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哥地区可不是仅有大吴哥、小吴哥,在密林深处神秘小庙比比皆是,只是鲜有人去探访。大小吴哥攘来熙往,人头攒动,而这些不知名的,既无人管理也无僧侣住持,似乎更加符合寺庙的应有氛围,静谧、安详、神秘甚至有些恐怖的气息。
大吴哥护城河外的密林中有不少这样的小庙——三层由火山岩建起的高台上,建起一座40米左右的佛塔,塔里面五六平方米的空间,既是供奉佛陀之处,也是和尚打坐修行及起居之所。大多数施主香客并不需要艰难爬上高塔去拜祭佛陀,只需在塔下的香案跪拜进香即可。
这塔太难上了,台阶既陡峻无比,又极其狭窄,这还不说,那台阶经过几百年的风化、人为踩踏破坏,多数台阶都只剩半拉,宽不过四指,攀爬不但需要四肢并用,而且只能侧身腾挪,因为台阶宽度连半只脚也容不下,只有横着才能放得下脚。下来就更难,四肢并用也无法保以安全,只能半躺着,四肢加屁股,向下一点点磨蹭。不能下视,看一眼会让你头晕目眩胆战心惊,闹不好就会一头栽下去。一手端着照相机的我,不知怎么的就鬼迷心窍爬了上去,参观完再想下来,那是千难万险惊心动魄,吓得老夫那是屁滚尿流,此时方知什么叫上山容易下山难。说实话,老夫此时连后事都安排好了,想的是如何将遗体运回国的问题。好在有惊无险,总算安全落地,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空难。
回味一番,经此“大难”十分值得,一、经此小难就得以觐见了小乘佛教之佛祖,十分值得;二、近距离欣赏了尚在使用的民间神庙的精美建筑和璀璨石雕艺术;三、了解了高棉建筑艺术和技艺的进化发展历程。
庙小而并不因此显得简陋,此前应当有院墙、有“山门”,可能还有祭坛。因为在塔的东向还有一座小型神殿,里面的立佛不知被谁破坏,只剩下膝盖以下的部分仍然顽强地矗立在那里。这座神殿的门十分有意思,它不再采取叠涩拱门(由两段墙壁上方的石砖逐级水平内错,最终在中线合拢,再放上盖顶石而成的屋顶,这种形式就叫叫叠涩拱)形式,而是采取了我们中国人所熟悉的方形门框。这种结构全世界都通用,两个立柱一个横柱一搭即可。但是,你仔细看看吴哥的门框,它采用的是子母三角形结构,做起来十分复杂,需要很精致的加工工艺,你看,两者配合的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天衣无缝。这种工艺水平我在国内从未见识过,不知西方罗马、波斯的建筑能否如此精致到家?
爬上三层台阶,塔四周有门,但除了东向的门之外,其他三个方向的门都是石雕的假门,只有型而不能开,但其雕刻的精美程度却是让人叹为观止!门柱为六棱柱,一层凸,两层凹,层理分明,自上至下满雕刻花,因对柬埔寨的花卉不甚了解,所以不知道是何种花卉图案。
但根据塔前贡桌上摆放的贡品花卉来看,柬埔寨人习惯将莲花绑为一束来供奉佛陀,石门上的雕刻很可能是莲花束的变形。门楣上的雕花有佛陀形象,也有精美的花卉图案,为深浮雕作品,比起石门上的图案更加精美,更加灵动,让人爱不释手。可惜的是,因为酸雨的常年侵蚀,风化极其严重,有些甚至完全脱落,只剩斑驳残石,令人唏嘘。
