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鸭蛋到“知本家”
董 坚(广东廉江)
一个人的命运,往往在不经意之间,由于一些极其稀微和平常的小事所出现的插曲,而得到决定终身的改变。也许你不会相信,决定我终身命运的梦,竟然是一个鸭蛋。
那一年我才念小一。每个星期六的下午,我都会坐在河边的沙岸上,瞪大着眼睛,不停地对着河汊上来回搜索。河汊的水洼里有一大群鸭子在觅食。当它们随着赶鸭人向远处游移觅食的时候,突然,我看到河滩的沙渚里留下一个雪白的亮点,我的心狂跳起来:“鸭蛋!”然后就蹑手蹑脚,像个小偷一样窜向那一片沙渚,捡起了那个鸭蛋,藏在裤兜里,两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呢。
你知道它对刚7岁的我是多么重要吗?
我的故乡在雷州半岛西北部的九洲江口,离最近的古商埠安铺镇都有15公里。由于地处偏僻,极少课外读物,小人书就是我最喜爱的也是唯一的启智钥匙了。无奈我家穷,兄弟姐妹又多,买不起,就只能想办法到安铺镇上的小人书摊去看了。那里看一本小人书才1分钱,便宜到我直想笑。
于是在第二天的星期日,我偷偷捎上半斤米和那个鸭蛋,跟上赶墟的村人就去了15公里外的安铺镇上。半路过渡时先跟好心的村人借下2分钱,到了镇上的集市,我的这个鸭蛋就可以买得1角2分钱了!我先把2分钱还给人家,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捏着剩下的一角钱,匆匆赶往小人书摊处,花3分钱,拣了3本小人书坐下简陋长条板凳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由于我赶这趟墟只能看3本小人书,所以我看得很慢很细心,不但认真琢磨它的每页文字,而且仔细研究它的每幅图画,再添加上自己的初级想象,有时甚至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遗憾。3本小人书看完的时候,约是下午5点了。我不敢怠慢,怀里撺着7分钱,连忙赶到饭铺,用半斤米换了(不用搭钱)一碗白饭,再叫5分钱的杂菜,囫囵吞枣扒下肚里,然后就继续往回赶15公里的路回家。袋里最后剩下的2分钱,是用来回程作过渡的费用。
来回30公里的路程,对于一个才7岁的我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可是回到家里的时候,尽管累得筋疲力尽,我依然不觉得疲倦,因为小人书里的背景、人物、故事、情节、主人公的生死命运,不断在我的脑海里萦绕,让我牵挂,让我操心,挥之不去。甚至夜里发梦也常走进他们的世界,和他们一起喜怒哀乐、悲戚与共。
于是梦里总是有鸭蛋。我乐此不疲,一有空闲,我就会溜到村前的河边了望,留意沙滩上的鸭群,留意沙渚里是否留下闪着雪白亮点的鸭蛋——能够拣一个鸭蛋,就意味着我拥有看读3本小人书的本钱,拣两个就能够看读6本,5个就能够看读15本……每次依然是半斤米白饭、5分钱的杂菜、30公里的来回路程和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我的中国梦开始了最早的发梢。
就这样,小人书走进了我的世界,我也走进了小人书的世界。我从它们那儿读到了最原始的三国、红楼、水浒、西游,读到了诸多凄美的爱情悲剧以及古代的江湖风云、现代的风流人物、当代的英雄故事。于是,鸭蛋让我拥有了小人书,小人书让我心境豁然开朗,眼界开阔,明白了山那面还有更诱人更精彩的万千世界。当其他的同龄人还在帮父母捡牛粪的时候,我年少气盛里不知不觉间便有了创作的冲动和欲望——我开始了最初的寻梦。
于是,鸭蛋使我义无返顾地走上了那条荆棘丛生、筛选率又非常残酷的文学创作之路,我亦因此终于被同村的一个女子爱慕(此前我谈了三个对象,可人家嫌咱家穷人又书呆,纷纷离我而去),她义无返顾地摒弃世俗的偏见,背着一个包囊走进了我的家门,使我有幸成了丈夫。
后来,还是鸭蛋、还是小人书的引诱和启蒙,终于使我告别伟大的犁耙与粪桶,离开了乡村进入繁华的城市,成了大学生,成了国家公务员、行业领导干部,发表和出版了3部长篇小说,共创作了百多万字的文学作品,获得过多项文学奖,并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成为廉江市领取政府特殊津贴的拔尖人才、第一批46人专家库成员之一,在粤西文坛占有了一席之地。
再后来,还是因为鸭蛋、还是因为小人书所起的基本作用,终于使我有能力将妻儿“农转非”洗脚上田入城乌鸦变凤凰,在党组织的重视下还安排了她的工作,并有能力买下一套百多平方米的宽阔住房。我将自己的一个鸭蛋梦的实施,挂靠在了中华民族崛起腾飞的时代大梦上,终于成为“有产阶级”中的一员——提前完成了我从一个鸭蛋到“知本家”的梦想。都说“21世纪是知识经济时代,知识改变命运。”这话我笃信。
一个人的梦总是渺小的,惟有挂靠在国家、民族的时代大梦上,才能够圆梦。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董 坚,1983年湛江师院中文系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记者职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