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森最後一部電影要拍的歷史人物是什麼來頭? | 一周脫口秀

2022-10-09     第十放映室

原標題:吳宇森最後一部電影要拍的歷史人物是什麼來頭? | 一周脫口秀

我大概在看到第三條吳宇森要在退休前拍一部有關丁龍的電影新聞後,才反應過來了解丁龍的必要性。

假如吳宇森的話當真,讓這樣一位舉足輕重的大導演願意將自己的收官之作交付出去的歷史人物,想必不同凡響。

但丁龍實在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娛樂新聞主要是一個抄一個報道,關於丁龍的故事,都是幾句話概括:

一個一百多年前的在美華工,拿出畢生積蓄12000美金捐給哥倫比亞大學,希望該校能建立一個漢學系,用來研究中華文化。沒想到這事真的成了,後來哥大的東亞系,就有了一個最高規格的講座,丁龍講座。

而丁龍在完成這項極具超前性和戲劇性的捐獻舉動後,便幾乎消隱在美國社會。直到1905年離開美國後,何去何從,是生是死,更是從此成謎。

我的概述其實都超過了大部分娛樂新聞傳達的信息量。

這當然是一個非常有戲劇空間的歷史故事。吳宇森認為拍丁龍的故事可以增進中西方的文化交流,消除彼此的誤解,大家拉手做朋友。

我初看報道里的介紹,以為這是一個發生在美國的《武訓傳》,不知道吳宇森的話要如何理解。或者說故事要怎麼拍才能有這樣的效果。

隨著對丁龍的繼續了解,逐漸心下明白。

百年來,大部分時間,無人注意到這麼個歷史小人物。這種對丁龍是誰的重新關注,就像當年他的捐學義舉竟能獲得成功一樣,是一種時勢作用下,更有主動性的順勢而為。

丁龍的故事,有兩個主要構成:丁龍捐學。尋找丁龍。

先說丁龍捐學。

丁龍生於1857年,大概在1875年到美國。當時美國是淘金熱,修鐵路,中國沿海一帶地方,尤其廣州,許多人被賣豬仔到美國當廉價勞動力。每一顆太平洋鐵路的鋼釘下,都有一名華工的冤魂。

丁龍與他們不同的是,他是被一個名叫卡朋蒂埃的富商從中國帶回去當貼身僕人的。這在入境和一些個人信息登記材料上,有明確註明。

後來的事其實也並不複雜。因為12000美金對於建一個大學的科系,是遠遠不夠的。主人卡朋蒂埃幾乎包攬了後續建系的全部費用。據說為了這個事,老卡朋幾乎瀕臨破產。

能讓一個發家史並不光鮮的美國富商(這位老哥經歷了得,只說一件,他是美國奧克蘭市的創造者)為了實現自己中國僕人願望的,只能是他們超越種族和主僕身份的偉大友誼了。這是後話。

但不管怎麼說,丁龍是那個點燃火炬的火炬手。

在一些研究中,開頭都在算一筆經濟帳:就是在1900年前後,12000美金是如何一筆巨款。換算到今天,還是一筆巨款。他們又算了一筆帳,一個普通的華工,比如掙錢相對較多的鐵路華工,大概一年除去各種最低開銷,最多能省下三四百美金。如果要攢到12000美金,至少要攢30年。

丁龍捐款是在1901年,這時候他到美國也差不多有30年了。他能拿出這麼多錢,說明他平時非常節儉,也說明僱主卡朋蒂埃對他不薄。

這件事的戲劇性,就在這裡。近30年的積累,12000美金,一個當時美國中產家庭也不過如此。全部投到了一個不一定有反饋的事情上。然後繼續當一個忠誠的僕人,不再過問。這就讓他有了事了拂衣去的耐人尋味的魅力。

但讓丁龍走向偉大和傳奇的,是他把這個注押在了一個對學術和學界動態有很高要求的事務上。對於一個普普通通的僕人來說,即便他是個讀書人,年輕時讀過魏源的《海國圖志》在紙上見過世界,但對英語世界高校里的事,他也是不可能知道多少的。

一個悶不做聲忠心耿耿的中國僕人,突然要把一筆巨款捐給一所有名的美國大學,還建議他們開設一個新的科系研究中國文化。這聽起來未免過於刺激。

但當你知道,他的主人卡朋蒂埃不光是個有錢人,還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校董時,一切都說得通了。

那麼這樣推論起來,在丁龍捐學之前,哥大本身就有要建立一個漢學系或者類似中國研究中心計劃的可能性更大。有資料表明,卡朋蒂埃和哥大校長的通信是討論過這些事的。

而卡朋蒂埃從校董會上把這些消息也帶給了丁龍,丁龍就有了上面說的主動性的順勢而為:

因為這是一個從長遠來看,真正能夠改變中西方對彼此認識的大好事。而他作為一個正在切身感受美國這樣的西方國家是如何看待和對待自己及同胞的中國人,他所能做的,就是將畢生積蓄付之一捐。

