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参与
2020.6.27-9.6
明当代美术馆
在今天不可避免的衰退和失控加速的无力感中,如何与虚实世界和真实自我连接?也许《神秘参与》提供了一种参与的路径。
作为疫情后的上海明当代美术馆第一个开馆展,在遥远的地理距离之上铺陈了另一层距离:除了居住上海的艺术家——鸟头和王翰林,其他人都只能远程连线,给出寄语和祝贺。在这些视频里,除了常规的介绍和祝词之外,也有艺术家在运用录像手段,从自我介绍开始(唐纳天,他在自我介绍中给自己打了如作品一般的马赛克),将这一“多余”的环节也考虑进艺术家作品本身的形式中,这种方法让人觉得,不在场,或者另一种在场,也可能将成为日后艺术家参与展览的新常态。
一入展馆,就看到一个声音装置作品——薇薇安·卡库里的《幻影之尘》,艺术家制作了一个轻薄透明带有装饰和图案的蚊帐,上面的图形模拟了墨西哥街头音响。环绕它走一圈,隐约可以听到一段音乐,这是艺术家在卡尔斯巴德洞穴悄悄通过一只小扬声器播放墨西哥当下流行的音乐,并在一定距离外录制在洞穴内失真的音乐回声。
《幻影之尘蚊帐》薇薇安·卡库里立体声 2018
另外一件具有强烈声音效果的作品,在展场中时不时回荡的,是声光装置,玛丽安娜·西姆内特的《昏厥》,在一楼大空间里用黑色布帘挡住的一个单独房间中,全黑的空间里体验到作者由换气过度引发的昏阙,而灯管随着呼吸而改变频闪。
《昏厥》的灵感来自于西姆内特已过世的克罗地亚犹太人祖父在大屠杀中幸存的经历,他曾在将被执行枪决时昏厥倒下,从而存活下来。
《昏厥》,玛丽安娜·西姆内特,2016
在开幕的现场表演环节,一位现代舞舞者在这个作品前模拟急促呼吸的动作,他必然不会不清楚我们知道这些声音来自呼吸,但是当舞者用身体夸张的动作来模拟时,他与艺术家,同时与我们,尝试进行了一次共情体验。
《内啡肽的火焰摄影 》王翰林非虚构文本 2018 - 2019
另一件描述濒临状态的《内啡肽的火焰》源自艺术家王翰林的父亲在医院因病昏迷一周醒来后,对梦中看到幻境的陈述。经过艺术家对其父的手记和病历资料进行调查、研究、解释,不断转译而成。
经过了密封博物馆影像装置《我们无能为力(新闻发布会)》,背后一侧空间被分割成了三个部分,分别呈现张哲熙影像作品《物流》、鸟头装置《我梦》& 《有风》,卡德尔·阿提亚的《反观记忆》,和陈哲《关于891次黄昏心灵活动的百科全书》。
陈哲的作品不是第一次看到,艺术家由摄影转向装置每每带来触动的体验。陈哲提出“向晚意不适”,并且改编伪科学出版物《关于心灵的顺势疗法药物学》,以百科全书的索引格式罗列出891次度过黄昏的“症状清单”。在一片可以联想到奥拉维尔·埃利亚松灯光装置的晕黄光线下,耳机中聆听着症状的阅读音频,这个时候思绪往往会飘荡到现实之外,经历一次次的出神。
《我梦》& 《有风》 鸟头 2018
鸟头在展览一层二层分别有不同作品展出,一层的《我梦》& 《有风》通过风车倒影,带出个人头脑中模糊的胶片回忆,也许记忆中摄影还是一个需要特殊场合和机遇才会发生的事件,并以冲洗出的照片实体作为结束,它代表某个仪式。而往后走,二楼鸟头的装置《拜影教》则映照今日对即时摄影的依赖,在未来的眼光中,也许会被同样推向神坛,变成记忆中神龛的一部分。
