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豆瓣實時熱門第一,是我們親手推上去的

2020-03-31     第十放映室

今天的社交網絡,發生了一件奇妙的蝴蝶效應事件

一位網友像往常一樣,在豆瓣將一部紀錄片標記為「想看」。

隨後竟然得到了該片導演的回關,並親自把資源私信到了他的手上。

該網友震驚於此番操作,發了一條微博。

這位「在豆瓣蹲著,誰標記想看,直接關注你然後私信你,再親手把地址遞給你」的很慘的獨立電影人,一時間引起了大量網友的關注。

於是幾萬網友將這部紀錄片——《礦民、馬夫、塵肺病》,頂到了豆瓣實時熱門第一。

不僅如此,這位名叫蔣能傑的獨立紀錄片導演,還在豆瓣公開發布自己電影的資源。

像個「白嫖黨」那樣提醒網友:「趕緊保存,之前的失效了,你們自己傳播吧!」

一位知名電影資源博主看完本片同步標記到微博,還收到了蔣能傑的私信感謝。

他啼笑皆非,「一般情況下,獨立紀錄片導演私信我都是版權警告的。」

這個短暫的小奇蹟,有點荒誕,有點心酸。

商業上沒市場,審查上404,中國的獨立紀錄片一直在夾縫中艱難求生。

但這個電影中的「瀕危物種」,每每出現,總能以其中樸素的真實,深深地打動和刺痛我們。

《礦民、馬夫、塵肺病》一片,源自蔣能傑從畢業後到現在,將鏡頭對準家鄉人民的十年跟拍。

從2010年開始,他用粗糲的鏡頭,記錄下湖南一個南方山村的礦民生活。

主要人物有三個——

90後小礦主小劉


60後馬夫蔣美林

蔣美林也是導演的父親

晚期塵肺病人趙品鳳

在這個靠山吃山、以礦為生的山溝溝里,他們代表了當地老百姓的三種謀生方式:

一是進山採礦,二是出門打工,三是買馬送貨。

但無論是哪種出路,無論是礦上還是礦下,他們的生活都註定是一場「窮折騰」


01

礦上:以命換錢

2010年左右,礦價飛漲。

面對高額的採礦許可證與昂貴的生產安全保障,一些私人礦主鋌而走險,召集附近的村民進山開礦。

男人進山洞採礦,女人在洞外拾礦。

今天的豆瓣實時熱門第一,是我們親手推上去的

而馬夫們則是山頂上的順豐小哥。

上山時為他們運送物資糧食,下山時把開採出來的礦石運出深山以賺取運費。

礦石之於他們,就像是農作物之於農民。

一點捨不得浪費,成色決定了售價高低。

礦價高的時候,意味著他們可以過個比較好的年。

因為是非法開採,礦民們最怕的就是遇上政府整頓。

監管者和被監管者之間,上演著貓鼠遊戲。

「都說山高皇帝遠,我們都住這麼高了,他們也管得到。」

說是政府整頓,但來的其實是政府花錢僱傭的「爛仔」。

三天兩頭來一次,機器被他們砸掉,礦棚被他們燒了。

而礦民們也只敢背後抱怨,過過嘴癮。

正常情況下,他們得巴結這些整頓的人,請他們喝酒,搞好關係。

礦上的生活很苦。

冬冷夏熱,十天半月不能洗澡,缺糧吃的時候拿老鼠加餐。

苦悶的採礦生活中,他們的談話內容倒與文學的兩大永恆母題不謀而合:

性與死亡

男人們獨自在外工作,最想念的是家裡的婆娘。

互相打趣,嘴裡總繞不開夫妻之間的那點事。

有時候,他們也幻想別的女人。

掙錢了能想到的最佳放鬆方式和人情往來,就是「請小姐」。

冬天冷不能寐,就唱唱黃色歌謠開開葷。

有人進廟燒香,聽見旁邊的女人「求菩薩保佑自己老公在礦上不要掙到錢」。

因為一旦掙錢了,男人就在外面找女人。

男人們也明白,「有些女人確確實實被老公傷了心了。」

聊女人之外,他們也聽聽歌,雖然不知道名字。

還有精神嚮往遠方的人,會聽美國之音,會看奧運會、閱兵儀式這些看到津津有味。

採礦更是一個高危工作。

他們每天的新聞播報,就是交流哪個礦洞又死了幾個人。

言語之間,死亡已經是一個很輕鬆的話題。

由於買不到正規炸藥,自製的假炸藥中毒成為了礦難的主要致死原因。

其他的比如礦洞坍塌,高處摔滑,處處充滿風險。

死了幾個人,抬死人要價幾百,每條人命賠幾萬,老闆出幾百萬能讓上頭把事兒給壓住......