這在當時反華情緒高漲,華工普遍遭受非人虐待的情形下,一個底層的中國人能出頭做這樣一件矚目於文化交流的事,是足以引起哥大校方的尊敬和重視的。這就像被人打了一下臉,他卻給你一個擁抱。這是孔聖人的教誨,也很像一個虔誠的基督徒的行為。

這裡有一個廣為流傳的小故事。說的是卡朋蒂埃是個壞脾氣,喝大了就散德行。有一天又喝大了,德行也散大了——把家裡頭下人都給打跑了。第二天酒醒,老哥後悔了。就在這節骨眼,我們丁龍端上熱騰騰的早餐奉到床前。

卡朋蒂埃驚了,問你怎麼沒走?丁龍說,你脾氣壞,但本性不壞。按照孔夫子教誨,一旦跟隨一個人,就要對他盡到責任。

故事不知真假,但這種聖徒般的人格想必也不全是虛構,而這是打動人心的。

也許從實際效果上,他只是起到了一個稍稍加快了哥大建設相關科系的作用,但這裡面重點不在作用大小,而是丁龍有意無意,在一個時機剛好成熟的點上,適時出現。那麼他的一個儘管可敬可佩但如石投河的善舉,因為投中了位置,就收穫了驚人的力量。

這裡呼之欲出的一個意思是,彼時哥大建漢學系,幾乎萬事俱備,恰好丁龍吹來一股東風。

從學術方面來說,當時歐洲的漢學研究已經有模有樣。後來他們請來的第一任丁龍講座教授就是德國的夏德。而北美這邊還屬於剛起步沒起步。

另一方面,哥大從大的角度來說,也正在謀求現代化轉型,放眼全球,想著提高自己。那麼建立一個研究中國等東亞國家的部門或中心,就是一個具有全球性眼光的做法。

從哥大領導層方面說,卡朋蒂埃自不必說,他到過幾次中國,也在丁龍身上感受到了一個品性高貴的中國人的魅力,甚至可能在丁龍的感染下進一步了解過中華文化。毫無疑問,他對此事是大力支持的。

當時的哥大校長賽斯·洛跟中國也有淵源,祖上在廣州十三行有大買賣,對中國不陌生。雖然大清藥丸,但是他們這些人都知道,這個龐大的帝國還是會再次崛起的。越早研究它,將來越不會被動。

最後,當然就是錢的問題。還得是卡朋蒂埃。丁龍捐出12000美金之後,他追加20萬美金,一下子讓這個事有了從想法到落地的可行性。

不過我們根據有限的資料也看得出,卡朋蒂埃對研究中國文化的興趣還在其次,他是衝著丁龍去的。所以即便為這事,事先開路的是他,事後善後的是他。也就是說,他才是事實上的哥大漢學系開創者,但他還是力排眾議,堅持要求把該系最高規格的講座以丁龍命名。不同意就撤資。

隨著時間過去,今日的中國早已不可與當年同日而語。丁龍這個名字在落灰多年後,中美雙方,都開始撿起十分有限的線索線頭,想繼續往下扯,找出丁龍的真實身份來。

這個過程當然本身也充滿了曲折性和故事性:丁龍不是個真名字,這讓尋找發生很大難度。

但好在最終也找到了。丁龍不姓丁,姓馬。甚至丁龍這個中文翻譯也不準確,應叫進隆。丁龍這個廣為人知的名字,對應的是廣州台山市白沙鎮千秋里村的馬萬昌。

馬萬昌於1905年回國,娶妻生子。是個當地有錢人,蓋好房子,入股鐵路,在香港投資。房子住的好好的,不過鐵路在侵華戰爭里被炸毀了,在香港的投資被騙了。但還算是比較安穩地度過了這一生。大概死於1936年。

在回國後的這段歲月里,萬里之外的卡朋蒂埃會寫信給這位昔日的僕人和老友,關心他的家人和生活,表達自己的思念。後來為了紀念丁龍,他在老家鋪了一條三英里長的路,命名為丁龍路。

這個既然有了結果,複述這個過程,如果不是為了拍紀錄片,是沒有意義的。想了解的也能在紀錄片《尋找丁龍》里看到。

有意義的是過程中觸及的很多插曲。它為我們復原百年前的美國和中國社會,提供了一個切口。由此我們見識到了在美華工史,西方漢學發展史,西方嚴格細緻的檔案管理制度,丁龍老家一代一代走出去的傳統等等,丁龍的故事需要放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才能煥發它的獨特魅力。

這個故事到最後,不得不說,丁龍依然是神秘的。他始終沒能成為自己的故事裡那條堅實的主線。這從電影創作上是好事,意味著有高度的想像和再創作空間。

期待吳宇森的電影改編吧。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sg/bd47250fca53d51317bcf21a9086f73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