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北乡下生活几天,我的见闻和思考(1)

2019-10-13   娜姐的光影笔记

文/李娜

相亲故事写累了,今天写点轻松的日常。

1,

这次回老家是临时起意。

上个月我们在大庆公公婆婆家,有一天中午吃好饭,我回房间写稿子,听见公公跟吕同学说,“快放假了没什么事,回老家待几天呗?你们都四年没回去了。”

吕同学的老家在辽宁桓仁县黑沟乡,公公18岁的时候当兵离开了家乡,几年后转业去了大庆油田,在油田工作了一辈子,明年退休。吕同学是在大庆出生长大的,但是因为亲戚们都在辽宁,他经常回去,对于老家有一种无法割舍的亲情。

四年前的夏天,我们还没结婚的时候,他就带我回去过一次。下了高速又绕着山路开了很久,直到深山里的一个小镇,蓝色路牌上写着“黑沟乡”,记得我当时开玩笑问他,“黑沟,这是什么鬼地方?好诡异的名字啊。”

“因为周围都是山嘛,”吕同学耐心地跟我解释,“这些村子坐落在山沟里,所以就叫什么什么沟。大爷家在黑沟,二姑家在车道沟,大姑家更远一点,叫狍鹿沟。”

“这样啊,我以为会叫吕村什么的,哈哈哈哈”。我11岁之前在姥爷家生活,那一个村子的人都姓魏,所以叫西魏村。我自认为很有乡村生活的经验,没有想到东北山区的乡村和我们安徽平原地区的命名规则完全不同。

对于乡村,我的感情很复杂,是又怀念又恐惧的。

我怀念山间的清风和田野的一望无际,草木的气味,泥土的芬芳,四季的轮回。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最治愈,它让人远离都市的钢筋水泥和焦虑,心灵会变得很宁静。

我也恐惧。宗族社会是另一套价值体系和世俗规则,充满人情的温度也模糊了彼此的边界,让人有被窥探和侵蚀感。乡村生活是没有隐私没有秘密的,女性在那里更是没有什么地位,它的粗陋和冷漠叫人一言难尽。

公公提议回老家,吕同学没有立即答应,推开我房间的门看我在写稿子,又悄悄关上门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推门进来,发现我躺床上休息呢,就小声跟我商量,我有点担心耽误工作,但是转念一想,回来陪父母不就是为了让他们高兴的吗?何况公公婆婆每天给我们做那么多好吃的,我不想扫他们的兴,就一口答应下来。

2,

出发那天是10月1号,一大早5点多我们就起床了,把前一天晚上收拾好的行李往车里搬。

我没睡醒,迷迷糊糊跟着搬行李,公公最兴奋,开心地一趟趟把地上大包小包的水果零食点心往车里拎,他高兴的时候就很喜欢怼婆婆,“你给我闭嘴”“你放下吧,你什么都不懂”。

我婆婆杜女士,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她就笑笑不说话。我公公有时候很像个小孩子,连我都忍不住跟他开玩笑,“爸,看你平时嗓门那么大,好像很强势的样子,其实还是什么都听我妈的。”吕同学也跟着应和,“是啊,你看你想买个鱼缸,我妈不同意,你都不敢买。”公公的大嗓门瞬间微弱了下去,“你妈不同意咱就不买呗,那有啥的。”

清晨的大庆路上人车稀少,但是路边红彤彤的国旗迎风飘扬着,依然让人感受到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我们一家人哼着歌快乐地出发了,一路上公公婆婆坐在后座,就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常常拌嘴,“你说的不对,闭嘴”,“拉倒吧,才不是那样式儿的”,等他们不吵了,就不停地问我和吕同学吃不吃橘子,吃不吃香蕉,喝不喝咖啡,困不困,累不累?

中午在服务区吃泡面,我看婆婆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问她是什么?她把袋子放在地上打开,拿出来一袋香肠,一大袋煮好的茶叶蛋,一大袋苹果橘子和栗子,问我吃不吃?我剥了一个茶叶蛋丢进泡面里,蹲在地上吸溜着吃完了,又看见公公拎着两个塑料袋回来,原来他跑去超市买了一大袋咖啡一大袋罐红牛,“开车犯困,给你们买的。”

我婆婆平时很节省,但公公是个大手笔,他买东西的分量常常是惊人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没那么爱吃海鲜,公公总以为我和吕同学喜欢吃海鲜,每次回去他都要去海鲜市场买螃蟹,虾,生蚝,蛏子,每一样煮好了都是一大盆,一声令下“吃,锅里还有!”

那天我和吕同学吃好泡面,发现公公婆婆已经不见了。原来他们迫不及待地跑去车子那边等我们,回乡心切啊!来不及休息,我们又上路了。老家的电话不停打过来,“到哪里了?现在开始下粉条吗?”

“别别别,还有200多公里呢”,公公挂了电话跟我们报告说,“你老姑在家炖鸡呢”。

亲戚们自家养的鸡,用玉米喂大的,超好吃。我又想起上次回老家的情形,那天在大爷家吃饭,公公跑到院子里抓了一只鸡,用烧炕的柴火锅炖得很烂,汤都烧干了,有一点点糊,大家都不吃,只有我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好像全家人都观察到我喜欢吃鸡,那次临走的时候,他们又抓了一只活的鸡,用绳子把脚捆住了,丢进我们车的后备箱,让我带回去炖了吃。很可惜,那只鸡在半路上就闷死了,现在想来依然觉得好抱歉。

电话每隔半个小时就会打过来,“到哪里了啊?”我和吕同学看着导航上的路程汇报。“到西古城子下高速”,公公在后面指挥着,“别开过了啊。”

