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Article > 李欣阳 Li Xinyang
图 Pictures > 巴尔提·卡尔工作室 Bharti Kher
艺术家巴尔提·卡尔(Bharti Kher)的工作室位于印度首都新德里繁华的卫星城古尔冈。这是她每天都会来的地方,也是一切开始,所有的想法萌芽的地方。在这里,很多不同的项目、处于不同的制作阶段的作品都正在发生。确定材料使用方式和项目走向之前,她会进行大量实验,允许创作向各个方向移动和推进,并且相信最终它们会在某个地方重聚在一起。实际上,卡尔的创作方式充分体现了她对媒介广度和深度的运用。在20多年的艺术实践中,她将现成物品重新定义,通过绘画、雕塑和装置赋予它们自己的思考,成功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径,在看似发散多样的作品之间的重逢之处,融合了极简主义的元素。
>《超新星》(Supernova II), 2016
卡尔的艺术取决于形式、平衡、体积、形状、颜色和触感。“这些是我们用来创造的工具,”她说:“在我的实践中,这尤其关乎平衡。我使用的材料在某种程度上应该在视觉上自相矛盾。”为人熟知的作品《皮肤说的不是自己的语言》(The Skin speaksa language not its own, 2006)正是这一思考的最佳例证。大象单膝跪躺在地面,这头由玻璃纤维材料制成的庞然大物有干燥卷曲的耳边、略显瘪陷的身子和黑洞洞的眼睛。它看起来好像正在死去。
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个雕 塑的表面是由成千上万的“明点”(bindi) 组成的。这些明点从大象的身体延伸到尾巴,覆盖着整个雕塑。明点也被称作额痣,它们弯曲如同精子,形状与实际相符。这个词源自梵文中意味着一切创造的起点和统一的终点的“bindu”,代表着印度女性的传统符号,汇集了性与道德。这些额痣像一丛丛有生命力的植物群 聚在一 起,形成了大 象的皮 肤。这似乎让这个已经濒临死亡的生物又转换拥有了流动的生命力。这个皮 肤看 起 来既 精 致 美丽又密集而“丑陋”,是矛盾的生命与死亡相连的地方。它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灰色,这是脐带被剪断切口处的颜色,归于那寂静前的一声啼叫的时刻,如同灰烬。
>《皮肤说的不是自己的语言》(The Skin speaks a language not its own), 2006 >《没有归因》(An absence of assignable cause), 2007
卡尔反复使用这种特殊的,在当代印度社会已经越来越脱离传统意义的符号明点去覆盖一个表面。重复的行为把象征第三只眼—一个在现实和形而上世界之间建立联系的神圣的符号,变成了艺术家自己的语言。被语言覆盖的表面揭示着内在的真相,这是一个剥离、恢复、否定、创造的过程。明点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在卡尔的许多平面作品中,例如上文提到的躺倒的大象或鲸鱼的心脏《没有归因》(An absence of assignable cause, 2007)、对宇宙演化和生命起源有重大意义的《超新星》(Supernova II, 2016)以及象征物理世界感知最小单位的《代码、细胞、网格》(Code, cell, grid,2013)。
卡尔还会将便利多彩的装饰额痣一颗一颗贴在画版上,创造出培养皿中的活跃的菌群一般的图案,如《小世界,大图集》(Western Route toChina,2013)和重要系列作品《地图》(Maps (series), 2015 -),这些作品因地图本身富含语言和戏剧性,而有了稍显具体的叙事。前者箭头形状的贴纸如同试图踏上东印度洋群岛的殖民者的脚步,如此的自以为是,以至于认为自己肩负标记河流、命名山脉、规划生命的责任;后者则超越了殖民与被殖民的人类活动版图,如意识迸发出中性、绚丽的烟火。
>《皮肤说的不是自己的语言》(The Skin speaks a language not its own), 2006
在创作中将印度社会中的象征物转化为实践材料和语言,这一创作方式根植于她的人生经历。她出生在伦敦的一个印度移民家庭,在英国生活了22年后前往父辈的家乡,那里她遇到了未来的丈夫,印度艺术家苏博达·古普塔(Subodh Gupta),并决定永久定居在印度。如今,她作为最杰出的当代艺术家之一代表着印度,重新向西方介绍了印度的文化艺术。在2015年,她被授予法国最高文化奖项—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Chevalier dans l'Ordre des Arts etdes Lettres),以表彰她在当代艺术领域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纱丽也是卡尔的标志性创作语言,这是一种传统印度女性服装。卡尔的母亲拥有一家裁缝店,这解释了她在雕塑中使用的服装店人体模特和许多作品展现出的纹理、层次和色彩元素特质。在她的作品《以多种方式表达同一件事》(Many ways to say thesame thing, 2010)中,她将纱丽与树脂混合,成为了一种保留了织物触感的材料,虽然看起来很坚固,但实际上非常脆弱。纺织品和纹理讲述了关于土地、编织工艺和纺织工人的故事,它们谈论着家庭、国际贸易、人口和地理。和那枚额痣一样,纱丽也是一切的源点,足够广泛,以“一即是多”的双重状态容纳了成长在多种文化和美学背景下的观众的不同视角。在卡尔的绘画、雕塑和装置作品中,极度简约和极度丰富之间取得了平衡。
> 艺术家的肖像
如前文所述,卡尔的创作着眼于平衡的探索。在这个过程中,三角形被作为一种象征来使用,呈现出达到平衡的另一种可能性。在2014年的印度科钦- 穆吉里斯双年展上,卡尔展出了装置作品《三个小数点,一分钟,一秒钟,一度》(three decimal points, ofa minute, of a second, of a degree, 2014)。作品使用了木头、绳索、金属和花岗岩等多种物体,在相互作用下达到了完美的平衡。相比之前的心脏、大象和纱丽雕塑,三角形更为朴素、模糊和开放。它不需要参考任何身体、地点或者叙事,就像是对欲望和随之而来的一切的放弃。作品中贯穿着纯净和重复的主题,迫使观众在这个平衡的瞬间停下来,静静地欣赏。(编辑:弥生)