他們每天談論這些,直到厄運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這麼辛苦,如此危險,他們能用命換到幾個錢呢?

就像開頭一位大哥被人嚇唬政府來整頓時,他怯怯的那一聲抱怨:

「我累得半死,又沒賺到什麼錢。」


02

礦下:沒錢換命

僥倖沒死在礦上的人,下礦後,很少能夠逃過塵肺病的宿命。

采了20年礦,時年50歲的趙品鳳已經進入塵肺病晚期。

救治無望,只能靠吸氧勉強維持生命。

礦上幾十年並掙不了幾個錢,得病之後只能靠務農維持生計。

病重之後,呼吸困難,不時咯血,什麼活都幹不了。

徹底失去了經濟來源。

今天的豆瓣實時熱門第一,是我們親手推上去的

趙品鳳36歲才結婚。

老婆是個「腦子不清楚的」,一兒一女都到了上學的年紀,家裡還有一個年邁的老母。

塵肺病晚期的他,幾乎都是靠在外打工的弟弟接濟過活。

在這個礦村,塵肺病是村民的常見病。

而貧病交加的趙品鳳也是很多人的命運寫照。

鄰里聚在一起,談論的不是低保申請就是治病報銷。

嚴苛的低保指標,承諾卻做不到的免費醫療,讓他們滿腹怨言。

上頭的扶貧政策落實到地方,基本上湯多肉少。

裡頭的小九九,老百姓們心裡葉門兒清。

但在政務評價時,他們卻被要求給上頭「打十分」。

在電話隨訪里說好話的,還有兩百元獎勵。

老百姓們不傻,「這不是在造假嗎?」

趙品鳳們,對自己的命運接受得很快。

面對導演的鏡頭,可以笑著要求他:

給我拍張壽相(遺照)。

唯一害怕的是,「我的崽太可憐了,我沒了,他們該怎麼辦?」

五十歲那天,儘管趙品鳳已經時日無多,弟弟還是堅持要為他辦壽宴。

壽宴是假,親戚朋友趁機給他送點兒錢救濟是真。

遠道趕回來的弟弟一家分別離開時,對趙品鳳說著安慰話:

少干點活,好好養身體。

趙品鳳無言沉默,十幾歲的兒子沒心沒肺地笑著,開始懂事的女兒則抱著堂姐哭泣不止,就連心智不健全的妻子也忍不住抹淚。

他們明白,接下來的時間,這個風雨飄搖的家要靠他們自己了。

死亡註定會到來。

因為一次停電,趙品鳳沒有吸上氧,救護車也沒叫到。

2018年5月14日,他迎來了沒有意外的故事終點。

這一家老弱病殘今後的日子該何去何從,我們無從知曉。

據民間組織估算,目前中國累計塵肺病人高達600萬。

是全國第一大職業病。

數據背後有多少在鈍痛中死去的生命,分崩離析的家庭,可想而知。

這個紀錄片之所以能夠引發大量關注,除了鏡頭裡的苦難的確能夠刺痛人心之外,也許,跟當前的疫情背景也有關係。

病毒打破了我們的安全感,提醒了我們人類有多脆弱。

而很多粉飾的太平,也被還原了它本來的面目。

當我們看到這些看似離自己生活很遠,其實與其同樣沒有多少選擇的人,我們更加理解了他們的處境。

前不久,《二十二》、《大同》、《四個春天》等知名紀錄片的導演們被召集起來,拍攝了一部抗疫紀錄片《人間三十日》。

曾經獲得頗多讚譽的他們,此次卻收穫了如潮差評。

有了官方的支持,鏡頭風格華麗了,內容情感卻變味兒了。

拍出過《高三》、《大同》、《書記》、《龍哥》等良心紀錄片的導演周浩,則隱晦吐槽道:

每個人都想做牛逼的片子啊,我也不可能運氣一直都那麼好,每次都能碰到龍哥、郭書記、耿市長......

我想,中國的紀錄片是永遠不乏牛逼素材的。

難的是創作者一直堅持獨立紀錄片的「不合作態度」。

它遠離主流敘事,從個體視角出發,去尋找和揭開被遮蔽的群體性命運。

它們作為主流、官方、權力敘事的補充,給我們看到這個世界的另一面真實。

獨立紀錄片的核心精神,就在於一種對下的悲憫對上的反抗

如果失去了悲憫和反叛精神,這部紀錄片斷然會失去它的民間地位。

當我們擁護《礦民、馬夫、塵肺病》,唾棄《人間三十日》,我們是在為一種生活的真相進行投票。

- END -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sg/bF0LN3EBnkjnB-0zABRW.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