下午四点钟左右,我终于看到“西古城子”的路牌了,果然在这里下了高速,但是眼前仍然是山,蜿蜒迂回的山路,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翠绿的山林,笼罩着傍晚的霞光,看起来那么遥远不真实,偶尔见到山沟里一小片的平地,坐落着炊烟袅袅的人家,房子很矮,大都是红色的房顶。

我跟吕同学感慨,“这里的人,真的生活在深山里啊。”

他若无其事地说,“是啊,我小时候这里的交通很不发达,没有隧道,从大庆回来要一天一夜呢,先坐火车到长春,然后换另一辆火车到通化,再从通化坐大巴车。大巴车绕着盘山路要走一整天……那时候我每次回到老家,都要生一场病,缓个两天才行。”

“我忽然理解了重男轻女这回事,”水瓶座的思维总是很跳跃的,还好吕同学已经习惯了,而且不管聊什么他都饶有兴致。

“为什么呢?”他问我。

我继续感慨,“你想想啊,在这样的深山里面,大家都要种地为生吧,生个女孩要嫁到别的村的,交通不发达的话可能好几年才能见一面。如果家里没有男孩,就干不了那么多活,然后收入就会差,而且越来越被边缘化。其实一切思想观念都是经济的产物。”

吕同学表示认同,“在农村确实是这样啊。但是城市里就不一样了,男孩女孩都能上班赚钱,所以结不结婚,生不生小孩都无所谓,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行了。”

我接着说,“是啊,但是农村不一样,它是一个宗族社会。尤其这样的山里,逃都逃不出去的”,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美景我竟然想到了一部电影《盲山》,聊着聊着我有点伤感,“所以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要过得好,还真的得遵守那些主流的伦理和价值观。”

“所以矛盾是什么呢?是这些年的城市化进程,已经让多数人生活在城市里,生活在商业文明和陌生人社会了,可是上一代人,上上代人,可能还在用传统的价值观来评判现在的年轻人。”

“是啊。其实每一种主流思想和观念,都是符合它当时的经济和社会环境的,只是再用农耕文明和宗族社会的那一套,来指导现在的生活,已经不适用了。”

聊着聊着,已经到了黑沟。这是我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3,

“我们今天在老姑家吃晚饭”,吕同学一边说着一边停了车。

微风拂面,眼前是大片的玉米地,远处是苍茫山峦。

老姑家新建了房子,儿子邓晓玉又考上了公务员,家里洋溢着喜悦的氛围,客厅里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

老姑的女儿小婷端了一盆水果让我吃,又拿凳子让我们坐,我笑笑说“我们已经坐一整天啦,你别忙活了。”大爷的女儿吕娜也在,她还是嘻嘻哈哈大嗓门,和四年前一样,只是孩子们都长大长高了。

吕同学去接大娘,说“大娘不好意思过来”,我也没有仔细问,只知道大爷去世之后,大娘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读小学四年级的外孙女程卉珊周末会过来陪陪她。

我又想起四年前见到大爷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已经中风过几次,依然勤勉地上山看人参,也固执地在喝酒。他当了很多年的村长,是个特别慷慨善良有责任感的人,为村里做了不少好事,对兄弟姐妹们也都很好。我们上次回去,在大爷家住了好几天,他特别高兴,拉着我聊了好多。

有一天晚上我们在村头路边摊吃烧烤,聊着聊着不知道为什么,大爷忽然感伤地对我和吕同学说,“等我死了,你们能记得给我上坟就行。”那天,我公公婆婆,大娘,还有大姑父也在,大家聊了一些生死的话题,人生的话题,气氛有点沉重。

不久之后大爷就去世了。

我那么期盼着过几个月再见到他,他竟然没能参加我的婚礼。

知道消息的那天,我和吕同学正在他当时租的房子里看电影,“大爷去世了。”他接了一通电话之后急匆匆地跟我说,“我得回老家一趟。”

“哪个大爷?”我不敢相信。

“唉。就是上次你见到的大爷啊,我的亲大爷”,他难过地痛哭,然后又跟我絮絮叨叨,说从小到大大爷对他有多么多么好。

我也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为什么,为什么人生这么无常啊?

那天吕同学把大娘接到老姑家,看着她孤单地走过来的时候,我赶紧迎上去。喊了一声大娘,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快开饭了,吕娜和邓晓玉陪我公公喝酒,大家热热闹闹七嘴八舌地聊着天,老姑不停让我多吃菜,看我喜欢吃鸡肉里的粉条,又去锅里盛了一大盘。吕娜开玩笑跟我说,“你得给我写写,我的心灵阴影,都是因为我二叔”。她二叔就是吕同学的爸爸,我公公。

她的故事我知道,四年前回老家的时候,就有人悄悄跟我说,吕娜不是大娘亲生的孩子,是我二姑家的孩子,二姑接连生了四个女儿,就把最小的吕娜送人了,为了再生一个儿子。我公公每次回去都喜欢逗她,“你长得像谁啊?”

“像我二姑呗”,吕娜大大咧咧地承认,然后再想办法怼回去。

吃好饭我出去转转,老姑家门口晒了一排向日葵,很是壮观。

大娘客气地搬凳子给我坐,为了避免尴尬,我就找话题跟她聊天,得知她的大女儿吕霞去韩国打工了,在济州岛的一家餐厅里做事。我们又聊了聊她的外孙女程卉珊,功课好不好,平时淘不淘气之类的。

大娘临走的时候,热情地邀请我和吕同学去她家住,“小屋已经收拾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吕同学说,“我爸还有别的安排呢”,大娘就一个人回去了。

……

后面还有很多故事,一篇写不完啦,未完待续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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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娜,坐标北京,一个水瓶座文艺女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