏嘍。我們這些人啊,一年也盼中秋,不求分月餅吃螃蟹,就盼橡碗熟呢。

我聽了恍然大悟,忙蹲下身來,說,原來是為了修書啊,那咱們趕快撿吧。

老董,到底把那塊藍絹染出來了。據說送去做光譜檢測,色溫、光澤度與成分配比率,和古書的原書皮相似度接近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說,基本完美地將雍正年間的官刻品複製了出來。

因為本地一家媒體的報導,老董成了修書界的英雄。鄰近省市的圖書館和古籍修復中心,紛紛來取經,還有的請老董去做報告。

圖書館要給老董轉正,請他參與主持修復文瀾閣《四庫全書》的工作。

老董搖搖頭,說,不了。還是原來那樣吧,挺好。

他白天還是要去出攤兒修鞋,晚上去館裡教夜校。周末教我和元子寫書法。

他家裡呢,也沒變,還總是瀰漫著一股子舊書的味道。還有些澀澀的豐熟的香,那是沒用完的橡碗。元子用鐵砂和糖炒了許多橡子,封在了一個很大的玻璃罐里。我寫得好了,就獎勵給我吃一顆。

可是,有一天周末,老董不在家。家裡沒人。也沒在館裡。

父親帶我去鄰近的澡堂洗了個澡。

傍晚時,再來老董家。門開著,老董坐在黑黢黢的屋子裡,也不開燈。

父親說,董哥,沒做飯啊?

老董沒應他,面對著那張花梨大桌案,一動不動。桌上有一本字帖,幾張報紙。報紙上是清秀的字跡,柳體書法。有風吹進來,報紙被吹得捲起來,盪一盪又落了下來。

父親又喊了他一聲。

老董這才抬起了臉,定定地看著我們,眼裡有些混濁的光。

父親四顧,問,元子呢。

老董很勉強地笑了一下,說,送走了。給她媽帶走了。

我吃驚地說不出話來。元子何時有了一個媽呢。

老董摸摸我的頭,輕輕說,是她親媽。當年把她用個嬰娃包裹卷了,放在我的車把上。我尋思著,她有一天總會找回來的。她要是找來了,我恰巧那天沒出攤兒,可怎麼辦?十二年了,她總算找回來了。

父親愣一愣,終於也忍不住,說,你養她這麼多年,說送就送走了?

老董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去那人家裡看了,是個好人家。比我這兒好,那是孩子的親媽。人啊,誰都有後悔的時候。知道後悔,要回頭,還能找見我在這兒,就算幫了她一把。

老董起身,從碗櫥里拿出一瓶「洋河」。倒上一杯,放在了眼前。停一停,一口抿個乾淨。又倒了一杯,遞給父親。他說,我該歇歇了。

老董沒有再出攤兒修鞋。圖書館裡的工作,也辭去了。

後來,他搬家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跟我父親也沒說。

來年春節前,我們家收到了一隻包裹,北京寄來的。

打開來,裡頭是我的一本小人書,《森林大帝》。開裂的書脊補得妥妥噹噹。書頁的折角,也平整了。

包裹里,還有一把竹起子,上面吊著個扇墜子。竹起子黑得發亮,像包了一層漿。

《北鳶》|葛亮 | 人民文學出版社

《北鳶》起筆於商賈世家子弟盧文笙的成長,收束於上世紀中葉。將波詭雲譎的近現代動盪史寄予兩個家族的命運沉浮,書寫中國最為豐盛起伏的斷代。人生一線,恰似風箏。命運漂浮無著,人亦應有自己的主心骨。政客、軍閥、寓公、文人、商人、伶人,書中上百位經典近現代人物,進退於滄桑。群落交織,渾然磅礴。文笙在大時代的風雲中輾轉歷練,且行且進,最終塵埃落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來處,了解來處,才知道自己的去向。在故事的日常精微與家族興頹里,藏著我們過去以及未來的影子。

《朱雀》|葛亮 | 人民文學出版社

蘇格蘭華裔青年許廷邁回到父親的家鄉南京留學,在秦淮河畔邂逅了經營古玩鋪和地下賭場的神秘女子程囡。故事以二人感情經歷為經,對金陵古都的觀照為緯,回溯家族淵源,縱橫中日戰爭、「反右」、「文革」等歷史關隘,交織出三個世代的傳奇。金飾朱雀在三代母女間流傳,個人的愛恨痴嗔歷經時勢的動盪、人性的溫暖與傷害。她們選擇以良善和體面,直面歷史橫逆,死而後已。神鳥朱雀是城市和人物的本命,身覆火焰,終生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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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發公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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