这处小庙和佛塔意义重大,因为它留给我们的信息展示了吴哥王朝建筑的历史发展轨迹——这是一座(不知是不是第一座)砖石结构的古建,之前我们看到的吴哥众神庙均为纯石质建筑,即所有的建筑构件均为石质,而这座神庙除基座、大门、门框外,其他建筑主体所用建材均为红砖。这种改变不知是一种进步还是退步?我个人认为是一种进步。证明柬埔寨人从只能采集自然材料,发展到了开始能人工制造建筑材料,学会了烧砖技术。烧砖比采石容易许多,这大大减轻了劳动量,使得建筑工期缩短,人力减少,甚至对建筑工人的技术要求也大幅降低。但带来负面影响是,建筑的精美、精致程度都有所降低,因为吴哥人显然尚不掌握中国式的精致砖雕技艺,他们在烧砖上依然像在青石上一样进行浮雕尝试,其结果是失败的。作品粗糙呆板,细节被砖缝割裂得七零八落,连人物的五官都无法刻画,流于轮廓。
吴哥人显然也并没有真正掌握烧砖技术,烧出来的砖的质量不佳,风化得比石头更快。加之吴哥建筑理念中并未参透“天人合一,尊崇自然”的道家理念,他们和西方一样,没有发展出中国式的大屋顶,所有的建筑都下大上小,没有“出檐”的遮挡,致使既不遮风又不挡雨,任由风雨摧残,所以仅仅几百年就哪来哪去,化为泥土尘埃。反观中国建筑,一是烧砖技术炉火纯青,高档建筑的青砖千年屹立,岿然不动;二是有屋顶、塔檐的遮蔽,风雨难以侵蚀,就连应县释迦塔那样的纯木结构都千年不倒,不要说砖石结构的佛塔,千年以上岿然不动者何止千百。其中最早的砖塔——嵩岳寺塔始建于北魏宣武帝永平二年,距今已经1490年
此图片来自网络
,文革后对其进行维修时,也就是塔顶部分有所损坏,全塔完整秀美如初,风化基本可以忽略。安阳修定寺塔建于唐肃宗至唐代宗之间,于今已经超过1300年
,这座宝塔全塔遍布精美砖雕,无一处空白,如果不是文革的破坏,表面的砖雕无一处风化,至今基本保持修建时的原貌,何也?如前所述——烧砖技术过硬、大屋顶或塔檐遮蔽所致也。
暹粒小庙中供奉的佛陀是释迦涅槃佛祖,由此我猜想,是否大吴哥周围这样的小庙有若干座,每座供奉不同时期的佛陀呢?仅是猜想而已。中国、日本、韩国信奉的佛教为大乘佛教,也称汉传佛教;而斯里兰卡、泰国、缅甸、老挝、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信奉的佛教为小乘佛教,也称南传佛教。但是“小乘佛教”的叫法是汉传佛教信仰者对其的称谓,南传佛教信仰者并不认同,他们更愿意称自己为“上座部”。
佛祖涅槃后,信徒对佛祖教义的理解开始出现分裂,为了整顿僧团,统一教义,以佛陀最信赖的大弟子迦叶和佛陀的堂弟阿难为首,召开了一次会议,参加者基本都是和佛陀关系紧密,亲耳听过佛陀教诲的僧团长老,史称“五百集结”。这次会议为小乘佛教的理论体系奠定了基础,但却为更广大的基层信徒所不服,若干年后这些人也召集了一次大会,因参会者都是基层信徒,所以称为“大众集结”,他们通过的决议很多都与“五百集结”的决意相左,从而两派正式决裂,形成了此后的南传、汉传两派。
两派的不同大体有:
汉传(大众部)——佛教的本意目的是“普度众生”,不但度己,更要度人脱离苦海,抵达彼岸。
南传(上座部)——佛教的本意目的是修炼、超度自我终成正果。
汉传——佛陀是神,法力无边,拯救世界。
南传——佛陀是人,能力有限,教诲人生。
汉传——有众菩萨,有众罗汉,皆为神祇。
南传——无众菩萨、众罗汉,仅敬佛陀一人。
汉传——不食荤腥、自食其力。
南传——不拒荤腥,乞讨饮食(图为柬埔寨乞食的和尚)
汉传——以古印度上层人士通用的梵语为传教语言。
南传——以古印度大众人士通用的巴利语为传教语言。巴利语是中印度一带地区的方言,但是“上座部”信徒坚持说佛陀当年说法时使用的就是巴利语。
还有很多,不一一赘述。
在东南亚,和尚们的乞食可不会让人当成乞丐,乞讨到你门下,那是莫大的光荣,莫大的福分,你还要对和尚们千恩万谢感恩戴德(图为施舍和尚钱财者对和尚们跪拜致礼)
文图 李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