二楼诸多作品中,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日本艺术家田村友一郎的《天之眼》的装置,作品《天之眼》由一组车牌、建筑模型、桌椅、船桨及一系列其他物品、影像和摄影组成。贯穿于这件大型装置作品的元素,则是作品标题《天之眼》所提示的两种观看形式:“幻觉”和“提升的视角”。在作品的第一个空间中,观众透过第一扇矩形窗,看到一个美式连锁快餐店的建筑模型和设计模型的数据样本、工具等材料。在相邻的第二个空间,排布于地面上的几十个船桨形是对于那些因车祸生亡的躯干的想象。在转角处的第二扇小型窗内,我们瞥见的几十个遭遇过车祸后的车牌,它们平铺在那里,透露着墓地的气息。
《天之眼》,田村友一郎,2019
在二层还包括《宇宙规模》——源自于艺术家唐纳天对于那些人肉眼无法直接观看到的图像的兴趣;两帧循环动画米约翰·鲁贝托《矿石怪物》,视错觉具有3D效果;梁志和+黄志恒《今天我们寻回昨天遗失的他》通过文献资料和再演绎摄影,探讨历史和特定语境的个人身份;影像装置余政达《大卫与大卫的对话》则用记忆和对话重建回忆。
整个展览即便是粗略地浏览过一遍,也需要至少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稍微有些遗憾的是这个原本很适合剧场表现的空间被展品打散,而作为能量场聚合处的一层中心位置,没有安排任何的作品,空白如同一个闲置的广场。
在开幕导览结束之后,我回到一楼,仔细观看其中卡德尔·阿提亚的作品《反观记忆》,这部影像需要48分钟,作品点出的话题“幻肢症”,是策展陈述中解读整个展览的关键概念之一。
《反观记忆》 卡德尔·阿提亚 录像静帧 2016年
在这部获得过杜尚艺术奖的作品中,就“幻肢症”,艺术家对外科医生、神经科医生、心理医生及一些学者进行采访,讨论了身体记忆和虚无,以及记忆如何建立填补空白的机制,并具有可能的破坏性。
幻肢症指的是截肢者在截肢后不但存在幻肢感,而且有时突然感觉已截去的手或脚的某些部位有疼痛。艺术家从缺失延伸到缺失本身作为一种形式,比如雷鬼音乐中消除人声的混音技巧,以及借由此人自动补救修复的功能,有点像在痛苦中,获得新的救赎。
虽然展览是在疫情前即开始策划主题,然而这件作品所讨论的问题,与疾病引起的失去和后遗具有了高度的关联性。空缺和救赎主题,让作品具有了一种现实关照的力量。
这种力量也在青年艺术家王翰林的作品中得到现实的对应——父亲濒死体验的回溯,把观众拉入到生命的失去和得到这类的终极问题,其实神秘参与也许给到的一种启示,正在于这种残酷的生死之间的状态,我们通过靠近、回溯、想象来重复痛感,预习痛感本身也成为疗愈之方。
《清醒梦》 双屏影像装置(18分37秒) 艺术家收藏古董书 虚构写作 2019-2020
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忽略了进入主展厅路途上的多媒体影像装置《清醒梦》,它试图重现被遗忘的炼金术艺术——这种具有象征性的图像序列包含对自然之谜、事物之造以及人类存在的灵性来源的深度理解。
艺术家弗朗西斯科·卡马乔·埃雷拉创建了一个虚构的整体,由双屏影像、古董书,和一份简短的写作构成。虽然我没有明白艺术家的说词,但是炼金术作为一个巨大的象征性符号,对应了人类面对自然之时,为了造出新的物质所做的诡谲不懈的尝试。
结合了科学、幻想、神学和癫狂,展览与已知的知识息息相关,也与未知的力量联系,这可能也是策展人期望观众去理解的:我们和世界的联结,其实是无法解说,神秘和复杂的,面对缺失,救赎、重塑、解说、连接的欲望则亘古存在。
文|剀弟
编辑|史祎
图片来自明当代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